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无花
第1节:午夜勾魂曲(1)
引子午夜两点,万籁俱寂。
沿江市师范大学的校园笼罩在一片黝黑黝黑的夜色里。没有风吹,没有月光,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只是偶尔有一只野猫在黑夜里敏捷地四处乱窜,一双散发着清幽光泽的眼睛如鬼火一样明灭在无边无岸的夜空下。
住在女生宿舍九号楼的吴媚还丝毫没有睡意,她僵直地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宿舍里其他舍友都睡着了,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还有女孩子熟睡时身上散发的特有的味道。
突然,吴媚听到了一阵令人浑身发冷的笑,“咯咯咯,咯咯咯……”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和诡异。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她起身四处看,宿舍里的其他人都酣睡着,刘珍正翻身,嘴里面嘟囔着梦话。这样的夜晚真是平静啊,看到四周都是自己熟悉的同学,吴媚心里踏实了,又躺倒在床上。
这样过了十几分钟,一阵倦意袭来,吴媚的两眼轻轻合上了。突然,吴媚好像又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回旋:“今天晚上,我会找你。”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给我打那些电话?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吴媚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那个有些沙哑,又有些阴冷的声音又传来:“我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你的名字叫吴媚,你的曾曾祖父叫吴作栋。这一点就够了。我是你曾曾祖父的老朋友,请你今天晚上两点半,到女生宿舍九号楼的天台上去,就是你们用来晾衣服的天台,我会在那里等你。”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尽管吴媚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害怕,可她还是喜欢听,仿佛那个人的声音里被注入了能让人着迷的魔法。可是,那个声音曾经对吴媚说,他不是人,至少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那种意义上的人。
第2节:午夜勾魂曲(2)
“那你是什么?”吴媚曾经这样问过他。
他说:“我是一个已经死了七十多年的人。”
一个死人?鬼?
想到这个字,吴媚的心里猛一哆嗦。尽管吴媚自称“胆破天”,意思就是胆子大得能把天撑破,可当她想到自己被一个自称是鬼的东西缠上了的时候,心里还是感到一阵阵的恐惧。管他呢,反正书上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的。我们都是唯物主义的忠实信徒,怎能被一句鬼话给吓破了胆?
想到这儿,吴媚稍稍有些心安。她想虽然这个“人”老是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鬼话,可和他聊天还是挺有意思的,而且好像这个“人”有一些特异功能,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心事似的。每当吴媚和他在电话里聊天,他都能在不经意间把吴媚心里想的东西用一句话点破。他还说,他就是活在吴媚心里的鬼。
想到这儿,吴媚的思维已经滞顿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正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一阵穿堂风掠过,宿舍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冷了起来,冷得让人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接着她又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整理什么东西。
她想起身看看究竟是谁打开了门,可她那会儿就是不能动。又是该死的“鬼压身”。自从吴媚第一次接到那个“人”打来的电话,几乎每天晚上她都要承受“鬼压身”的痛苦。明明自己意识十分清醒,能够听到或者看到身边发生的事,可身体就像是被别人控制了似的,怎么都动不了。自己不断提醒自己已经醒来了,要去开灯,可还是不能动,好像还没有醒来似的。那种大脑和身体分离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更让吴媚觉得恐怖的是,每当她被“鬼压身”的时候,都能看到一些奇怪的平常见不到的事情。
上个月,有一天晚上吴媚又被“鬼压身”了,她竟然看到了自己已经死去多年的曾曾祖父,那个名叫吴作栋的老人。她曾曾祖父在她身边走来走去,目光呆滞,脸色苍白,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吴媚心里很害怕,想要喊出来,可嘴怎么也张不开,只能被那种恐怖感觉一点一滴地淹没。
还有一次她被“鬼压身”,结果听到几个男人正在自己的宿舍里打麻将,并且那些人还咋咋呼呼地说一种吴媚听不懂的方言,好像吵架一样。那一切就像电影情节一样离自己很遥远,可明明这些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等吴媚醒过来时,那些打麻将的人就不见了,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这一次,吴媚又被“鬼压身”了。她躺在床上,能够听,能够看,可她的身体就是不能动一下。她听到有人走进她的宿舍。明明宿舍门从里面反锁了,怎么就突然被打开了?吴媚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颤抖。
那个人正在向她的床位走过来,脚步轻缓。后来就停住了,他站在吴媚床头,低头看着她。吴媚挣扎着想要叫出声来,可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俯下身来,那张脸靠得越来越近。当那个人的脸已经伏到吴媚的眼前时,吴媚感到了无比的恐惧和绝望。
那张脸上,除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竟然什么也没有!
鬼呀!吴媚被吓得猛一哆嗦,接着就醒了过来。那个人突然就消失了。宿舍里依然很寂静,没有人醒来。窗外夜色正浓,远处的楼群在夜色里显露出一片黑漆漆的轮廓,像是一个个巨大的坟墓,沉寂在那个神秘莫测的夜晚。
吴媚伸手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使劲地喘着气。她又无力地摇了摇头,心乱如麻。她开始怀疑自己从一开始就对别人隐瞒那些神秘电话是不是有些不对。如果她能主动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男朋友,可能现在的情况会好一些。她转念又想,即使把这件事告诉他了,他一个文弱书生又能怎么办?即使纠缠她的那个人不是鬼,也不会是一个好人。
这样想着,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不觉已经落下泪来。
午夜两点半。外面的夜色更浓,像是漫天泼下来的一层墨,笼罩着整个世界。在这样的夜晚里,一切的发生都是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吴媚似是预感到了什么,很留恋地环视了一下那个有些温馨的宿舍,看了看那些与她朝夕相处的姐妹。
第3节:午夜勾魂曲(3)
窗外传来一阵飘渺凄迷的歌声,在歌声中,吴媚缓缓地起身,梳妆,整理好床铺,有些僵硬地走出宿舍,再也没有回来……第一章2005年9月某一天深夜的某个时刻。微风轻拂,带着一片夜的清凉淌过寂静的病房。在风的鼓动下,窗帘轻轻摇曳。树叶摆动,远处黑黢黢的杨树林里传来沙沙的呜咽声。午夜的病房静得很吓人,尽管那里有几百个正睡觉的患者,间或有几声婴儿梦惊的啼声,还有走廊里由远而近的孤单的脚步。可那里真的很吓人。
苏格,沿江市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副院长,一个大学教授,正躺在302病房里的床上。此时他身上缠满了纱布,像一个笨手笨脚的女人包的次品大粽子。他还在昏睡中,从车祸发生到现在已经五天了,每天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如果那还叫生命的话。反正他生死未卜,或者说他正在死亡的边缘。
苏格的妻子伊呀还有他们的孩子乐乐满脸倦容,悲伤地坐在他的病床前,伊呀紧紧握着苏格的手,苍白的脸上弥漫着一种叫做柔情的东西。而乐乐双手抱着一个雪白的大桃子,像是怕那桃子跑掉,紧紧地抱着。
一个孩子在意一件东西的时候,比方说一件自己喜欢了很久的玩具,那件玩具就会满满地占据他的心房,脸上会洋溢着害怕失去玩具的不安。
医生说苏格的脉搏和心跳已经比较稳定和强健,他有可能会在今夜苏醒。其实他已经醒过来了一点,能够在昏迷中找东西吃了,可他的眼睛仍然没有睁开。
过了凌晨一点,苏格的手指动了一下,伊呀忙欠身,轻轻呼唤:“苏格,苏格……”
苏格感觉自己正在一个无边的黑夜里走路,夜很黑,什么人也没有。但他能听到歌声,那声音像是从天上飘来的,又像是在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个女人在飘渺地唱:“苏格,苏格,回来吧……”苏格又累又冷,还有绝望和孤独时刻笼罩着他。他想停下,想要休息。这时前面突然出现一片模糊的光明,引导着他。他想,我要走到白天了。
终于,苏格在一阵疼痛和疲累中挣扎着醒来,紧接着一阵强烈的光线就刺痛了他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的眼睛。到处是一片白,白色天花板,白色墙壁,白色的迷幻的灯影。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这里不是学院路吗?他的脑海里只记得学院路,还有刹那间血红的太阳……
“苏格,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伊呀握紧了他的手,像是乐乐正抱紧了手里的桃子。伊呀想笑,可那个笑容只绽放了一半,泪水就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乐乐有些惊恐地看着苏格,仿佛还没有适应这个睡了好久的爸爸突然间能够说话,能够伸手抚摸他的脸颊。过了一会儿,他默默地举起手里的桃子,面无表情地说:“爸爸,你最喜欢的桃子。”他的声音很阴冷,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此时的他已经不再像是一个孩子。
苏格笑了笑,温柔地抚摸自己儿子的脸,这时的他就和天底下所有的父亲一样,脸上所有的温暖都在绽放,只是因为他醒来时第一眼能够看到自己的最爱,那骨肉相连的儿子。他还很累,不想说话,只是不停地用眼光来回在伊呀和乐乐身上扫着。而乐乐,却在冷冷地看着他,眼睛里透着寒气,像是一个在审问罪犯的警察。三个月前的某一天,乐乐无意中在苏格的卧室看到苏格正和他的助理米雪在一起偷欢,从那时起,他的眼光就越来越冷。
苏格有些累,他歉意地对伊呀和乐乐笑了笑,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正在睡眠中的苏格梦到了五天前的学院路,梦到了那辆白色的货车。那辆车?他猛地睁开眼,感觉身上浮起了一层冷汗。他突然意识到,有人想要杀死他,那起不明不白的车祸就是一场赤裸裸的谋杀。他依稀记得那辆车的模样,恍然间那辆车正加足了马力向他冲来,冲来……
“啊!”他大叫了一声,瞪着惊恐的眼睛转身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已经不在身边了。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风阴阴地从窗口吹进来,窗帘不停地摇曳。“咔,咔,咔……”楼道里突然响起了一串奇怪的声音,像是一个人在缓缓地走路,在这凌晨三点的死寂的医院走廊,向着苏格的病房走近,走近。苏格觉得心里有些紧张,毕竟自己刚刚死里逃生,对外界的危险有着本能的反应。他紧张地看着病房门口,那咔咔的脚步声响了好久,苏格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在苏格的病房前停下了,然后又一切归于死寂。空气中突然就弥漫起恐惧,苏格想要大喊,他肩膀上的肌肉因为紧张用力,已经隐隐地疼了起来。
第4节:午夜勾魂曲(4)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哐当一声撞到了后面的墙上。可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回旋着冷风的空荡荡黑黝黝的走廊,连灯光也没有。
苏格心里打了个冷战。
过了一会儿,门口倏地出现了一张阴森森的脸。苏格不禁长长舒了口气,放松了下来。毕竟他看到了一个熟人。那是米雪的老公,中文系资料室的管理员王晓义。今天他穿着一身很奇怪的白色衣服,雪白的衬衫,雪白的裤子。这和他以前的风格完全不一样,苏格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