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儿走前的一句话,“本就是同一个人,她能傻到哪里去?”
是的,朱乐不傻。目送着邬尔曼下车后,她便思索了一番赶回宫中。丁宣今日的早朝似乎有些久,已过巳时还未结束。朱乐望着天空,想了很久,最终她还是乘着马车再次出宫,来到了市集边上。吩咐着车夫驾车离开,而她则一人挤进了那人潮攒动的市集中。
第九十八节
晚上,朱乐陪着丁宣用过膳后,丁宣依旧被一身的朝政缠住,遂去了书房与顾青城等人议政。朱乐站在书房外,望着里面跳跃的烛光,半晌,这才下定了决心,毕上了眼睛。回房后找了一身黑色的斗篷,小心地避开了养心殿的侍卫和下人匆匆离开。宫门附近,朱乐低头疾步而行,只是在快到门口时,她微微抬了抬头,一旁的侍卫头子与她对视一眼,便当她是个透明人般,视而不见。
出了宫。宫门前的一辆马车似乎守候了许久。没有打招乎,朱乐匆匆地跳上。车夫不待她吩咐,便拉紧缰绳,挥鞭而驰。这一切似乎是早已安排好的,如若不是,怎会如此连贯?
朱乐此行的目的地是城中的一座宅子。马车停在宅子的后门,朱乐扔了一锭银子便跳下了马车,没有一言半语。继而推门而入。走进院子中,她却定住了脚步。在这空荡荡的宅子中,只有一间房间亮着微弱的烛光,而那烛光暗淡地跳跃着,好像随时都可能熄灭一般,更像一个人的生命,即将要走到尽头。
好一会,朱乐才迈开步子走到房门前,犹疑地推了推门。门没有被栓,轻轻一推便敞了开来。冷寒松半卧着身子躺在床边,灰白色的头发遮盖住了大半张脸,只是,依旧遮不住那一脸的颓丧。
『呵呵,来了?』房门被推开,冷寒松瑟瑟发抖地将被子向上拽了拽。『能不能把门关上,我可冷。』
朱乐无声地将门拉紧,而她那半遮着面的斗篷让冷寒松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无碍,朱乐来了,他便知足了。
『为何一句话也不说?』冷寒松尽量地将身子抬了抬,只是他那病恹恹的身子似乎不受他控制一般,随后又塌了下去。
『你想让我说什么?』朱乐的话语中透着一股寒冷,是冷寒松从未感受过的寒冷。这种寒冷与丁宣不同,是会让他害怕的寒冷。
『你在恨我吗?』冷寒松冷的牙齿在打颤。
『你一个临死的人,我恨你做什么?』
『朱乐,你看看,我这头发,我这脸上,还有我这身子。这就是命运赋予我的,因为逆天就是这个下场。』冷寒松竟然笑着说着这些。『我想见你,就是要告诉你这些。』
『那只是上天还给你的罢了,你以为你可以真的永远二十五岁吗?』朱乐的语气依旧冷冰冰的。
『你在恨我。呵呵。』冷寒松终于撑起了身子,艰难地倚在了墙上。『你在恨我将你的梦戳破,你在恨我让你面对现实。可是,朱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过着谴责的日子,能过到几时?你有没有想过……』
『你闭嘴,冷寒松。』朱乐将斗篷一揭,怒目地瞪向冷寒松。
『呵……你果真知道了。』冷寒松又笑了,这回,他不怕朱乐了。
朱乐握紧的双手颤抖不已。瞪大的眼睛泛着红色,是的,她早就知道是她杀了丁宣的父皇。她不愿意记起,她不愿意与那一个她记忆重叠。她尽量地以为一切都是梦,可是梦又为什么那么真实?
『你们两人都是这样,可是,终有一日,会有人撑不住的。』冷寒松叹了口气。『其实,你又不必如此自责,丁伯晔一直便在处心积虑的害你,上一世,这一世,都是如此。如若他不死,便是你死。这种结果,终究得选出一个。』
『可是,冷寒松你并不知道,当我在夜里听到丁宣发着噩梦,喊出的是她父皇的时候。在那一刻,我宁愿死的是我而不是丁伯晔。』朱乐突然拽掉斗篷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冷寒松望着地上早已脱壳的匕首面无表情。而朱乐愤怒地似乎已到了极限。她疯了一样地冲到冷寒松面前,揪住她的领口,恶狠狠地道,『冷寒松,我恨你。你知道为什么吗?你不要觉得无辜,没有你,也许我的命运会随着上一世那样继续到死,如果没有你一手策划,将我提早扯进宫中,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你知道吗,我宁可死,也不想丁宣恨我。』
冷寒松轻轻地闭上了眼,他知道怎样跟朱乐解释都没有用了。邬尔曼说的对,朱乐不会原谅他,即使他做了再多的弥补也没有用。『你动手吧。死在你手上和死在老天手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朱乐咬着牙狠狠地将冷寒松向床榻上一推,又退后两步。『你还不能死。你还没有为你所做的弥补,你还不能死。』
『朱乐,丑时一到,你便是不动手我也会死的。』冷寒松一脸的绝望,无奈。
『你有办法,不是吗?』突然,朱乐的表情变得沉静异常,眼神深邃地望着冷寒松。
冷寒松却突然一征,叫道,『朱乐!?』
朱乐冷笑一声,『你还在赌,冷寒松。当你托邬尔曼告诉我那句话时,我便知道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一个人,生无可恋可以寻死,一个人,回天乏术可以等死。但是,一个人,有理想,有报复,有欲望时,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只会求生,而不会求死。』
似乎朱乐这一番话打开了冷寒松的希望之门,脸上的颓丧似乎也因为朱乐这一番话而慢慢散开。『你肯帮我?』
『冷寒松,你最好快一点。丑时快到了。』朱乐拾起地上的斗篷,又再度穿上。
朱乐此时的冷静与之前的暴怒在冷寒松眼中看来,判若两人一般。冷寒松心中感叹一声,原来朱乐还是朱乐,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她还是那样一个人。是他低估了朱乐的睿智,平日痴傻一般的她竟知晓其中所有的事情,甚至还是猜透了他的心事。命运虽可变,一个人的智商还是很难改变。是他低估了朱乐,而高估了自己。
朱乐没有搀扶冷寒松,推开房门便直奔宅子的后门。冷寒松蹒跚的步子努力地紧跟,但仅是走了几步却与朱乐的距离差了一大截。『朱乐,等等我。』
『是你要求生的,冷寒松,你要记住这一点,赶得上,便生,赶不上,便死。』
朱乐头也不回地推开宅子后门上了马车,而冷寒松最终在经过了一番折腾,浑身早已湿透的情形下这才爬出了后门。朱乐看着他一身的狼狈样子,低声笑了起来,『冷寒松,感受到了吗?这就是求生的代价。』
车夫把冷寒松扶上了马车,冷寒松气喘吁吁地与朱乐对面而坐。他看着朱乐,无奈地笑了笑。此刻,他倒是发自肺腑地感激朱乐,『谢谢。』
『太早了。等你能求到生时再说吧。』朱乐冷笑一声,『快到丑时了。看你的运气吧。』
冷寒松一头冷汗,转头便向车夫吩咐到,『出城,一直向北。快。』
马车在疾驰,朱乐在冷笑,冷寒松则内心忐忑。他看着朱乐,他终于明白这是朱乐对他的惩罚,朱乐在戏弄他,让他品尝夹在生与死之间的恐惧感,朱乐给他一线生机,朱乐也可以毁掉他一线生机。主动权此刻掌握在朱乐手中。
『你明白了?』朱乐似乎猜到冷寒松在想什么,含笑道。
『朱乐,你不要变。不要变成那样,那样只会把你推向与我一样的下场。』冷寒松有些惊,他看着朱乐的眼神在发生变化,有些嗜血,有种冷漠。
『哼,你凭什么要求我?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你凭什么?』朱乐对他的话不屑一顾撇了撇嘴。
冷寒松长叹一口气,他虚弱的身子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他感到越是临近丑时,他越加地难以呼吸。慢慢地将身子放平,躺在了车厢里。『朱乐。无论我生或死,我都不希望当初我的过错造成你的痛苦。也许你不会相信,当初的我,并非那般无可救要,一念之差,错了多少,又对了多少?丁伯晔该死,他弑父还欲杀亲兄长,谋权篡位,杀死丁宣的母后,把丁宣与丁涵两个亲生女儿当做工具。这样的人,老天不收他,天理何在?』
朱乐继续冷笑,『不要把错都推到老天身上,你一念之差?老天也是一念之差。成也一念,错也一念。』
『朱乐,不知道你有没有感到,命运改变了,但许多事情并没有变。』冷寒松转头看向朱乐,朱乐正闭着眼睛,似是在养神。冷寒松知道,朱乐在听,而且听得仔细。『呵……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但许多事情却没发生变化。我们两人谁也猜不出下一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有一些事情,我想你会想知道。也许,会对你的以后的命运有帮助。』
『丁宣的母后,拓跋兰儿当年随着丁伯晔私奔后,便来到了浊国。只是,她却没想到爱情的魔力并没有使她得到最终的幸福。丁宣晔他要的只是永生和权力,并不是爱情和亲情。他听信温奕的谗言,找到了一位邪术高人把西院变成了丹炉,以人制丹,以血养丹。而他最终还是听信了那位邪人的指点把拓跋兰儿也当成了药引……』
冷寒松说到这里,朱乐眼睛唰地一下睁了开来,冷声道,『你听什么人说的?』
『邬尔曼。』冷寒松无力地笑了笑。『她是拓跋兰儿的师妹,也算是丁宣的姑姑一辈吧。』
『冷寒松,这件事情你不应该告诉我,应该带进棺材里。』朱乐咬了咬牙,此事不能让丁宣知道。
冷寒松笑了笑,丁宣曾说过,让他把秘带进棺材里,而朱乐亦是这样说的。这两人,让他怎么说好?『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不知道你是否记得上一世你是何时死的。但我要告诉你,不久后,钟赤国会与浊国展开血战,而战争的起因便是由于丁伯晔的罪孽引起的。丁伯煜便是丁伯晔的亲兄长,而他这么多年的隐忍恐怕就要到头了。杀父夺权之恨,他不会轻易地放下。他在钟赤国做驸马,等的就是这一天。』
此时,朱乐倒是忆起这两日顾青城总是带着军机处的折子与丁宣议政。似乎两者有一定的联系。想到这里,她便没有打断冷寒松。
『善儿,记得吗?她是圣门派到钟赤国的圣女,她被我带进宫倒是一种巧合。她与丁宣一样也是拓跋家族的继承者,只不过,她的血缘更加正统一些。她同时亦是钟赤国派到浊国的奸细。这么说是不是难听了点?可事实确实如此。是我一时失算,为丁宣引来这么一个麻烦。』冷寒松苦笑着,『可是,丁宣竟还是念着她与她母后同门的份上,放过了她。然而,丁宣不知道,那之后的一场战争的主导者,会是善儿!』
朱乐这回真的吃惊了,她终于明白善儿来找她所说的那一番话的含义了。只是,还未等她再问冷寒松,冷寒松却突然坐了起来,大叫道,『停车。』
『到了。』冷寒松犹如失了魂一般,喃喃自语。
朱乐掀开车帘向外望去,一片荒芜的野外,四周漆黑一片,这里便是冷寒松要来的地方?
『朱乐。』
冷寒松脸上显现出一抹光辉,一抹希望。他看着朱乐的眼睛都闪着神彩。『谢谢你。』
『希望你这回穿走后,可以永远在那定居。』朱乐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