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癌晚期。”小护士道。
我和梁憋五面面相觑,一起去了邢红的病房。现在正是住院高峰期,医院里人满为患,像邢红这样的医院都不愿收。绝症晚期,根本治不了,苟延残喘,只能躺那等死靠时间。死在医院里,据说还占用医院宝贵的死亡名额呢。
我们最终在一处特偏僻的小病房找到了邢红。现在的她是孤家寡人,唯一的女儿还不知去向。她忙活一辈子,临了临了,一个人孤零零躺在靠窗的床上,连个守病床的人都没有。
医院一直催促我们交款,梁憋五急眼了:“她跟我们有个鸟毛关系。”
我也上火。医院说病床实在紧张,如果交不起钱,就让我们把病人领回家。那潜台词意思很明白,反正都是死,躺家里也一样。
我们用医院电话给陈平安打了一个,让他务必查到邢红的亲属。这里麻烦事多了,住院费、死了以后丧葬费、火化费,那都不是小数目。
我和梁憋五站在病床旁边看着她,谁能想到昨晚形如鬼魅,动若脱兔的人,现在居然行将就木躺在床上,真是造化弄人。我隐隐有种感觉,鬼上身和她患绝症之间,似乎有什么关联。
“她如果就这么一直昏迷着,王晓雨可怎么办啊?”我叹口气说。
这时,本来昏迷的邢红居然慢慢睁开眼睛,失神地看着天花板。我们赶紧凑过去,我低声喊着她的名字。
邢红不停咽着口水,嘴一直蠕动着,我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口渴,要水喝。我问临床借了个纸水杯,倒了点温水过来。邢红已经坐不起来,梁憋五摇动病床,渐渐升起。她靠在床上,不停喘着粗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生命已经行到终点。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心里有些难受。要不是我们在跟前,她临死时甚至连口水都喝不上。
邢红抿了下水,嘴唇湿润,脸上浮现出疲惫的笑意。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的。”
我和梁憋五没说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邢红闭着眼说:“我这一辈子是个操心命,伺候完爹伺候妈,伺候完汉子伺候闺女,现在躺下了,终于可以歇歇了。我啊,做了一辈子的老好人,尽心尽力想着别人,最后却犯个大错误。我不该,不该招魂啊。我死了是要下地狱的,是要下地狱的……”
梁憋五道:“你就别多想了,好好休息吧。”
“我也是为了女儿。两个小伙子,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们两个帮我消消罪吧。”
我和梁憋五面面相觑,问她怎么消。
“屋子里,佛龛下面藏着黑罐子,里面是……魂儿,你们找白……白婆婆。她……”说着,她一阵咳嗽,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阵阵发响,像要吐什么东西。
梁憋五看见地上有个便盆,一把抄起来,递到邢红嘴边,拍拍后背。邢红一俯身,张开嘴,陡然喷出一大口血,不光便盆,就连被单上都鲜血淋漓的。她躺回床上,呼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梁憋五急道:“我去叫医生,你在这里守着。”
我撕下一块手纸,给她擦擦嘴。邢红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是好孩子,去找白婆婆吧,她能帮你们还魂。”
“白婆婆是谁?”
邢红说了一句话,我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地址。邢红轻声道:“你那个朋友要小心一点,他没有魂,没有魂……”
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居然丧失了意识,微微张开嘴,似乎是死了。我吓得一颤颤,阿姨啊,你可别闹这么一出,太吓人了。我轻轻伸出手,放在她鼻子下面想探探鼻息。忽然她一阵猛烈咳嗽,把我吓得一哆嗦。
这时,梁憋五领着医生和护士走来。医生检查一下,对我们说:“病人不行了,估计也就这一两天,上不上仪器?”
“什么仪器?”我们问。
医生说:“推icu,重症监护。这样她能多活点日子。”
我说我们不是她亲戚,没权力决定她怎么医治。医生也没了耐心:“那你们守着吧,什么时候感觉她不行了,招呼我们一声。”
这时,从病房外面进来几个人,一进来就喊:“邢红在哪?”直奔过来,看到邢红奄奄一息,都非常伤心。这是家属来了,我招呼梁憋五趁这个乱劲走出来。我把邢红刚才说的话告诉他,她让我们去找什么白婆婆。
她的亲戚已经找到,下一步很可能会去接收房子,那时候再想进就麻烦了。我们出了医院,直奔邢红她家,两个房间让警察翻得七零八落,不过我们还是在佛龛底下找出一个黑色罐子。
这罐子看起来特别古朴,看起来像是藏酒用的,很沉。罐口塞着木头塞儿,非常紧,上面还贴着几道符。我们没敢拆开,抱着罐子走了出来。
陈平安来了电话,这一天给他忙活的,声音有点沙哑:“我去看守所找邢红的女儿。”
“怎么样?找到了吗?”我紧张地说:“邢红可能也就这一两天吧,最好找到她女儿,能看到她妈妈最后一眼,送最后一程。”
“我知道这个理儿。”陈平安说:“我确实很仔细地找了,不过看守所没有。”
“什么?没有?”我急道:“你问问那些混子,他们应该知道她女儿的下落。”
陈平安苦笑:“问不了。就在昨天晚上,这些混混集体昏迷,已经全都送进医院了。”
第三十二章 白婆婆
据陈平安说,昨天夜里,那些混子就像是商量好了,集体发癔症。具体症状是躺在地上直抽抽,口吐白沫,人事不省,那样子就像犯了羊角风。现在已经送到医院医治,不过情况很糟糕,经过检查,他们血液里都含有同样一种未知元素,能破坏血液成分,非常厉害。简单来说就是中毒了。县医院的医疗水平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已经和省城联系,那面会派专家过来就诊。
我看看梁憋五,我们心里都清楚,这肯定是婴煞尸油做成的迷烟里面有毒,鬼堂混子们吸食这种迷烟,全都变得如癫如狂。很显然,毒烟迷雾里含有某种致幻效果。
我问梁憋五有没有办法能够解毒,梁憋五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们对那些小混子也不放在心上,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现在当务之急,是救王晓雨。我把找白婆婆的事和梁憋五说了,梁憋五伸个懒腰说:“不着急,这个周末去,咱们先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也是。这个神秘的白婆婆估计比邢红还要牛逼,是要打起精神来。到时候如果再有一番恶战,那真是要了人命。
黑罐子让梁憋五抱走,妥善保管。我回到家,老妈看我包扎的一头伤,急忙问怎么回事,要不要紧。我耐着性子编个瞎话搪塞过去,她又问那姑娘的家属什么时候来。看着像孩子一样浑浑噩噩的王晓雨,我心里不是滋味,随口应付几句。
这几天王晓雨在我家住的特别乖巧,不惹事不生事,我妈照顾不到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沙发前看电视。也不知能不能看懂,面无表情,眼神既茫然又凄迷。
有天晚上我在沙发睡得正香,忽然感觉有人钻进我的被子。这些天经历了那么多诡事,我睡觉很警觉,一下惊醒。看到王晓雨穿着亵衣,像小猫一样拱在我的怀里。她的表情不在僵硬呆板,而是有了变化,呈现出浅浅的笑意,闭着眼睡得十分踏实。我抱着她,闻着她头发里淡淡香味,有些难受。她如果就这样一辈子,可怎么办呢?
我算是有节操的人,君子不欺暗室,没有趁机占女孩便宜。再说了,这种情况下占便宜还是不是人了。抱了她一会儿,我便把王晓雨送回卧室。
等到了周末,我实在等不及,约了梁憋五去找白婆婆。梁憋五背着一个大大的行囊,里面鼓鼓囊囊装着那个黑罐子。这东西可得拿稳了,里面是好几个人的魂儿,真要摔了,哭都找不着地方。
我们坐着长客出了县区。根据邢红给的地址,这位神秘的白婆婆住在乡下,一个叫高山村的地方。这个村子离县区还挺远,坐客车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现在天越来越冷,寒风如刀,又不是过年过节,很少有人出门。车上座位空空荡荡。我和梁憋五坐在最后排,随着车晃来晃去。这条道非常不好走,坑坑洼洼,车晃得我直犯困。
打了个盹,也不知多长时间,被梁憋五推醒。我们已经到了高山村。
下了车,路边是一块孤零零的车牌。天色也不好,乌云翻卷,寒风阵阵,道路前后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们顺着指示牌,下了主干道,沿着山路往里走。走了没多远,是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河,河上有座桥。过了桥,便能看到村屋林立,这就到了高山村。这个村子给我第一印象,应该是挺有钱。几乎家家户户都盖起了二层小高楼。有的就算还是平房,也是周围院墙高筑,前后两层大院子。
村路上根本就没什么人,每一家都关着大门,偶尔有几条大狗趴在铁门上,冲我们嚎叫。
正走着,迎面来了个赶着驴车的老大爷,我们拦住问他知不知道白婆婆住在什么地方。
“你们是找白神仙?”老头问。
梁憋五反应很快,马上道:“对,就是找白神仙。”
老头叹道:“哎呀,你们恐怕来的不巧了。”
我心里一沉,不会又出什么岔子了。
老头说:“白神仙就住在我家旁边。天天找她看事的人老鼻子了,可她有规矩,一天只能看两个,恐怕你们是白跑一趟。”
我们和老头好说赖说,他总算答应带我们去。在路上,他看我们是新来的,便洋洋得意介绍起白神仙。
白神仙,也叫白婆婆,多大岁数原名是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高山村之所以能这么富,跟她也有直接关系。据老头说,自从白婆婆开始看事起,她个人不收什么报酬,有人要给钱,她就要他们把钱捐给村子里。所以村民们都把她当成神仙来供着,村里特意捐款盖了一栋小别墅,专门给白婆婆住。白婆婆这么帮村里,也没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要村里每个月都要做一场法事,每个村民都必须参加,来表示对佛祖的恭敬。
这老头因为和白婆婆是邻居,没事时候串串门,两个人还经常在一起喝茶唠嗑。白婆婆以前的一些经历,他知道的非常清楚。
白婆婆并不是本地原住民,而是小时候跟着家里人一起逃荒来的。他们家在农闲的时候,还从事一项副业,非常特殊。
这项副业就是制香。
全家老小齐上阵,一起手工制作供香。那时候的香非常讲究,香根是用切细的竹条所做,香粉是用天然植物比如柏树叶子磨出来的,绝对不加任何化学添加剂。他们家一家子信佛,做供香一是为了多个副业糊口,二也是对佛表示恭敬之意。制成的废水甚至不敢倒地沟里,而是专门在后院空地挖一个水坑,把水倒进去。
白婆婆就因为做香,还捡了一条命,从此开启了她的“神仙”之路。白婆婆到四十多岁的时候,突然发高烧,拉到医院救了几天,还是不见好。那时候医疗水平也不行,医院直接下了病危通知,让家里准备后事。就在这个时候,烧得迷迷糊糊的白婆婆做了一个梦。
她在梦里见到了白衣大士。白衣大士白衣飘飘,手拿净瓶,端坐莲花,告诉她,因为你们一家信佛,其情感召天地,福缘深厚。所以你现在遭此大难,我被佛祖派来解救你。白衣大士让她用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