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已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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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已失去-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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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陈籍说。
  伊汀?我?陈三问。
  陈籍嗯了一声。
  那,还有一个呢,是谁?
  你不认识,陈籍说。
  叫什么名字?
  陈籍犹豫了一会儿,沈名。
  待陈三再想问什么时,陈籍已经闭上了眼睛,这是拒绝进一步交谈的表示。
  沈名。
  陈籍闭上了眼睛,想起了沈名,想起那张清淡的脸,头发短短的,穿着白色的衣服,手插在袋子里,站在学校门口等陈籍。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生活就像预想地那样顺利,沈名考入同济,他们欢欢喜喜地在一起,可是,一切都在他想像之外。
  沈名怀了孕,无论谁问,她都不肯说孩子是谁的。沈名的母亲跪在地上求她,求她说出来,然后去把孩子拿掉。沈名紧闭嘴唇,倔犟地一言不发。
  全镇风风雨雨。
  沈名突然间长大了,她在这些嘲讽的轻视的目光里平静地走来走去,甚至自己去医院作检查,这种从容对全镇人来说,都是一个打击,他们没有想到一个发生了丑闻的18岁的女孩子,能够如此泰然自若。
  沈名被勒令退学,她安静地收拾东西,在书声朗朗里离开了校园,无数人凝视着她的背影。
  沈名的父亲拦在了门口,说不再认这个女儿。沈名掉头就走,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哪,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母亲哭得肝肠寸断,奔跑着将她拉了回来,她终究不想女儿就这样走投无路地死去。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沈名的母亲哭得惊天动地,而沈名紧紧搂住母亲,轻拍她的背。沈名整个人都变了。
  还是有人站了出来,那个曾经怯懦的男人被沈名的勇气给撼动了,他23岁,才从师范学校毕业,刚刚分配到镇上教书。
  他辞去了公职。
  陈籍回来时,风波已经渐渐熄灭了,陈籍在街上看到了沈名与她的男人,沈名胖了,头发有些蓬乱,脸上生出了点点的雀斑。
  18岁的沈名已经有了男人,很快,就要做母亲了。
  那是一个极平常的男人,比沈名略高些,脸上有捉摸不定的表情,他们这一对,有些滑稽,若不是沈名微隆的小腹,陈籍便觉得一切都是谣言。
  沈名才18岁,怎么会,怎么会。
  陈籍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许多环节他都想不明白,他明明与沈名有了默契,可沈名怎么会和别人在一起,沈名明明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怎么会成了眼前的妇人。
  沈名的人生难道不应该是去大城市么,可她怎么会亲手破坏掉自己的前途,甘心地沦为平常。退一万步,即便沈名出了事,为什么不想解决,反而一力承担了下来。
  陈籍死活都不能想明白,他一把拉过沈名,眼里全是沉痛。
  在树阴下,路人扫来好奇的目光,阳光淡淡的,对面是镇上的税务所,沈名穿着淡黄色的孕妇装。
  陈籍不知怎么说,不知怎么将内心的巨大翻涌陈述给沈名听,他几乎软弱地哭出声来,久久,才吐了一句,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沈名笑了。
  她说,不是,陈籍,我很好。
  不,你不好,你不应该是这样的,陈籍握紧了拳头,他在心里说,你应该是我的女友,我们一起在同济,将来会过得很好很好。
  沈名说,陈籍,我真的很好,虽然不是我本意,但既然命运给了我这些,我也心怀感激。
  沈名,你在说谎,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强迫?陈籍痛苦地问。
  沈名又一次笑了,抬头看陈籍额头上细密的汗,轻轻地叹道,陈籍,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愿意。
  陈籍终于落下了泪。
  这些年来,陈籍一直不曾忘记沈名当时的样子,穿着淡黄的孕妇装,眼神平静,有些许的,些许的苍老。陈籍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许多许多事,都不再为陈籍所知,沈名的挣扎,沈名的徘徊,沈名的坚持,沈名的悲哀。
  无论真相是怎么样的,无论有没有所谓的真相,沈名确确实实与陈籍无关了。
  在同济的陈籍没有了期盼,一心向学,发奋努力,毕业时,以第一名的成绩进了家一流的装潢公司,并在半年后,升到了项目负责人。
  两年后,他辞职与别人合开公司,对方出资金,他来管理具体事务,他占3成股份,又过了4年,陈籍转让了股份,脱离了这家公司,开始自己创业。
  30岁的时候,陈籍拥有了一个男人全部的梦想。
  陈籍对于过去自己的奋斗不愿提及,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在海里奋力往岸边游的人,呛过很多水,几次都以为自己将要葬身,但到底命硬,挺了过来,手搭上了岸。
  他现在已经在岸边了,过去的动力是活下来,活得好,可现今,他已经越来越没有力气,公司的业务早已上了轨道,运作良好,有没有他,都不重要。
  也就是说,他的事业没有他,仍然能蒸蒸日上。
  这是一个悲伤的发现。
  那天,他看到陈三,死水般的生活有了些不同,陈三清淡的容颜让他想起沈名,他想对陈三好些,温柔些,犹如在照顾沈名般。
  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沈名必定吃了许多苦,一厢情愿地认为,沈名有许多的苦衷,待他回去时,一切都已来不及。
  他与沈名擦肩而过。
  我与沈名擦肩而过。
  我思念着沈名,亦思念着伊汀,因为一个是得不到,一个是已失去。
  曾经听过一个禅宗故事,故事很长,说一只蜘蛛在佛祖的点化下,终于知道,世上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已失去,而是把握现在的幸福。
  但,我觉得这不是真的,对于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庸常世人来说,最珍贵的仍然是得不到,已失去,所谓把握现在的幸福,是一句虚言。
  幸福是一叶障目的事,人们都会对自己的拥有视而不见,对于那些从指缝里流走的,却辗转反侧,梦寐求之。
  永远不要奢望人们能够对当前的一切知足,能够不去企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劣根性是不可能消除的东西。
  生活终将不可逆流,而回忆,使人完成追溯。
  我与陈三淡淡地来往着,我不同她说爱,她亦不来苦苦地问,即使是这样,我仍觉厌倦。
  我们熟悉对方的身体,就像熟悉手提电脑上的鼠标与键盘。
  后来,陈三养了一条狗。
  后来,我养了一条狗,是京巴的品种,全身纯白,眼睛如桂圆般黑亮,我叫他繁,陈籍问,为什么叫繁呢,我笑笑,不为什么。
  陈籍永远不会知,在我心中,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虽然他背叛了我的爱,但我不曾忘记他。
  商繁是我的已失去,而眼前的陈籍,是得不到,我抱着繁,看着面前这个冷漠自私不言爱情的男人。
  或者,这个偌大空虚的都市,充塞着这样的男女关系,彼此慰藉,不言内心,用两个人的寂寞,去抵抗一个人的孤单。
之臣嘱我重新开始 
  在最初的时候,我泪水簌簌地落不停,就像天上的雨,时时刻刻落不停。
  之臣,我不想去,我说。
  之臣手握方向盘,略侧了侧头,英离,你要重新开始。
  已经半年过去了,这样的话之臣不断地同我说,她带我去购物,做脸,按摩,还介绍许多人给我。
  之臣嘱我重新开始。
  我已渐渐平静,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悲恸,我多么悲恸,发不出声音,只懂得垂泪,我将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夏日午后。
  我不停地颤抖着,控制不了从脚底传来的凛冽寒意,哆嗦着哆嗦着。
  我未曾见及他最后一面,他脸蒙白布,躺在那里,像一个与我无关的人。
  我将颤抖的手搭上去,慢慢移至他的脸,隔着白布,抚摸他的唇,他的眼,他的额,我知,确切无疑。
  他多么挺拔的鼻,他那无数次吻过我的唇。
  一布之隔,阴阳永分。我迟迟不揭开那一层薄薄的布。我想一直这么坐下去,手搭在这一层模糊上,这一层由触觉而肯定的答案上,我的眼睛,我怕眼睛经不起突如其来的悲恸。
  宁可即时盲了,亦不要见他真的合上了眼。
  午后的时光,风中有叹息的声响,窗外是一片明朗的蓝,是谁说,天蓝若空,即是虚无。
  我俯下身,搂住这一身的凉,越来越凉,我多么熟悉的身体,熟悉的身体在我的臂弯里一动不动,他再不会坐起来同我说话,再不会叫我名字,再不会裸着上身剃胡须,什么都不会了。
  我视他为惟一,相识相知相恋。婚期亦有考虑,虽如大多数情人般有争执,有悲哀,亦有满腔的怨怼,可一个爱字抵消了种种分离的念头。
  我便只有哭,沉默地落泪,小声地抽泣,大声地号啕,痛彻心扉的撕裂,哭至喑哑的挣扎,渐渐地,眼泪没有了,就像一孔翻涌的泉眼,终有一天被掏空了。
  在何处,他会灵魂不死,含泪地看着不欲存活的我。
  我不欲存活,很想躺在他边上,用碎裂的眼一遍遍流连他的面容,很想用心地记住,记在心上,此后每一天,都仔细复读,使之如生。
  我此生都将反刍着关于他的种种,以此为生的勇气,希望自己可以作为他在这世间的一种延续,希望自己可以替他活下去,可以从某种程度证实他的存在。
  他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他的喜爱他的憎,他的习惯他的衣,他的衣由我继续穿,宽宽大大,由此回想他的拥抱,闭上眼睛,幻想他的衣便是他的环拥。
  他的环拥,我不寂寞。
回忆由我来完成 
  关于他的事,对于旁人来说,不过一场寻常可见的车祸。在某个路口,一辆车撞了另一辆车。
  死去的那个很年轻,28岁,帕萨特也是新买的,他所有的一切都在美满地进行着。建筑公司刚刚中了一个很大的标,投资的房产半年涨了一倍,上个月随手买的彩票还中了3000块,他的女友最近也没有同他闹,门前坏了很久的灯莫名地亮了。一切都很好,看起来很好。他中午在朗朗西餐厅吃了很喜欢的三文鱼,打算过两天带女友来吃。
  他死在那一个点上,危险的时空密密缝合,他在转弯处撞上了属于他的命运。
  轰一声,结束了。
  他没来得及看这世间最后一眼,带着满目恐惧,惊恐地消失,他没来得及回顾自己过去的28年。
  回顾由我来完成。就像下一盘棋,忽然地,身为对方的他中途离场了,于是我孤独地对着这盘残局,回想过去的交锋。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下完这盘棋,于是我将自己的左手当作他,来与右手对弈,寂寞地对弈中,回念他。
  我只懂得回顾他,将自己反锁在记忆的橱柜里,慢慢整理着有关他的点点滴滴。
  他的后事由之臣料理,在悲伤的境地里,我没有办法撑起什么了。所幸,还有之臣。她一身缟素,沉静地指挥着众人,一桩桩一件件,井井有条,所有重要的琐碎的事都是她拿主意,包括出殡的时间,墓地的选择。
  她还经常腾出手来抚慰我,彼时的我已摧枯拉朽地毁去了,不梳不洗不眠不休不言不语,整个人被沉痛事件击倒。
  就算对着他的遗照,我都怀疑自己只是身在一场恐怖的噩梦中,期望有人来推醒我,告诉我,不是真的。
  但,这是真,我永远地失去了他。
  再也看不到听不见摸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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