她忽然站起,冷然瞧着手中利剑,然后挥剑划破纤细手掌。我惊在原地,忘记了阻止她。
耳听她涟涟嗓音缓缓郑重道:“以血之名,苏璎在此立下重誓,有生之年必报灭族之仇,在此之前绝不嫁人。”
我心里震惊,只几个夜晚,她便逃脱那日那个哭得有些懦弱的女子的枷锁了么。
蓦地,想起前夜巡逻时,章潇的那句叹息。
“亲眼见过父母双死的姑娘,就不算是姑娘了。”
至此,我方才意识到,这个传闻中容貌姣好灿若夏樱的姑娘终究是死了,在忘川河畔化成了一朵妖冶的彼岸花。
那个我脑海中的模糊影像,曾经在苏珩的叙说下美好的近乎完美的姑娘,已经死在了两个月前的灭门惨案中。从此世上再无雒阳将军府的二小姐,有的只是一个身背亡族之恨的冷漠女子。
因为有些东西我们不想叫你背负。
看着苏璎,冷景黎当年的话的意思我倒是有几分明白了。因为任谁也无法狠下心叫一个花一样年纪的姑娘浸在灭门的浓重血腥里。
第三章 勤王
七月十八,秋风渐起,夏花仍旧灿烂的时节,中原宁皇改元镇宁,因月前下江义军出兵长安的事情,长跪祖庙三日,为苍生祈福。
下江义军举于河南,攻陷颍川,占领宛城,如今带着四万人浩浩荡荡奔到长安。声势浩大的仿佛要直接取了雒阳,毕竟现在朝里没几个可以和建威将军苏护相提并论,也难怪宁皇有些坐不住了。
彼时,我正倚着案几边上的矮墩,看着执箫带回来的竹简,上面是最近实事,和冷景黎的批注。
“镇宁?”我不由得冷声嗤笑道:“若是天灾去求求老天爷也无可厚非,这些事情分明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老天爷可没法插手…”我将书简甩在几案上:“这宁皇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执箫蹙紧眉头,沉声道:“宁皇不足畏惧,可有个人主子却必须记在心上。最新的消息称,吴川都督秦余已经出兵勤王。”
我一愣,心里一个咯噔,这个吴川都督到底是哪方神圣,真是有双慧眼。
即便我三十六计记不全,但是三国演义却看了很多遍,虽说是小说,却不无道理。
那里面我记得最清晰的一句话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这计谋足以体现评价曹孟德的那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这个节骨眼上,我当然不认为这个都督真的去勤王,最有利于他的做法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若是这样,苏珩的复仇之路将会更加艰辛……
我抿抿唇,问执箫:“能想个法子叫秦余勤王之后就回吴川么?”
“不行。”执箫叹息:“王不让我们插手中原的事情。”不出所料,执箫摇头,却不想是因为这么个理由。
大哥的意思,就是冷景黎也不能违背。可如此下去……
我蹙眉开口:“执箫,还是去问问大哥罢,顺便帮我带一句话,就说高丽想偏安一隅可到时候别人可能会不同意,叫他还是好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主子……”执箫皱眉,担忧开口:“您无事吧?”
我想我脸色可能不太好,伸手揉揉眉脚,疲惫开口:“去罢,我自己休息会儿就好。”
“诺。”执箫抬眸担忧看我,终究敛眉行礼退下。
三日之后,高丽传来隐秘消息,是大哥亲笔所书。
打开执箫贴身带来的绢帛时,我的手都在颤抖。
字迹苍劲有力,一如大哥冷峻的神色般,给人满满的压迫之感。
白色绢帛上,只有四个墨黑字迹,如你所愿。
我叠好绢帛,放进木匣里,仔细的藏好。我的心里忽然不舒服起来,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可能只是因为不知道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时会怎么想我。
这个曾一心为着高丽着想的妹妹,也学会胳膊肘向外拐了么?
可意外的是,还没等高丽开始做出行动,那个吴川都督就弃了勤王的名头,公然的举起造反的大旗,打着自立为王的旗号。
据传闻中原宁皇在朝堂之上发怒掀案,痛斥将帅的不忠,吓得朝廷中人人自危,都害怕在这档口被拉去陪葬。宁皇发怒之余,抽回在蜀川的重兵,回调至京,在淮水拉开了阵势,准备和秦余大战一番。
“好,真是蠢死了。”我心里莫名的高兴,转头对执箫说:“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真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个秦余前后发差如此之大,不得不让人怀疑。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关口去惹宁皇,虽说中原无兵,可拿出十万兵士绝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余这么做,真是蠢到家了。相对比他来说,幽州刺史的做法就明智多了,招兵买马,低调行事,宁皇也无力管他,往往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我们的消息也不完整,传来的消息中隐约提到了一个谋士,说出兵勤王是那人的主意。”
“那人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我追问。
“姓氏不清楚,好像字恒襄。”执箫叹息一声:“不过他被秦余处死了。”
“可惜了。”听到那人的死讯,我心里一沉,出于对智者的珍惜,竟莫名的有些难受。
而后几日,苏珩在军中加大强度训练兵士,我知道那是因为马上就是商秋兴兵之际。
西凉兵绝不比蒙古兵差,更何况西凉如今的领导者是那个以邪气狠辣而著称,将塔司绮逼离西凉被迫投奔蒙古的律迦,前西凉王的那个弟弟。
至于苏璎,那个眉目间满是刀锋般冷意的姑娘,在这几个月中,每天都在练习剑法。
看着她托着疲惫身躯,挪进营帐的背影,心里没由来的疼惜她。可我能做得就是叫执箫去陪陪她,因我在外人眼中是男子身份,所以有些事情对于我来说很不方便。
这日我来到苏璎的帐前,刚要叩手,却正撞上她出来。
她愣了愣,然后淡淡问我:“有事?”
我干笑一声:“我想找你聊聊天…”顿了顿见她没反应,又问:“行么?”
她点头应允:“进来罢。”
我走进营帐内,意外的发现苏璎的帐内着实太干净了些,没有一点姑娘家该有的那些小物件,莫名的凄凉。
她示意我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刚寻了个软垫跪坐好,苏璎便开了口:“以后不必叫执箫过来陪我了…”顿了顿又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语气中含着些许不自然。
我一愣,接过苏璎递给我的热茶,在茶雾氤氲中,犹豫半刻我还是开口:“苏璎,你是女子,那么沉重的仇恨我们都不希望你背负,你哥哥很多次和我讲起,却不知如何对你说。”
帐内茶香缭绕,我听见苏璎泠泠嗓音淡淡响起:“冷子丽,哥哥口中敬佩的女子不多,你算是一个。那日他跟我提起你那两句话,我琢磨一天,方才领悟那些深意。”她淡淡的笑:“你放心,我会等,可是为苏家复仇谁都阻止不了我,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心里一紧,无论怎样都阻止不了这个姑娘了么,我其实很希望她懦弱些,那样至少她能活得轻松点。
敛下眉眼神色,我叹息一声:“苏璎,你是个坚强的姑娘,我感佩你的勇气,但是别让你哥哥担心了。”我握紧茶杯,吐出最后一句话:“你不知道你哥哥见到你脸上的笑意,足能使他高兴一天,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你了。”
苏璎身形一顿,半晌点点头,道:“我记下了。”
在我起身准备走出营帐的时候,身后意外响起苏璎温如春风的一句话。
“哥哥他除了我,还有你。”
苏珩…我摇摇头,甩开自己脑海里的奇怪想法。罢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高丽还有一个烂摊子等着我呢。
毕竟赫哲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第四章 浮萍
九月芳菲尽,凉州已经开始落雪,渐入寒冬。
前日大雪,下了足足一日,皑皑白雪在冷风中泛着冷意。
苏璎的眉眼一天冷过一天,就连初见时那藏在眸光里的彻骨恨意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那是漠然生命的神色,看着她的样子,我终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劝慰她。
律迦在九月初六那日连夜出兵,率先攻打与阳曲不远之隔的沉关,苏珩他们已经料到,现在驻守在那里的章潇怕是已经和他们打起来了。
此时我背靠着古老的城墙,耳边是冷风瑟瑟的呼喝,即便裹紧了身上的衣衫我却还是觉得寒凉。
“若是冷得厉害,便进墙台避风罢。”
我闻言抬头,看见尹词俊秀的脸,听见他温和话语里的关切,心里一暖。
我笑笑摇头:“不了,将士们都在这里吹冷风,我不能搞特殊化啊。”
他挨着我坐下,替我挡下北面的风,冷风中传来他幽幽嗓音:“怎么想着跟着我,留在军营不好么?”现在这些人大抵都知道我是女儿身。
因为我和苏珩商量了一下后,决定还是不瞒着大家了,所以那天在营帐里,我就说明了这件事。当我伸手取下头上发钗时,韩子翎和尹词的震惊表情,我现在想起来还想笑。
“这边相对来说安全些。”我耸耸肩,其实是因为苏珩那边是硬碰硬的打仗,惨烈程度五颗星,相对来说,尹词这边的拖敌战就显得温和许多了。
“你这个姑娘真是奇怪。”尹词眸光悠远看着天上闪烁的星际,唇角挂着温和笑意:“中原的姑娘和你差不多年纪的怕是都谈婚论嫁,或者都相夫教子了。”他侧头含笑打量我:“高丽的姑娘都如你这般…”
“自立。”他斟酌半天吐出两个字,随即自嘲笑道:“想来是多日未读书,词穷了。”
我也笑,决定多和他说说高丽的风俗:“高丽的姑娘虽然不像中原那般注重礼节,性子又直又烈,可她们心肠好,马背上的功夫刀剑上的武艺也都会些,决不至于失去男子保护不了自己。相比起来,我更喜欢高丽的姑娘多一些。”
“可是,从男人的角度来讲,更喜欢柔弱些的姑娘。”尹词微微皱眉,认真道:“喜欢上的姑娘再要强也总归是个女子,身为男子总是希望她们能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免于困苦磨难。”
“若太强了…未免不好。”
我挑挑眉,刚想大谈特谈自己观点,可还没等我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一个哨兵就小跑过来。
“大人,敌军已到五里开外。”小兵抱拳单膝着地,恭谨沉声:“属下观军旗样式,确与大人此前所料不差。”
尹词点头吩咐道:“你去继续探查,小心行事。”
“诺。”小兵轻步退下。
一刻左右,空寂的山谷内渐渐传来马蹄得得的声音,我知道那是西凉兵渐进的缘故。
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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