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重的很,压在他身上的东西沉甸甸的,却是柔软的紧,还带著些微温热,鼻端渗入的是刺鼻的血腥味,以及里面掺杂著的、几不可闻的一丝淡雅茶香。
「朱……」
他的脑袋还是有些不太清醒,但脑海中却自动飘过一抹杏黄身影。
「朱弦!」
他猛地睁大眼,这才发觉事情的不对劲!
他吃力的想要撑起身子,但略微一动,身体就像是七零八散似的,痛的他险些飙泪,结果离地一点点的身体再度跌回原处,身上压著的重量,还有身下突出的小石子更是雪上加霜,铬的他禁不住叫了一声。
「啊!」
身体痛的猛地弹跳一下,这一下倒是将身上的那人掀了开去,滚落一边,引得一声低吟。
「唔……」
朱熙听到这一声,也顾不得身上痛的要死,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撑起半截身子,查看身边人的情形。
这一看,就让朱熙脑中一阵轰鸣。
他的眼睛已经略微适应了一点这里的微光,虽说不能看的十分清楚,但朱弦身上那般狼狈的模样,也已经完全呈现在眼前。
打从记事起,他就不曾见过朱弦如此狼狈的模样,那人就像是别人起的外号一样,文雅隽秀,那人最爱饮的兰雪茶似乎也渗进了他的骨血里,散发著内敛含蓄的韵味,当然,这是不看本性的情况下。
而眼前的兄长,杏黄外裳早就不知所踪,里裳也已经碎成破布,挂在修长坚韧的躯体上,已经被鲜血染成暗红,接近於黑色。
裸露在外的肌肤满是伤口和青紫,束发玉冠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长发散乱在肮脏的泥土间,夹杂著草叶,因凝结的血块而纠结。
朱弦的脸被长发掩住大半截,嘴唇发白,看起来既狼狈又憔悴。
这模样,简直就像是……
朱熙强行将那个眼看就要浮现出来的字又压了下去,他咬著唇,手指勉力抬起,不知道是因恐惧抑或是无力而颤抖著,缓缓探向朱弦的颈侧。
手指碰触到的肌肤虽然绵软,但却冷的很……朱熙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直到感觉到指尖下虽然微弱却还是明显存在的脉动时,他才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咚砰咚砰咚,如擂鼓如惊雷,几乎跃出胸腔,向外蹦出!
他大口呼吸著,觉得自己从来不曾如此害怕过,就算是当年被老爹追著满王府打,生气的想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又或者是在花丛中偷听到一向喜欢信赖的哥哥其实讨厌他,设计陷害他时,他都不曾这样过,而现在,居然在此时此刻体会到这种恐惧,这让他对自己既厌恶又郁闷。
「都是你这厮!」想到生气处,朱熙下意识的伸手打了朱弦胸口一下,随後立刻吓了自己一跳。
『啊啊!这一下别把他打死了!』
吓的小王爷赶紧再次将手指贴到对方颈项上,确定兄长大人确实还活著,这才放心。
「这到底……搞什麽啊?」
朱熙的记忆不是很完全,他只记得朱弦将他紧紧抱住冲出马车,随後就是一阵大响,他就意识不清了。
之後,似乎醒过来一次,他趴在朱弦背上,听到朱弦说要掐死他,当下恼怒非常,勒住朱弦的脖子,再接著就被轰飞了……
逆光而立的红发男子,那像是火焰焚烧的豔红长发,以及压迫的他几乎窒息的气势,让朱熙禁不住颤抖著。
「别想那麽多……首先要……救朱弦……」
那後来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他们究竟是怎麽从红发男子手中逃脱的,只怕这都和朱弦这一身伤脱不了关系。
那恐怖的男人……
一想到朱弦不光从那人手下逃跑,还带上自己这麽个累赘一起跑,所付出的代价,朱熙就遏制住自己的想像。
他不想想像朱弦那时的凄惨模样,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当务之急,还是先救朱弦才行!
如果放著不管,就算现在朱弦还有一口气,只怕也活不了多久,而现在,朱弦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昔日离开王府,闯荡江湖的日子里,朱熙也没有碰到过如此糟糕的情况。
他一出王府,就遇到了现在的师父,下九流门中最高辈分里排行第四的「掩日扇」,那之後更是因为路痴的特性,以及镇平世子的身份,每次出门都有其他门徒陪同,更是因为长年下来的习性问题,根本不会往什麽山野密林之类的地方乱跑,所以在野外求生的能力,压根就是没有。
朱熙想帮昏迷中的朱弦清洗伤口,可是压根找不到水源,想为他疗伤,却也不知道哪个是药草,哪个是毒草,万一用错,那岂不是更加糟糕?
此刻别说照顾朱弦了,就连他想填饱自己的肚子都做不到,他勉强提起内力,好不容易抓了只兔子,却也苦於没有火摺子,压根烤不熟兔子,难不成让他吃生食?
好在老天都让他们两兄弟能活下去,就在朱熙清醒过来的第二日傍晚,下了一场雨。
朱弦就是在雨声中清醒过来的。
身上既冷且痛,浑身骨头就像是散架一样,完全动弹不得,尤其是双腿,痛的撕筋碎骨,想要挪动完全就是痴心妄想。
朱弦就是在这种剧痛中醒过来的,眼皮重的像是灌了铅水,努力了好久才能睁开,而在双眼睁开之前,耳边就是一阵嗡嗡嗡的杂响,就像是满是尖锐凸起的岩石块,大力的撕扯摩擦著他耳内那层薄膜。
等到勉强睁开眼,耳边的声音也逐渐成型,虽说还带著嚓嚓的杂音,却也比方才那种生生碾碎的感觉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那是雨打枝叶、滚落石缝的声音,夹杂著尖锐物体相互撞击发出的钝响,以及某人嘟嘟囔囔的咒駡;声。
眼前的景象由一开始的一片黑暗逐渐变得层次分明,勉强可以分辨出身处何处,朱弦吃力的眨眨眼,适应著眼睛的酸涩感,紧盯著背对著他的青年背影直瞧。
青年身上只著亵衣,一扫往日的洁净,沾上了不少树叶污泥不说,还破破烂烂的堪比乞丐,一头长发也不挽起,随随便便的垂落在身後,里面夹杂著些许草叶,正随著青年的动作而小小的摆动著。
「该死的……啧!怎麽这麽……」
青年双手抓住什麽东西,正在用力击打,他听到的钝响就是这样产生的。
「朱……」
朱弦努力张口,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背对著他的小王爷身体一下子僵住,猛地转过头来,扑到他面前,一叠声问道:「你醒了?你终於醒了!天,你知道你昏了多久?我还以为你已经……」
朱弦见那张逼近过来的俊朗面容虽说憔悴的紧,但双眸却是炯炯发亮,被狂喜所占据,这也让他心中一荡,跟著一股暖流由心底深处涌起,向著四肢百骸扩散而去。
他想再出声,嘴唇却张张合合的挤不出一个字来,他的喉咙仿佛火烧,就连发声都像是用砂纸死命研磨似的。
小王爷看到他弯弯带笑的眼,也察觉到自己表现的未免过於激动了,当下脸上阵青阵白,和来时一样迅速的向後退去。
『怎麽了……怎麽这麽狼狈?』
声音发不出来,朱弦只能无声的开合嘴唇,特意说的很慢,好让对方明白。
朱熙恨恨的从鼻中哼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才应道:「……你不痛吗?」
朱弦双眼弯的弧度更大了,『还好……你别担心……』
其实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非常不妙,但这时候听到弟弟这句问话,就算再痛也值得了。
头颈不能动,眼角馀光却瞥到身上盖著的袍子颜色,不正是之前小王爷身上穿的那件?
身上虽然痛,却也清爽不少,看来就著雨水,弟弟已经帮他略微清洗了一下。
一想到小王爷冷著脸嘟囔著帮他清洗伤口,朱弦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红紫乱朱【四十五】(兄弟)
身上虽然痛,却也清爽不少,看来就著雨水,弟弟已经帮他略微清洗了一下。
一想到小王爷冷著脸嘟囔著帮他清洗伤口,朱弦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朱熙见他脸上笑意盈盈,虽在暗处,却仿佛发出光来,心中噗通跳快了几下,面上却还是冷冷淡淡,低哑著声音道:「哼!本世子是担心你死在这里,那要本世子怎麽向老头子交代?」
朱弦张开嘴,喉咙中却是一阵发痒,禁不住就是一阵咳嗽,喉咙更是撕裂一样的痛楚。
「真是没用!」小王爷骂了他一声,却从一旁抄起样东西,凑到洞口边等了一会儿,又端了回来,凑到他跟前。
朱弦这才看清,那东西居然是个木碗,看样子是朱熙粗粗雕凿而成,倒是精致的很。
他这个弟弟,虽说在某些方面确实不怎样,但某些方面,还真是有些天赋。
木碗中接了小半碗雨水,朱熙将碗边凑到他嘴边,润著他的唇,清凉雨水灌入喉中,将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总算压下去不少。
「咳咳……咳……」
朱弦却不小心呛到了。
「真是麻烦。」朱熙嘀咕著,却伸手将他的脖颈稍微抬高一点,再让他将剩下的水都喝了,这才又将他放回原处。
朱弦舒服的眯起了眼。
他家弟弟,虽说口口声声要将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但一次都没做到。
之前势力实力都不如他也就算了,但这时他身处劣势,弟弟居然没有将他丢下就跑,也没跟著落井下石,甚至还主动照顾他,他该感觉到非常荣幸吗?
朱弦只觉得心痒痒的要死,活像十七八只小猫爪子来回抓挠,若不是身体实在不行,他现在只想著将弟弟掀翻在地上,好好疼爱一回。
『啧……可惜了。』
「嗯?你说啥?」朱熙看他嘴皮掀动。
『没……』
朱弦闭上眼,感觉了一下体内运行的内力,半晌才应道:『暂时……死不掉,过几天我的伤势就能好……你再没挪过地方吧?』几乎是拼上性命才从那个恐怖男人手中逃离,重伤之下跌跌撞撞前行,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比较隐蔽的所在时才昏厥了过去……
「就你现在这动一动就断气的模样,我哪儿敢!?万一弄死了你,我从哪里再找一个『雅主子』赔给那帮人妖们?」朱熙翻了个白眼。
雅公子叹了口气,面对那样恐怖的男人,侍卫们只怕是凶多吉少……而贴身保护他们的暗卫,只怕也早在对方来袭之前就想法子杀乾净了,也因此他抱著朱熙从马车里跳出来之後,没人帮忙对付那恐怖的红发男人。
朱熙见他神色之中添了一抹郁色,倒也能猜出他想了些什麽,却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只能闭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啊,老子干嘛要安慰他?这小子心情不好,老子心情好才对啊!干嘛见到他这般模样就心软……对,一定是这小子如此狼狈的模样勾起了本世子的同情心,所以才会这样!』
是了,美人落难,自然是要怜惜安慰的,这才是身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怜香惜玉的风流公子应该做的事!
朱熙在心中暗暗握拳,更加肆无忌惮的打量起难得狼狈一回的雅公子来,也心安理得的安慰道:「别伤心,他们也不会希望见你这般难过。」
倒是朱弦似乎被他这句脱口而出的安慰吓了一跳,狭长双眼也一下子瞪得溜圆,居然一下子变成了杏眼。
眼见到如此有效果,朱熙越发胆大,他伸出手指,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