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人临走时留下一句话:阿发送拘留所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结婚之路
阿发进了看守所,就没人关心他的“罪行”了,只有阿兰每天按时给他送去热的饭菜。
阿兰每到拘留所送饭,她逢人就打听,见人就询问,看守所的管事人都问到了,谁也说不清楚阿发究竟犯了什么罪。慢慢的一个月过去了,阿兰终于遇见了一个认真的人,这个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清这档子事的子丑寅卯。
这能算###吗?一个年龄大一些,另一个小一些,只要他们自己愿意,这不犯法嘛,马上放人。这人叫来了阿兰又提出了阿发,狠狠的批评了他俩没办结婚证就同居的事。走吧,回去吧!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没人给你们管饭呢!
阿发从拘留所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申请办理他和阿兰的结婚证,他带着伤痕,再次来到那写着“群众专政队”的房间。遇到人就赔笑脸恭敬递上一支香烟,给人家点燃,然后再送上一支让人家夹在耳朵上备用。求着似的对林主任说:我犯了错误,感谢政府宽大我,感谢林主任宽大我。谢谢林主任和群众专政队的教育,我一定改正错误,斗私批修,好好做人……。
林主任并没有理会阿发的检讨。
阿发接着说:我想求林主任一件事。……想请林主任给写个证明,我和阿兰去办结婚证。
什么?你们俩要结婚?反了呢,刚宽大了你,你就想翻案呀!告诉你,再不老实,马上把你关起来。滚!
几个叼着阿发刚才发给的香烟的人,跟着一起起哄,滚!滚!阿发跌跌撞撞被推了出来。
阿发走进另一处房子,和一个青年男子没说几句话,那男子提高声调说:结婚?不行,你还想结婚,现在你们是反省错误,马上回去斗私批修,要不然对你不客气,走。
阿兰敲响一家人的门,一个中年妇女出来,能认得出她是那天抓阿发的小脚侦缉队员之一,阿兰说了许多话。那女人说:这恐怕不行,你们应该全心全意检讨错误,用毛泽东思想批判你们的资产阶级思想,不要想别的。
阿发走进了一所院子,七转八拐走进了一间办公室。阿发诉说:……我们就只是要求政府批准我们结婚,我们一定天天不停地检讨错误,斗私批修。我们就只要求结婚。……你看公鸡和母鸡也结婚,公狗###也结婚,就算我们是鸡是狗也应该可以结婚吧。
那个接待阿发的男子笑了,这事是你们街道管的,你等等,我给你问问。说完到隔壁房间去了。那人回到屋里说:你们去你们的街道办事处找王主任,他会给你们办的,你们两人一齐去才能办。又补充说:再不要说什么鸡呀狗呀的了,你们是人,是毛主席领导下的人。
他们是人吗?谁把他们当人了?除了要他们喊“毛主席万岁”,要他们斗私批修,还给了他们什么?
……。
黄天不负苦心人,阿发阿兰终于拿到结婚证了。
幸好阿发那拉板车的工作没被别人顶了去,他们三个人两部板车继续在为生活奔忙,赚钱吃饭穿衣过日子。
阿兰新生活就是这样令人心酸地开始了。
有的读者可能会说,阿发和阿兰他们能有爱情吗?没有爱情他们能幸福吗?
我确实不晓得他们是不是有爱情,不晓得他们是不是感觉到幸福。也许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什么爱情呀,幸福呀,也许他们只是想能吃饱饭,能互相有个依靠,能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心满意足了。
可能还会有人说:阿发这人四十多了,还讨个十八岁的大姑娘,真是老牛吃嫩草,太缺德了。
这回你说对了,牛也喜欢吃嫩草嘛,再说这又有什么不得了!有什么了不得呢!我看你是咸鸭蛋里找淡(蛋),白费心吧。
几个月以后,我在电影院前见到了这对苦难夫妻和阿珍三个人,他们准备看新近上演的电影《甜蜜的事业》。阿兰的肚子显得有点大,三个小民要变成四个小民了,四个人可以组成两个相互支撑的人字,该是从字了。
但愿从此有属于小民的“甜蜜的事业”,但愿从此再没有人打扰他们。 。 想看书来
新生命
在一家简陋的小卫生所里,用白布隔着一间产房。阿兰躺在产床上不停在###,阿珍在一旁给她按摩,阿发握着她的手,想帮忙她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用安抚的眼光看着她。这目光确实能传递勇气,阿兰的脸色渐渐地变好。
一个穿白大挂的女医生,若无其事地坐在一旁嗑葵瓜子,地上落满了瓜子壳。她看了看手表,终于起身了,拍拍手上的瓜子渣,将地上的瓜子壳扫在墙边,在水龙头下洗了手,又看了看产妇,转身对阿发阿珍说:快生了,只能留一个陪她。指着阿发说,你出去。这医生说话有点像下命令。
阿发点头答应着:我就出去,你多操点心,麻烦你了。
经过漫长的等待,传来阿兰再次哼喊声,接着是孩子的啼哭声,再后是阿珍的声音:是男孩。她这是给在外面等候的阿发通气。
卫生所的人,在孩子出生证的新生儿姓名栏,规规矩矩填上“谢鹏”两字,这是阿兰给取的名字,希望儿子将来像大鹏鸟一样飞翔。他们商量好,如果是女孩那就是谢慧,希望女儿聪慧。
一小挂鞭炮把这个家庭的小小民迎回家,鞭炮声震得小生命的眼睛一闭一闭,头也一扭一动的。
阿发小心地放下板车,阿珍接过产妇手中的孩子,阿发扶着阿兰从垫着棉被的板车上慢慢下来。
左右邻居闻声赶过来贺喜添丁,阿珍从床铺下的一个瓦坛里拿出珍藏的一小包花生待客。客人们谨慎地礼貌地拿一个两个,谁都知道这东西的珍贵。
……。
阿发的餐桌,一家人就着一碗青菜下饭,阿珍端过来一碗猪肉萝卜汤,里面只有七八小它肉,大部分是萝卜。碗放在了阿兰的面前,这是为生孩子供应的五两猪肉,居民已经有大半年不知肉味了。阿珍刚搁下汤碗就立即发誓:我如果吃一口,就会立即死掉。
阿兰实在不想一人吃下这特别珍贵的肉,环顾左右的母亲和丈夫。
你是喂奶婆,你不吃,阿鹏吃什么?你总不会要我也睹咒吧。阿发催促妻子吃。
阿兰含着泪水夹了一它萝卜,阿发夹了一它肉放在她饭碗里。
……
吃晚饭的小方桌上,阿发在说着当天听到的消息:听说有的地方禁止养鸡,说是浪费粮食,是资产阶级思想,谁养了鸡,别人都可以抓了杀了吃。
万万没有想到,在神州大地上,资产阶级思想竟会如此“猖獗”,连小小的鸡儿也被传染了。
阿珍听到这消息着急了,马上搁下饭碗,就把原来搁在门口的鸡笼挪到了自己床铺下,她要保卫阿兰阿鹏惟一的营养之源。一边念道:造孽呀!我喂两只鸡惹谁了,是我从自己嘴边省下的几口饭喂的呀。
说也奇怪,阿兰的奶水一直很好,小阿鹏不愁吃不饱。阿鹏才半岁,就在妈妈背上和妈妈外婆一起出工了,每次车子爬上一个坡,阿珍总是说,这是小孙子帮忙才上得来的。
在颠簸的扬灰舞尘的沙石路上,在喧杂刺耳的燥声中,阿鹏一天一天在长大。与阿鹏旺盛的生命力相对照的是,他的祖国却笼罩在谎话中:“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工业战线捷报频传……”;“农业空前大丰收……”;“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好话都说尽了。可老百姓的生活却是王小二过年一样,一年不如一年。
小阿鹏长到七岁了,在他来到人世的七年里,国家发生了几件大事。木脑壳菩萨飞灰湮灭……。
历史是这样无情嘲笑那些给自己上香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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