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再加上心里头还有那么点子的心虚,毕竟若是往年的话,这时候就该推着车家去了,亦是好言好语。又看了眼箩筐,笑着让初一婶子午后就过来。
毕竟需要脱壳的稻谷也不多了,打扇车并不需要占用这碓房,把扇车搬到外头院子里还便宜些。
初一婶子却不乐意,带了三分硬气的催了两声,就脚下踩着风火轮似的一径跑了。
若是平时,眼见一贯风风火火的陶氏如此反常,初一婶子说什么都是要好好打听打听的,可这会子旁人家都在种麦了,她家地里的苞谷秸秆还未收割呢,哪里还有闲功夫操心旁人家的事儿的。
初一婶子这么一催,金鱼儿咬了咬牙,手下的动作就更加快了两分,蒋氏却只当做没听见。
给脸不要脸,她才不伺候。
等到好容易舂完了米,蒋氏腰酸背痛腿也发软,揉着肿胀的伸不直的双手,窝在小竹凳上已经不想起来了。
从昨儿天亮到现在,整整一天一夜再加一个半天,陶氏和金鱼儿还各自睡了一个时辰,可她却完全没有睡着,只略歇了歇。
到了这会子,虽然嘴上不说,可身上已是没有多少力气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手心更是肿胀不堪,也就勉力支撑着做活罢了,即便想要争口气也没这个能耐了。
只到底还是不忍心金鱼儿抖着手装粮,咬咬牙推着金鱼儿坐下来赶紧缓口气,自己拿起簸箕抄起了米粮。
毕竟待会的打扇车可是正正经经的体力活,而且还带着五分危险,可不是玩的。就说顾家坝,因为不仔细被扇车曲柄碰伤了手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她是嫂子,既然带着金鱼儿肩膀上就得担起这份责任来,否则以后可怎么在这家里头立足。
打扇车是必须由两个人配合才能干的活计,歇息了会儿,蒋氏要推了金鱼儿坐在曲柄前头。金鱼儿却不肯,按着蒋氏坐下,自己站在了扇车的侧面。
坐着打扇车时间长了虽也吃力的紧,胳臂举的发麻。可到底金鱼儿自己这会子都已是脚里无力,想来不比自己有力气的蒋氏更是如此的。
再加上金鱼儿嘴上虽不大会说,心里却知道其实打从昨儿起蒋氏心里就已经不痛快了,自然不肯坐的。
蒋氏也确实没有什么力气死撑了,见金鱼儿是真心的,心里一热,也不再推让,姑嫂两个一递一把的打起风车来。
半晌,又停下装粮吃茶缓缓劲儿换个位置,眼看日头又斜斜的了。蒋氏往外探了探,仍旧没有看到陶氏的影踪,这心里头的怨气便又往上冒了冒。
不过一个媒婆子,难不成还要当成老娘舅一样招待?
可巧,眼睛刚收回来,初一婶子又已是到了跟前了。
眼见还只有这姑嫂俩,忙探头看箩筐,一看当地泾渭分明的几筐粮食,当即就沉了脸。
看了眼蒋氏又转向另一边,发难道:“金鱼儿,你这又惹了什么祸,把你娘气的都不舂米了?”
金鱼儿低了低头,没有说话,继续做活。
安静了半晌的萧飒如虾子般瞬间弹了起来,柿子捡软的捏,什么玩意儿!
蒋氏也不高兴了,上前两步,“我刚刚还和我家四妹妹说呢,初一婶子真是好精神,家头田尾忙的连个喘气的功夫都没有,还有这样开怀喜乐爱开玩笑,今儿还打趣到小辈儿身上来了。不说西坝,总归咱们东坝再是找不出像您这么一能耐人儿了。”
语气倒是小辈儿和长辈说话儿时该有的恭顺,也没有开粗口,却是直接打脸了。
满顾家坝谁不知道顾初一的诨名叫烧酒鬼,日日酒壶不离身,走路都晃荡,更别说下地干活了。所以里里外外的活计都是靠初一婶子操持,平日里没少咒骂干架,闹得族长一见到这两口子就避之不及。
都是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棒槌抱着走,根本由不得自身,蒋氏原本还颇为怜惜这堂婶的。可心里头有气却拿孩子出,还是冲着老实木讷的金鱼儿,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还当着她的面!
难不成,还以为人人个个都是陶氏锦鲤了?
初一婶子为了割苞谷秸秆,三更天就起来了,在苞谷地里钻了五六个时辰,浑身上下又累又痒,早已是一肚子的火气了。这会子眼见金鱼儿家磨磨蹭蹭没有个干活的模样,又被蒋氏隐晦的一指摘,登时火冒三丈,哪里还忍得住,也顾不得这是碓房了,当即就蹦了起来。
蒋氏本来就不是好相与的,嫁过来后头胎就是儿子,再加上丈夫顾金彪在城里的生药铺子当账房,在整个顾家坝都是数一数二的出息,腰杆子真不是一般的硬,连陶氏和锦鲤都要让她三分。再加上同初一婶子一样,这会子亦是一肚子的火没地儿撒呢,哪能退让。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一旁的金鱼儿已是懵了。
怎么就吵起来了?
又见蒋氏和初一婶子越吵越凶,初一婶子因为激动,布满了茧子的巴掌上下飞舞着,生怕蒋氏被打,忙张开双手挡在了前头。
正比手画脚为蒋氏叫好的萧飒急了,连声叫着“傻丫头”。
益柔也吓坏了,念佛不止。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老远听到小子们连声咋呼,“彪婶,我彪叔和我兰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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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08 章 姐弟
顾家坝位于南乡县西北四十多里处,在并不算大的南乡县来说,已经算的上偏僻了。
而且还有一半都是山路,虽还算平整,可一路上下坡上坡,还得随着山岭绕来绕去的。不管是步行还是赶车,都不好走。
说起来,还真是有不少人活了一辈子都没有踏足过县城的。
只不过这些年来但凡没有什么事儿绊住脚,金鱼儿的大姐顾金兰每年都是要回来个一两趟的,即便一来一去就得整两日的功夫。
探望爹娘,照拂弟妹。
别说顾家坝的乡里乡亲了,就是下头粟坪、蒋巷里几个村上说起老顾家的大兰子,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虽也有人说话不中听,可到底还是打心眼里羡慕顾三小陶氏俩口子好福气生了个好女儿。也不知道积了什么德了,不是赔钱货不说,竟比儿子都中用。
又艳羡顾金兰嫁了个好人家。初时不显,可哪里知道竟是个有后福的。从村社到集镇再到城里,仅仅十年的功夫就来了个三级跳。
更敬羡顾金兰在婆家不但说得上话站得稳脚跟,冷眼看着更是能当家做主的模样……否则谁家出了门子的女儿嫁了这么远,还能年年回娘家的。
可被羡慕着的主角顾金兰自打去年过年时和陶氏狠狠吵了一架当即返城后,已是将近两年未曾踏足顾家坝了。
就是今年年初二回娘家,也只女婿赵云松带着孩子们走了一遭。
可以说自打进了腊月,陶氏就在盼星星盼月亮了。到了年初二,就是二女儿顾金桂一家子来了也没心思招呼,坐立不安的等到了日头落山,好容易盼来了人却没见到大女儿,真是又气又担心。
知道自己是犯了大女儿的忌讳了,可这世上只有娘老子教训儿女的,哪有儿女给脸色娘老子看的,一口气死活咽不下去。
其实顾金兰早就不恼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儿,她和陶氏也有二十多年的缘分了,自然知道陶氏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份心这么一张嘴,再恼也是白恼!
可到底还是指望叫陶氏好好长长记性,别到头来寒了儿女们的心,好好的母女就这样生分了。
到这会子过了近两年,也不是不想娘家人,更何况心里头还惦记着一桩事儿,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一路过来,自打进了沙河镇就遇上了不少乡里乡亲。
一见顾金兰顾金彪姐弟回来了,都是又惊又喜。
顾金彪还罢了,虽在城里赚大钱,可家却在这里,每逢年节总是要回来的,都是能见的。
可顾金兰却已是近两年没见了,而且她是姑奶奶,又是生着气走的,原以为不会再来了,遗憾的嘲讽的说什么的都有。可没想到这不年不节的竟又来了,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还是忙迎上来打招呼,眼睛更是不住的往顾金兰坐着的骡子车上扫。
簇新的骡子车走走停停了半晌,自打上了进村的岔道儿,遇上的乡亲基本上就都是自家人了,好几个以往玩的好的从兄弟、再从兄弟,甚至三从兄弟都索性丢下田里的活计跟了上来。
更有胆大手快的一把夺了顾金彪手里的鞭子,洋洋得意的舞起了响鞭驾起了骡子车。没能抢到的只好看着膘肥体壮的骡子和簇新的清油轿车眼馋心热,心里盘算着等干完活能不能借了骡子车在村里走一遭过过瘾,也威风威风。
碓房里本就动静不小,再加上蒋氏和初一婶子的嗓门也不小,又都在气头上,待到反应过来出来看时,骡子车已是停在院子里了。
顾金兰被大儿子赵春江扶着下了车,还没来得及招呼刚刚走到门口的蒋氏,村口住着的几家妇道人家已是得信赶了过来了。
还未进院子,一个婶子就“哎呦”了一声,上前搂了赵春江,“这才大半年不见,咱们大哥儿都已是大小伙子了!你们瞧瞧,只看这形容,就知道必是个读大本书念大本字的读书人,和咱们乡下孩子真真两样的。”又去瞅顾金兰,语气里满是艳羡,“大兰子,你可真是有造化的,以后只待享福就是了。”
话音一落,又一个嫂子“啧啧”两声咯咯笑道:“婶子这话可差了,咱们兰姐早就享福啦!您瞅瞅这一身,穿的鲜亮戴的金贵,我竟认不出来,不过只瞧着就知道比下头蒋巷里蒋大财主家的当家娘子还要体面尊贵哩!”
话音一落,迎来一片附和,又探着脑袋问衣裳是什么料子的,簪子是不是赤金的,这车是不是新买的,骡子又得几两银子?
咂过舌后又连声夸了起来,夸骡子牙口好、蹄跨棒、毛色亮,又夸轿车用料精、龙骨结实。
好话儿一车一车的,简直连骡子车都快盛不下了。
顾金彪身边也围拢了四五个兄弟,一声叠着一声的追问着县城里的人和事儿,关切的不得了。
还有几个小子颇为艳羡的看着顾金彪身上穿着的青布直身长衫,想象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穿上。
碓房里刚刚还只有金鱼儿三人在场,而且正针尖对麦芒,火药味十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竟已是乌泱泱的站了一院子人了,而且欢声笑语个个喜笑颜开,热闹的就跟赶大集似的。
蒋氏起先还不敢置信,直到看到顾金兰才知道不是哄人的话,又忙踮脚去寻顾金彪,见他穿着自己亲手做的长衫谈笑风生的,当即就红了脸。
不过到底还是欢喜占了上风的,也就瞬间,浑身都是力气,心气儿也顺了,哪里还顾得上初一婶子。
拽着眼睛晶亮的金鱼儿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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