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手机一时情绪也有点低落,他说的其实不对,谁都在变,谁都没有过去的那个自己纯粹,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就像吃了东西就一定得拉出来一样……不要揍我,请用医学的角度来消化我的比喻……呃……我说的消化意思理解……理解。
我问江辰:“你觉得我有没有改变?我指的不是外表,是行为。”
“有。”他漫不经心地说,“你以前一碗米饭吃不完,现在能吃两碗。”
这位先生,你是来搞笑的吧……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江辰,“我昨晚一度怀疑你是吃醋来着,后来因为有别的原因我就忘了问你,所以我现在问你,你昨晚吃醋了没有啊?”
他面不改色,“没有。”
“没有哦……”我挠着脖子自言自语,“可是大师兄短信跟我告白了……”
一个急刹车,我向前扑去,又被安全带勒了回来,后脑勺撞在车座上咚咚响,“干嘛啊!”
“红灯。”他扬了扬下巴让我看窗外。
我抬头盯着红灯看了一会儿,觉得它闪在空中真像魔鬼的一只眼睛,低头才发现手里的手机不见了,转头看江辰,发现他正一脸不屑地看着我的手机。
我傻住,他这行为太令人不耻了,光天化日之下偷看良家妇女手机短信,光天化日呀光天化日!我敢怒不敢言呀敢怒不敢言!
几十秒后绿灯了,他把手机甩回我怀里,用平淡而又微微包含不屑的语气下了两个简短有力的评语:“无聊,乱七八糟。”
我看他评价得如此义正言辞,也深深检讨起自己来,我看完短信迄今已十分钟有余却一直未能发现其无聊和乱七八糟的本质,我有罪。
两分钟之后江辰问我:“你在想怎么回他短信?”
我摇头。
大概又两分钟,江辰又叫我:“陈小希?”
“干嘛?”我很不耐烦地瞪他。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翘起一只食指指向我右侧的窗外,“卖茶叶蛋的。”
我熟练地从前面放杂务的地方掏出三个硬币,然后按下车窗,伸出头和手,“阿姨,六个茶叶蛋。”
“诶好的。小姑娘又变漂亮了啊。”阿姨一边利落地往塑料袋里装茶叶蛋一边夸我。
我嘴甜地顺着她的话讲:“看您这么年轻漂亮就知道我变漂亮是吃您的茶叶蛋吃的。”
“哎哟小姑娘的嘴真甜,我多送你一个茶叶蛋。”
“谢谢阿姨。”我扭过头对着江辰得意的笑。
他笑着摇头,一付“真是受不了你”的样子。后来我剥茶叶蛋给他吃的时候,七个他吃了五个,平时买六个他只吃四个的,这个剥削别人谄媚奖品的不要脸东西!
车停在我公司楼下,我道了别就想开门往冲,江辰突然拉住我,“坐好。”
我不明就已地坐好,他从车头的湿纸巾盒子抽出几张湿纸巾,拉过我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缓慢帮我擦着,“剥了茶叶蛋,你到公司一定不记得洗手的。”
我吸了一口气在胸腔不敢吐出来,直直地盯着他细长的手指捏住我短肥的手指细细地擦拭,湿纸巾拂过皮肤有一种古怪的润湿感。我居然就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那种受宠若惊大概就像原本是班里最不起眼的孩子却突然哪一天被老师叫住拍着肩膀温柔鼓励。而我是那种想敲开老师脑袋看看她是不是被外星人入侵了的那种孩子,我对突如其来的幸运总是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
所以我说:“江辰。”
“嗯?”他头也不抬。
我吞吞吐吐地试图用最温和的语言询问:“是不是……是不是那盒湿纸巾快过期了……你想用完啊?没关系,你可以拿给我,我放在办公室里用,擦擦桌子什么的,过期也不怕。”
他缓慢地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小眼神之复杂之温柔之千言万语,然后又缓慢地低下头再抽出两张湿纸巾拎起我另一只手擦。
江辰的不配合扼杀了我的油嘴滑舌,我安静地看着他低头认真的样子,一时间有点时光穿梭的恍惚,那个时候,穿着白色蓝边校服的我和他。
高二那次我在操场把江辰的钱丢了一地之后,我就单方面对他发动了冷战,我那时非常的心灰意冷,觉得我再也不要死皮赖脸地缠着江辰了,甚至还威胁自己说要是再去找他我就打电话报警自首,让警察抓我去关……
我大概就这么忍着内心的煎熬躲了他一个星期左右,碰到他迎面走来我会立马绕道走,实在绕不过了就蹲下来假装绑鞋带,直到有一个黄昏,我妈让我打酱油,我蹦蹦跳跳地拎着酱油瓶往外跑,在巷子里活生生撞上背着书包回家的江辰,我一低头发现脚上穿的是我爸的拖鞋,我那时可恨我爸了,我觉得很痛心,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爸爸,才会穿一双没有鞋带的拖鞋?
于是我仓皇之下就掉头狂奔,然后由于拖鞋不合脚,左脚踩右脚,我就挥舞着酱油瓶扑街了。
是江辰把我扶起来的,他让我坐在他家院子大门的门槛上,然后他问我:“哪里疼?”
我垂着头伸出左手手掌,“流血。”
他从书包侧袋拉出运动水壶,拧开就把水往我手上倒,我条件反射地想把手缩回来,他另一只手握住我的,呵斥:“别动。”
然后他把校服外套的袖子拉长,套在拇指上替我擦去掌上的血水,“还好没进碎玻璃,被沙子擦破皮的,我把沙子都冲了,你回家记得搽红药水。
他低头轻轻地往我伤口吹气,热热的风拂在皮肤上,我可以感觉到觉得热气刷一下从手心蔓延上我的脸。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他抬头问我。
“没有了。”我摇头。
他不信,拿了我另外一只手看,然后蹲在我身前不由分说地就把我的裤管捋到了膝盖以上。
我心跳得群魔乱舞,我娇羞得泫然欲泣,因为我小时候看过一个甄子丹演的电视剧叫《精武门》,里面有个日本女孩子的角色叫由美,她说过,如果被男人看到了脚,就要嫁给他的……
我当时看着江辰皱着眉很认真观察着我膝盖的样子我就对自己说:你看老天爷安排这部电视剧的播出以及这件事的发生,他绝对不是偶然的,他是在暗示你们未来的发展,你就不要再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要知道天命不可违……
然后,我就单方面决定我们和好了。
那个穿着白校服的江辰和眼前穿着白衬衫的江辰重合,眼前的江辰突然抬起头说:“陈小希我可以相信你会处理好短信的事么?”
我大概用了五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哪件事,立马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妥善处理,不留后患!”
我心里的想法是:我们的感情如此牢固,并没有因为苏锐吴柏松以及张倩容而出现任何的松动,所以就更不能因为莫名其妙的大师兄而出什么岔子了,这道理就好比神农尝百草如果最后没有被断肠草毒死的话当然不能因为喝水呛死;白蛇好不容易报恩成功的话当然不能被广东人抓去煮蛇羹;梁山伯祝英台好不容易化成蝴蝶双宿双飞当然不能被抓去做成标本……
江辰凑过来以唇轻轻碰触了一下我的嘴角,说:“很好,快去上班吧。”
我乐滋滋地摸着嘴角地去上班,但老是隐隐约约觉得怪,为什么那么多次我剥茶叶蛋也不见江辰替我擦手呢?还有他每次突如其来的温柔,总是温馨之余又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啊……我果然对突如其来的幸运总是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
第四十一章
上班这事有时会变得非常乏善可陈,好吧是我客气了,是常常都非常乏善可陈。但是今天不是,今天有个客户让我想骂脏话,想尖叫跳起来把电脑一脚踹烂,想顺着电脑线爬到他的电脑上从他的屏幕以贞子的姿势爬出来一手扼住他的脖子,提起,摔在墙上。
这个客户让我修改了二十三次设计稿,其中大概有十次是让我把他们产品图片的背景颜色换了,比如说从# 0bdb41的绿色换为# 09dc3f的绿色,而这两种颜色谁敢说他用肉眼能看出差别,我就用圆规戳瞎他。
傅沛在办公室里叫着陈小希给我泡杯咖啡的时候我透过敞开的门凛冽地瞪了他一眼,他就连滚带爬地跑出来给我泡了一杯咖啡。他把咖啡放我桌子上的时候说:“你别生气嘛,这个客户的产品市场很大的,要不是因为他难缠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也轮不到我们公司嘛,你辛苦了,我去给你买蛋挞当下午茶!”
司徒末一听立马探头出来叫着说我也要蛋挞!
傅沛阴测测地看了她一眼说,哦是吗?会计小姐,那你要不要把昨天我让你做的账交上来呢?
司徒末缩回了电脑前。
傅沛一走,司徒末就说:“一堆烂帐叫我一天怎么做!我要打电话给我老公哭诉。”
我在旁边笑,听着她打电话跟她老公撒娇说,老公老公你快点发明个可以把讨厌的人绞着粉末的机器,我要绞了傅沛泡水给你喝,我哪里恶心了,我是给你补身体……
我想了想,也摸出手机打给江辰,难得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因为我打他电话常常出现被别人接到的情况,所以我小心翼翼地说:“喂?江辰么?”
“怎么?”江辰的讲话一直很有特色,清晰简短带点冷淡。
我绞着手机带子,“没有啦,只是有一个客户很讨厌……”
“在忙,等下回你电话。”他说,咔一声手机里就传来了嘟嘟声的忙音。
我只好收起手机,而司徒末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老公抬杠,我偏头看了一会她脸上洋溢得张牙舞爪的幸福微笑,也跟着笑了笑。
总是说幸福是相似的,而不幸却是多样的。其实我觉得不是,不幸有很多种,幸福也有很多种,唯有能让你幸福的人只有那个。
你看司徒末的老公能陪着她一直聊是幸福的,江辰毫不见外地把我电话挂了我觉得也是幸福的。算了……说多了好像我是变态被虐狂似的……
大概十分钟之后手机在包包里响了,我以为是江辰,手忙脚乱找出来却是傅沛,他说他临时有事要出去,蛋挞买了放在大楼保卫那里,让我去拿。
我把手机捏在手里,跟司徒末交代了一声就下楼去取蛋挞。
保卫是个五六十岁的退伍军人,很幽默很慈爱,我和他聊了两句还劝了他尝了尝蛋挞,他说你们这些女娃儿的吃的东西甜甜腻腻,太娘们了,拿走拿走。
等了两分钟的电梯不耐烦了想说反正公司在五楼就爬楼梯算了,正呼哧呼哧爬到一半手机又响了,这次倒真的是江辰了。
“喂,你忙完了啊。”我一边爬楼梯一边说,“刚刚在忙什么啊?”
手机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我都爬了四五级楼梯也没等到回应,于是狐疑地又追问:“江辰?江辰?”
“咳。”他清咳了一声,语气有点不自在和严肃,“你在干嘛?”
“爬楼梯啊。”我老实地回答他,“怎么了?”
又是一阵沉默,我莫名其妙的在原地站住,忍不住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呃……你很喘。”他说,停顿了一下,“听起来很像……”
“很像什么?”我一头雾水。
“在床上。”
……
我原本已经抬起要跨上一阶楼梯的脚默默收了回来,对着楼梯间的窗子看着镜子里反射出我的样子,我……堂堂……堂堂陈小希居然就杵在楼梯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