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文转身面向他，逆着橘红色的夕阳，利威尔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用平淡无奇的语气，将一个惊人的事实摊开在他面前——
“她说，只要我能救下你，她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救下他？！
利威尔瞳孔骤然紧缩！
怎么回事？！来抓他的不正是那个女人吗？她难道不是执行她该做的任务吗？
既然如此，她又缘何要救他，还不惜一切代价？！
……
“那么……你明知道会有这一天，为什么还要来接近我？”利威尔眼底骤然暗涌耸动，漆黑的眼睛仿佛即刻便会将她吞噬，库娅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浑身一震！
顿了几秒后，库娅的回答，几乎将他打入地狱。
“这是我的任务。”
……
前后反差巨大得难以置信，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她……为什么？”
埃尔文这次答地很快，“我只是个帮了她一个忙的旁观者，关于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容易弄懂。”
从团长办公室出来，已经过去好一会儿，利威尔一直双手抱胸，靠在走廊的墙上。
跟方才相比，他已经冷静了许多，却依然紧拧眉头，一直望着对面的壁灯，明黄的火苗不知疲惫地跳动着，仿佛在嘲笑他的疑云满面。
不自禁地，他喃喃出声：“女人，你到底在想什么……”
“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究竟是哪个勇敢的姑娘，能让你惦记上呢？”
利威尔倏地侧头，韩吉正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像是秘密被人偷窥了一般，利威尔面色立刻沉下去，“你这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韩吉指着自己，奇怪地看着他，“我从那边走过来的啊，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在想着谁呢！”
“你休想。”
“没关系没关系，”被怒目而视，韩吉丝毫没有受到打击，“你不好意思说，就让我来猜猜——是库娅·卡洛尔吗？既然你这么心心念念她，那我帮你去……”
“你可以滚了奇行种！”
“哎？真的要我滚吗？我可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哦。”韩吉神秘兮兮地眨眨眼，然后扬起手，那手里拿着一封信。
利威尔顿了一下，然后大步流星地朝韩吉走去，“拿来。”
韩吉早有准备，见状立马跑开，“别急嘛，我可是没看的，为了报答我的好心，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答案呢？”
利威尔不答话，只黑着一张脸加快了脚下速度，没几步便已追上了韩吉，伸手抓住了信封的一角。而韩吉见到手的鸭子又要飞了，也加大力度死不松手。
“嘶啦——！”
信封被残忍地分尸，两个人都愣了愣。
一张纸打着旋，轻轻躺在了地上。
依旧是一张画。
画上有一个小男孩，手里牵着一根线，而遥远的彼端，一只风筝摇摇欲坠。小男孩放风筝的地方，是莱比锡区著名的喷泉广场。
而画的背面一反常态地，只有两句话：
“哪怕危在旦夕，它也至死不悔。”
利威尔拾起画，反复打量正反面，却没发现任何其他的文字。心中的疑团加重，他皱眉，却听韩吉咂嘴叹道：“这姑娘对你还真是坚信不疑。”
……
“不会的。”库娅摇头，直视利威尔，面色坚决而平静，“不管发生什么，我始终都会做选择相信你，无论身处何种困境，我至死不悔。”
……
利威尔心中一动。深深地看了韩吉一眼，突然问道：“出墙调查中牺牲的人，临死之前会是微笑的吗？”
思维跳跃的人毫无压力地跟上了他的话题，“微笑吗？可能吧，如果他们的信念没有改变，或者夙愿得以实现。”
“那么，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在死前感谢某个人？”
“……大概，那个人给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或者陪他走到最后，又或者帮他实现了愿望……噢，我可怜的同伴们，一定会继续找出巨人的秘密，让你们得以安息……”
韩吉后面还说了什么，利威尔全都没听到，脑袋中再次浮现起那天的画面……
……
细细的血流从她的胸口淌了出来，一点一点，染红了大地，和飘落的雪融合在一起。那景象，十分触目惊心！
她的身体渐渐被鲜血染成大片的红，而面庞依旧洁白如玉，湛蓝的眼睛，依旧平静。
然后，嘴角弧度渐渐上扬，她笑了。
她在对他笑。
她笑得很轻，几乎捕捉不到，但利威尔看得很真切。
不仅嘴角在笑，眼睛也在笑，那笑眼里还包含着一丝欣慰与满足……
他只见她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然后，如纤弱的柳枝一般，轻柔地倒在了血泊中。
……
“谢谢你，利威尔。”
……
……
“不管发生什么，我始终都会做选择相信你，无论身处何种困境，我至死不悔。”
……
“利威尔先生是这么想的话，我……很高兴。”
……
他猛然间醒悟过来，那些话根本不是为了蔑视他的愚蠢，而是要确认他将来的反应！她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逼他！逼他做出反击，逼他……亲手杀了她！
她是故意的，故意要他殊死一搏！要他亲手将刀刺入她的胸口！
……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无法反抗宪兵团的命令，于是便选择了这种方式？他就那么重要，值得她以命换命来救他？！这就是她的不惜一切代价？！
之前还在为自己“对她来说只是个任务”而阴郁的人，此刻双手紧握成拳，毫无察觉真相后应有的愉快。
性命危浅时，何以会说“谢谢你”？
“……大概，那个人给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
……她所表达的，是这样的意思吗？
那一晚，她并没有矢口否认她以前的话，之后想来，就能发现那是极其明显的回避。所以，他对于她，不是不算什么，而是十分重要的吗？
潜意识里已经认可了这一点，利威尔忽然很庆幸，她还活着。手中的画纸，昭示着她还真真切切地活在这里，那么他就还有机会，能看见她的笑容。
幸好，她还在。
心情不可抑止地飞扬起来，利威尔劈手夺过韩吉手上的另一半信封，成功将自我陶醉的人拉回现实。
“哎哎，你还没告诉我是不是她呢！”
见韩吉又要缠上来，利威尔干净利落地一扫腿，成功撂倒了麻烦，然后行步如风地走了。
没多久，身后传来有气无力的抗议声：“你怎么还改不了暴力……上次给你讲的话这么快就忘了吗……”
利威尔头也不回地道：“刚才脚滑了，还有，我们现在是平级。”
作者有话要说：
1。 现在安德莉亚的备选蓝朋友又多了个韩吉……韩吉啊【望天……有多少妹纸只能接受他/她性别为女？或者说如果最后决定是韩吉的话，只接受韩吉是女的妹纸们就当成百合看？？【这样真的大丈夫吗
2。 这个开窍过程思维的逻辑连贯是比较考究的【好吧其实是我上星期忙着复习】所以没及时更，现在还有个坏消息：凶残的12月就要来了，每周两门考试，一边上课一边复习一边考试一边挤时间码字哦漏~~~所以结论是更新我尽量
3。 求不掉粉嗷嗷嗷【这货微博刷多了】妹子们一定要相信库娅和兵长有个美满的结局【握拳~！
啊，等到寒假码字就爽多了，上学期间断断续续的真不爽~~~
☆、第三十八章
利威尔回到房间时，窗外已是繁星璀璨。
除去其他窗户透出的灯火，外面是整片黑漆漆的树林，头顶的星空成了唯一的风景。
蓝色液体混合着星光，缓缓淌入玻璃杯中，逐渐趋于静止。偶尔一阵轻微的晃动，流乱了星子，又复归于平静。
不得不承认，杯中液体的确漂亮。但利威尔只盯了几秒，便放下杯子，将目光转远。
睹物思人，终不如本人。
良久，他终于离开窗边，将酒杯搁在书桌上，蹲下（蟹）身，从床下拉出一只箱子，揭开箱盖。
一沓白色的信，被叠放的整整齐齐。他拿起最上面的，再次揭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纸，盯着看了许久，再将它小心塞回去放下，又拿起第二封。
如此一封一封，直到所有的信都被仔细重读过了一遍。
最后他从口袋里拿出刚才的那封。
哪怕危在旦夕，它也至死不悔。
此时此刻，再没有什么这句话更能令他动容。
并非因为它本身有什么特别，就好像将他放在高山之巅敬仰的人数不胜数，如夜空中的星星，甚至就连星空本身，也并没有什么特别。
——当然，这是在遇见她之前。
喜欢星空，是想看她揉碎了星芒的眼睛。
利威尔就一直这样盯着那行字。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血液里欢快地流窜，刺激着神经。明明表达的是很大众的意思，他却觉得有什么在胸腔内咕噜噜翻腾着细小的气泡，这般异样。
因为那不是敬仰他。
她是唯一一个能理解他的生活的人，一个不了解他的过去，却一眼捕捉到他的灵魂的人。如果是敌人，那该是多么危险。但她不是，所以就变成了第二种情况——
摇其神，夺其目。
其实，哪怕让她成为自己最大的敌人，他也不会要她死。他绝不会再让她用自己的命去交换任何东西。只要她还在，他就不是夜幕下独自漫步的一抹阴影。
有那么一瞬，利威尔甚至认为，这世上他能遇到她，就足够了。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他终归不是过过小日子就够一生的人。
幽夜中传来一声低沉而婉转的叹息，转瞬而逝。
“怎能教你如此抉择，又怎么可以不变强……”
遇到她，还不够。
远远不够。
因为蔚蓝的大海，和那双海一般蓝的眼睛，他都要。
三天之后，调查兵团再次整装出墙，开始新一轮的征程。
而彼时的库娅还逗留在出巡的终点站——莱比锡区，和马蒂一起，每天跟着安德莉亚吃喝玩乐，有时也会以各种理由脱离组织，单独行动。
她可不做电灯泡这么没品的东西。
“接下来是要放三勺糖对吗，鸡蛋要几个？”
在安德莉亚父母的盛情邀请下，库娅和马蒂一同在他们家里住了下来。
凯瑟琳赫卡忒的西餐手艺一流，尤其是糕点极为出色，夫妻俩以糕点铺起家，后来兼卖一些咖啡简餐，生意已然小有规模。库娅对糕点兴趣浓厚，每天都会向凯瑟琳请教一二。
“两个就行了，honey。”
凯瑟琳眉眼弯弯地瞅着她的第一个学生。初次见面她便对成熟懂事的库娅喜欢得不得了，后来得知她无父无母，不禁心生怜惜。
只是库娅本人并不甚在意，她也不好表现出来，于是愈发把库娅当做女儿一样来疼，每天变着花儿给她做好吃的，看得安德莉亚眼红不止。
库娅手一顿，回头笑笑说：“赫卡忒夫人，您还是叫我库娅吧。”
面对亲切无比的凯瑟琳，库娅总有些招架不住。一会儿“甜心”，一会儿“宝贝”，时不时还来个热情满满的拥抱，库娅虽觉得暖心，总归是不习惯的。她坚持不懈地要求凯瑟琳改过来，却屡战屡败。
“你快别这样叫我，我女儿的好姐妹怎么可以这么见外呢，干脆就叫干妈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