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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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形-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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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你讲得最动听的一个故事,”他说。

  那天我得到几颗酒心糖,放进嘴里果然有一种奇特的味道,正如爷爷说的那样,让我联想到昏睡了七天七夜的父亲。

  第二天,当我站在葡萄架下面品尝最后一颗酒心糖的时候,我哥哥怒气冲冲地出现在我面前。

  “你是间谍,”他的手指碰到了我的鼻尖,“几颗臭熏熏的糖果就让你背叛了我们。”然后他的手指伸进我的嘴,把那颗酒心糖抠了出来。

  “你一定也出卖了我,你这个臭间谍,”他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我哭哭啼啼地跑进新房,向爷爷诉说哥哥给我的屈辱。唐娜坐在大床上,羞赧地扣上白色旗袍的最后一颗扣子。一股向日葵的味道让我莫名其妙地有些兴奋。

  “爷爷,间谍是什么意思?”我问。

  “你看见过蝴蝶吗?它们在花丛中飞来飞去采集花蜜。”爷爷眯着眼睛说,“间谍就象蝴蝶,是非常有好奇心的人,喜欢在人群中间飞来飞去探听别人的故事。”

  “爷爷,我知道了,间谍就是蝴蝶,”我高声说道,“我愿意当一只间谍。”

  那天下午,宅院里到处贴满了辱骂我的小纸条,说我是一个恬不知耻的小间谍。哥哥比我大七岁,可是他的个头差不多跟父亲一样高。我就是使尽全身气力也无法撕掉他亲手贴到墙壁上的纸条。

  爷爷对间谍一词别出心裁的解释,让我仍然置身于童话般的快乐里。我毫不在意地在宅院里跑来跑去,给大家解释间谍就是蝴蝶的一个种类。

  “这是我爷爷说的,他说的还有错吗?”我得意地说,“别看我哥哥个子比我大,他根本不懂间谍的意思。我倒希望他再多贴几张那样的纸条。”

  从那时起,仆人们看见我都小声地叫我小间谍。我很高兴他们开始逗我玩了,哪怕当我是一只美丽蝴蝶。很快我就感到他们转身之后眼里流露的鄙夷,与我哥哥的辱骂同样令人不寒而栗。

  过了一天,哥哥把我抓住,往我脸上贴了几张纸条。

  “你这个臭间谍,是别人的耳朵,眼睛和嘴,”他骂道。我想也许他是嫉妒我独享了爷爷的宠爱。于是我镇静地说只要我给爷爷说一声,他也可以当一只间谍。

  “我才不羡慕你这个充满了耳屎,眼屎和口臭的家伙,”他非常生气的打了我一耳光,“你以为他那几颗糖就可以收买我吗?你真的以为间谍和蝴蝶是一回事吗?”

  很快我就打听到是阿古在无事生非说我坏话。我赶紧到爷爷跟前告状,把阿古的说法和自己的想象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阿古还给他们说,你觉得我最好收买。我妹妹才两岁,连话都说不清楚,不可能当间谍。哥哥懂事了,不容易听你的话,不会为几颗糖背叛亲朋好友,”我说。

  “你现在很会讲故事,连我也动心了。该换一个人送饭了。今天在大家面前搬弄是非,明天就要在菜饭里动手动脚了。不能让他坏了我们家的规矩,”爷爷轻描淡写地说,声音细小得象一根坚韧的金属丝。

  唐娜坐在床上,从容不迫地扣着淡黄色旗袍的纽扣。在我看来,那些纽扣跟她耳垂上的黑痣一样美丽。当我敲开新房的时候,十有*都是看见她坐在床上整理不同颜色的旗袍,仿佛是一段激越舞蹈的结尾部分,舒展缓和却动人心弦。

  隔了一天,爷爷就找借口把阿古关进了花园。他从阿古送的饭菜里找出了一条肥腻的蚯蚓。他非常生气,马上跑出新房,把所有的人都召集起来,连我那还在咿呀学语的妹妹也来了。他当着众人的面叫阿古把蚯蚓吞了下去。

  “你不是军人了,我不能以将军的名义枪毙你。你没有违反镇规,我也不能以镇长的名义结果你。幸好我是一族之长,可以用我们的家法处置你。哼,总有整治你的办法。我说的话就是家法,”爷爷对大家宣布了阿古的命运,“看在你吃下去的蚯蚓份上,把你关在花园里好好反省反省,直到你变成一条蚯蚓。”

  爷爷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新房。那天晚上,从新房里传来一阵排山倒海的响动。爷爷兴奋地高喊着“蚯蚓蚯蚓,我是一条蚯蚓。”喊声雄壮有力,抑仰顿挫,夹杂着唐娜鹿嗷般的叫声。我听着鹿嗷的声音久久不能入睡。

  后来,爷爷告诉我那是唐娜在唱歌。“她不会说话,唱不清歌词,只能这样嗷嗷乱叫。”

  “没有歌词都这样好听,要是她能开口说话,唱出来不知还有多美,”我说。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1)
我一直以为爷爷把阿古关进花园,不准任何人给他送吃的,是要他体验一下蚯蚓的生活。用这种就是在我们家法里也找不到的奇怪方式惩罚阿古,算是爷爷仁至义尽了。

  对阿古这样的仆人来说,他能象蚯蚓一样活着已属幸运之极。阿古被推进花园的时候,他脸上写满了侥幸和无奈,欣喜和忧伤。花园大门慢慢关闭了,那对龟形的门环哗哗作响,不知是夜风的叹息还是阿古的呐喊。

  “饿不死他的。花园里有很多野果子,总比他给我送的饭菜味道要好。野果子吃完了,他还可以吃泥巴,”爷爷不止一次这样对我说,“四十几年前闹饥荒的时候,我也吃过泥巴的,可以填饱肚皮,就是屙屎很费劲,憋得发慌。后来我去当兵,就是憋着这股劲杀人如麻当了军长,又一直憋着这股劲自己拉起了一支队伍,当上了将军。你看,就是这些泥巴成就了一位将军。”

  “没有军队,就不是将军,”我说。

  “只要当了一天的将军,我就永远是将军,”爷爷显得有些措手不及,“我当了一天父亲,就永远是父亲。你嘴巴越来越油,脑子也越来越好用了。也许你没有象我那样的机会成为将军,但是我可以把你培养成族长甚至是镇长。我发觉你比你父亲更出色。以前我一直把你当成我们家族未来的总统,其实这只是玩笑。但是现在看来,这玩笑也许是一个连我自己都无法悟透的预言。”

  那次是爷爷给我上的第一堂从政艺术课。他越来越爱唠叨自己过去的事情,好象小孩炫耀满满一罐子积蓄多年的零碎硬币。我似懂非懂地望着他,如梦如幻的心思一直追寻着那股能够穿透灵魂的香气。

  “你什么时候放阿古出来,”我眼睛晃动那双混杂着复杂表情的眼睛,心里有一点莫名的内疚和恐惧。

  “我永远不会放他出来,”爷爷说,“象阿古这样搬弄是非蛊惑人心的家伙,比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更危险。”

  然后爷爷亲了我一下,他粘腻的唾液留在我脸上,令我联想到那条惹事生非的蚯蚓。他用宣布嘉奖令的口气说我为消灭象阿古这样的部队功不可没。

  “我要给你一串用糖果做成的军衔,”爷爷说,“你是第二个得到这种军衔的人。”

  “那谁是第一?”我好奇的问道。

  爷爷指了指唐娜,说道:“她的父亲。那是我能给予的最大的荣誉,比那些花花绿绿的金属条更能体现我的敬意。没有她父亲,就没有我们家族的今天。”

  “我不想要这种奖赏,第二就等于最后,”我说,“我想她抱抱我。”

  “你学会了跟人谈判。她是上苍给我的最大荣誉,”爷爷开玩笑说,“不过,今天我答应你。你说话的口气也越来越象我了。”

  那天夜晚,我的灵魂咀嚼着唐娜的芬芳体温渐渐睡去。凌晨时分,一直昏睡的父亲突然醒来,纠集十来个仆人闯进了神秘的禁地。

  爷爷遭逮捕的时候,他正坐在用布满弹孔的椅子改造成的坐便器上撒尿。他刚刚和唐娜亲热了一番,屋子里飘荡一股怪异的药味。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久经沙场的爷爷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

  “其实,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暴君。现在,你们就看到了我最温柔的一面,一个屠夫象女人那样坐着撒尿,”爷爷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宽松的花*一下子从膝盖滑落到脚背上。他那硕大的玩意儿凸现在哗变者眼前,形如一枚举足轻重的权印。

  那一刻,我父亲脸上闪过一丝怪怪的表情。几十年来他是第一次看见爷爷的*。他感觉那玩意儿很滑稽却又非常亲切,仿佛就是阔别多年的故乡。几个仆人忍不住嗤嗤地笑出声来。

  “你现在不是族长,也不是镇长了。但是你还是我的父亲。”父亲语气沉稳地说,似乎在警告那些不知礼数的仆人。

  “总统先生免去了我的将军,你今天又免去了我的族长和镇长,”爷爷拉上了*,一字一句地说道,“幸好你还给我保留了父亲一职,这是我最怕失去的东西。”

  “你误会了,”父亲说,“我只是用这种有点过急的方式,规劝你要维护你和家族以及小镇的荣誉。我要你尽快宣布结束你和唐娜的关系,让她从小镇永远消失。”

  然后,父亲叫爷爷继续睡觉,不用担心这次变故会传得满城风雨。他留下三个仆人在屋内照看我爷爷。还有八个在屋外组成了一条警戒线。

  “屋里怎么老是有一股人参味,”父亲走出新房时自言自语了一句。

  “是唐娜的味道。我一直都叫她人参,看来没有叫错,”爷爷若无其事地应答说,“她能够让我返老还童。”

  第二天早上,我从暖和的被窝里醒来,浑然不知在我酿造美梦的时候,父亲不费一枪一弹就发动了一场平静的家变。

  父亲站在床边笑呵呵地望着我,一股淡淡的汗臭让我想到了一只冬眠的狐狸。

  “昨晚睡得好吧?幸好没有闹醒你,”父亲说,“满院子的人都没有睡好觉,连你妹妹也哇哇大哭了一整夜。”

  “你醒了?你身上的酒味怎么没有了?”我高兴地问,“你一直昏睡了二十一天。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我一直活着,还活得很好,”父亲说,“每天晚上你睡着了我都趴起来亲你一下。不信可以问你妈妈。”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在爷爷躲进新房那天,醉得不省人事的父亲就醒过来了。当天,他想去警察局带一帮人来跟爷爷算帐。父亲一再说:“我只是规劝他尽快结束荒唐而混乱的日子。他就是象以前那样用刀枪把这个世界弄得乱糟糟的,我也不在乎。但是我绝不允许他把我们姚家弄得失去了秩序和规矩。”

  母亲劝他谨慎行事,不要把妄动警力,以免把家事纠纷变成一次无法收场的政变。

  “政变会让小镇动荡不安,甚至血流成河,”我母亲劝慰道,“对我们姚家来,那无异于就是一次自杀。”

  父亲听信了母亲的劝阻,决定收买一些仆人来给姚家的灵魂动一次手术。为了迷惑爷爷,父亲假装昏睡不醒。

  白天,我母亲在他身上撒一些白酒,故意把他弄得酒气熏天,形似废弃的酒瓶。

  晚上,父亲就变成一只老鼠,怀揣着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串行在仆人们中间,精心策划这场意欲挽救姚氏家族荣誉和生命的事件。

  我不知不觉就把许多假相传到沉缅于女色且又一向多疑的爷爷那里。

  因此,当父亲对我说“你有功劳,我也要奖赏你”的时候,无异是把一根黄金铸成的针扎进我的心脏,让我有些内疚和哀伤。

(2)
“好了,现在我也用不着偷偷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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