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志强在前面一路小跑,田世昌气喘吁吁地在后面紧跟。
田世昌焦急地:“你出门的时候……你爹……你娘……在干啥?”
丁志强:“我爹要杀我娘,我怎么劝也劝不住,我娘害怕,躲进了房间,闩上了房门……”
田世昌稍觉放心:“啊,那就好!那就好!”
丁志强:“可我家的房门,不结实啊!我爹又是撞,又是剁的……”
田世昌重又紧张起来:“啊?!那得赶快!”
暗夜里,山道上光影晃动,只听见脚步声频率在加快……
夜。张德州的家里。
张念念拿着几本课本,推门进家。看见父亲正在把他的被褥搬到外间来,不禁疑惑地问:“爸!您这是……”
张德州边铺床,边解释:“爸爸搬到外间来住。里间的床啊,书桌啊,全都归你了!”
张念念责怪地:“哎呀!爸!跟您说过多少次了,外间靠门,风大,您的病刚好,身体又虚弱……”
张德州:“别跟你爸讲客气了!”他把女儿推进里间,按坐在椅子上,“你就专心在这里复习吧!课本借来了?”
张念念扬了扬手中的课本:“借来了。路上我翻了翻,好多内容都丢生了!”
“所以说,时间紧,任务重嘛!”张德州在女儿的对面坐下,神情严肃地:“念念啊,我知道,你们电大虽然不包分配,可是许多同学,凭着父母亲的关系,全都捧上了金饭碗、铁饭碗。只有你……没有一个好爸爸呀!”
张念念皱起柳眉:“爸!说这话干啥呢?!我又没有埋怨过你!”
张德州:“爸爸知道,你心里埋怨,嘴里不说而已。说句掏心窝子里话,你越是不说,爸爸越是埋怨自己。埋怨自己老不中用,无权无势,还无关系,一点都帮不了你。眼下招考,是一次难得的机遇,你可要把握住哇!”
张念念明白了父亲的用意,恳切地:“爸!我知道!”
张德州满意地点点头,无声地退出了里间。
张念念摊开了高三的数学课本和笔记本。
夜。张德州的家。
外间。不到三尺宽的木板床,一口木箱上放着一盏小台灯,周围是碗柜、米缸和煤球炉等杂物。这里曾经是张念念的“闺房”。张德州在临时归属自己的这方领地里坐下,拧亮了台灯,捧起了书本。
“咳!咳!”张德州的咳嗽声,惊动了张念念,她隔着墙问,“爸!您怎么又咳嗽了?该不是受了风寒吧?我拿药给你吃……”
张德州:“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他打开碗柜,拿出一只玻璃药瓶,摇摇,是空的。他把药瓶揣进衣兜,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
夜。丁赤辉的家。
田世昌还没走进丁赤辉的家门,就听见屋里闹成一片,劝架的乡亲们七嘴八舌,一个女声,凄厉地哭喊着:“你们别拦着他,别拦着他!就让他把我杀了吧!我不想活了……”
丁赤辉声嘶力竭地对着房门喊叫:“想死,你就把门打开!老子成全你!”
“怎么了?怎么了?!”田世昌踏进门槛。
众乡邻纷纷庆幸:“呵唷!好了,好了,田校长来了!”
屋里的女声问讯大哭:“田校长,救命啊!”
乡邻们偷偷捂嘴,暗暗好笑。
田世昌既没有大声呵斥,也不急于去夺丁赤辉手中的菜刀,只是微微一笑:“丁老师,平时叫你杀只鸡,你都吓得手发抖;今天拿起菜刀,敢杀人了!你大有进步哇!啊?!”
“哈……”乡邻们全都笑出了声。
丁赤辉的怒气也被笑声冲淡了一些,可为了面子,虚张声势:“田世昌!你别管我家的闲事!今天,我要跟她同归于尽!”
“哈哈哈哈……”田世昌仰脖子一笑,“同归于尽,好哇!抛下一个志强,你也不用挂念!我田世昌正好没儿子,过继给我算了!不过呢,你先去询问一下你们丁家的祖先,看看他们答应不答应!”
提到儿子,丁赤辉的火气又消去了大半。田世昌上前,顺势夺过了菜刀,往堂屋当中的桌子上一拍,声色俱厉地喝道:“今天,你们丁家的闲事,我田世昌管定了!刀子在这里,你要杀老婆,就先来杀了我!”
屋里传来女人呜呜的哭声,哭声里包含着委屈和感激。
田世昌朝呆立一边的丁志强使了个眼色,丁志强赶紧拎起菜刀,送进厨房。
丁赤辉指着房门,说道:“田校长,你不知道!这女人,臭不要脸!她……”话到关键处,丁赤辉停住了。
田世昌明白其中的缘故,笑着对众乡邻说:“呃……乡亲们,不好意思,惊扰大家了。现在……没事了,没事了!大家各自回家,忙去吧!”
众乡邻都吁了口气,各自散去。
夜。县城。街道。
夜已深了。张德州怕咳嗽声影响了女儿复习备考,独自出门,在大街上慢慢地踯躅着。累了,就在街沿上,坐下,歇口气。感到了身子发冷,他把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
“咳!咳……”咳喘一阵后,他下意识地摸出了药瓶,猛然记起,药瓶是空的,便用力把它抛得老远老远……
夜。丁赤辉的家里。
见众人散尽,田世昌一把将丁赤辉拉到桌子边,按在椅子上,道:“累了,乏了,坐下歇会吧!”
“咳!”丁赤辉长叹了一口气,道:“让你看笑话了!”
田世昌忙道:“你这话就太见外了!我是那号人吗?!”
丁志强乖巧地端来白开水,用两个粗瓷菜碗装着。
田世昌有意赞赏:“看看!你这孩子多聪明啊!成绩又好!夫妻闹架呀,多想着点孩子,就闹不起来了!”
丁赤辉眼圈红红的,不知是气的,还是伤心:“要不是为孩子着想啊,我喝农药的心思都有!”
“哟!那可千万做不得!”田世昌道,回头询问丁志强,“志强,作业都做完了吗?”
“还没……”丁志强扭捏着,仿佛是他犯了错误。
丁赤辉余怒未消,冲着孩子发火:“快去做呀!还等人三请四催?!”
丁志强低声嘟嚷着:“还没……没吃饭呢!”
丁赤辉没听清:“你说什么?”
丁志强重复道:“还没吃饭呢。”
丁赤辉没好气地:“吃饭?吃屎!家都快没了,你还记得吃!”
丁志强委屈得直掉眼泪,却没敢回嘴。
田世昌劝道:“老丁!民以食为天。孩子饿了要吃,天经地义嘛!不能因为你们两口子吵架,就不让孩子吃饭吧?!”他摸摸丁志强的头,轻声道,“你先去写作业,饭熟了,再叫你。”丁志强默默不语地走进了自己的小屋,点燃了煤油灯。和田世昌家里一样,丁家也只在堂屋里安装了一盏电灯。因为这里用电,不是抄表计费,而是数灯头。
田世昌朝紧闭着的房门喊:“志强他妈!出来,出来给你儿子烧口饭吃!”
志强妈的声音:“……他要杀我!”
田世昌笑道:“哈哈!有我跟你‘陪斩’呢,你还怕什么呀?!我田世昌说话算话,他要杀你,就让他先杀了我!”
门栓一响,走出来一个打扮入时、服饰鲜靓的女人,与丁家父子俩寒酸的衣着、屋子里简陋的陈设,形成强烈的反差。看年龄,她也比丁赤辉小上一大截。
女人头发散乱,脸上还挂着泪痕。她倚着门框,手臂抱在胸前,冷冷地冲着丁赤辉问:“拿啥做饭呢?”
丁赤辉没好气地:“你问我?!我问谁去?!”
女人提高了声调:“稻谷没轧成米,包谷没碎成碴,你说,我拿啥做饭?!”
丁赤辉反问道:“吃赖的,有土豆、红薯;吃好的,有咸鱼、腊肉。做啥不行?!”
“哟哟哟!你还好意思提起咸鱼、腊肉呢!”女人嘲讽地,“就那么一丁点东西,还是我娘家兄弟送来的!我本想留着给志强,解半年馋的。你说煮,我就煮了它!吃一餐散伙饭,拉倒!”说罢,怒气冲冲钻进了厨房。
“散伙就散伙!吓唬谁呢?!”丁赤辉冲着妻子的背影喊。
夜已深。张德州的家里。
张德州蹑手蹑脚地拧开门锁,推开房门。
正在埋头看书的张念念还是听见了声音,跑出里间,问:“爸!您上哪里去了?!把人都急死了!”
“我……”老实厚道的张德州,想了半天,才想出了一句托词,“我……上厕所去了。”
“这么半天?!”
“啊,……结了火。”张德州只得想法子圆谎。
张念念觉察到,刚才的语气里带着些埋怨,想想不妥,忙半开玩笑地说:“您再不回来呀,我都打算去登《寻人启示》了!”
张德州也开玩笑地:“我这把没用的老骨头,还寻个啥呀?!走到哪里,扔到哪里,算了!”
张念念见父亲情绪低沉,不敢惹他多说,连忙嘱咐:“煤炉子上有热水,您快洗了睡吧!”
“哎!知道。”张德州拿起脸盆,问,“煤炉呢?”
张念念接过脸盆,答:“啊,怕煤气中毒,我拎到门外去了。”说罢,去门外打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在父亲面前。
张德州边洗脸,边说:“这么多年,你一直跟煤炉做伴,怎么就不怕煤气中毒?我说晚上把煤炉拎到门外去吧,你偏不肯。说是怕小偷顺手牵羊。怎么我头一天跟煤炉做伴,你就不怕被盗了?!难道说,我这条老命,比你的小命还金贵?!”
张念念开心地笑了:“爸!您怎么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呢?!我想的啥,您全知道!”
张德州也笑了:“好哇!会骂人哪!拐着弯骂你爹是寄生虫啊!只吃饭,不干活,是不是?!”
吓得张念念赶紧否认:“哎呀!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张德州笑得更开心了,“知道,我知道!教了几十年语文,我还听不出你的意思?!爸爸逗你玩的!去吧!别在爸爸这里耽误时间了。”
“哎!您早点休息。”张念念重又回里屋看书。
夜。丁赤辉的家里。
田世昌递给丁赤辉一支劣质香烟:“来,抽支烟,转转气。”
两人刚抽一口,田世昌担心堂屋离厨房太近,说话怕志强他娘听见,便找了个理由,道:“咱们俩煤油灯下去说‘黑话’吧!这亮堂地方,让给你儿子写作业,别把他眼睛糟蹋了。”
丁赤辉无言,起身。
夜。张德州的家里。
张德州躺进被子里,喉头一痒,他赶紧用被头捂住嘴巴,深怕咳出声来,影响了女儿,却把自己憋闷得面红耳赤。
张德州伸手去拉拉线开关,同时叮嘱道:“念念,鸡都叫二遍了,你也赶紧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去报名呢!”
“哎!知道了。”张念念的声音。
张德州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明天报名,会不会又生出些曲折来?”
“不会的,高主任说了,我完全符合条件嘛!您就放心吧!”张念念的声音。
张德州叹息一声:“嗨!我就是放不下这个心哪!”
夜。丁赤辉的家里。
丁志强在堂屋里电灯下写作业。
田世昌和丁赤辉坐在狭小的卧室里,面对着煤油灯上如豆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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