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佐请了夏妓小姐过去小住。”
欧阳寒眼里直喷出火:“将她送回来,回去告诉他,立刻送回来!”日本人从怀里拿出份合同:“这份续租五年的合同签了,夏妓小姐就能回来了。”
“我不签呢?!”欧阳寒咬牙切齿,手背的青筋条条绽出。日本人微微一笑:“大佐先生说,小姐正在仓库歇息,四处都焦上了汽油。只需一根小小的火柴……恐怕大帅就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欧阳寒倏地抽出配枪,抵住那日本人的脑袋。他脸色铁青,一字一句咬得极重:“你去告诉山川大佐,他要敢动她一根汗毛,我绝对剐掉他的皮!你可以让他试试看。”日本人以为他会乖乖就范,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点头附喝:“我这就回去说,我一定回去告诉大佐先生。”
侍卫长叫来侍兵送那日本人出去,安慰他:“大少不必心急。只要与日本人签了合同,他们就会放了小姐。况且租码头,租给日本人也一样。而且价钱也高。”
欧阳寒头疼地阖上眼,想起了火车上那一幕,那五六个中国学生,与修年纪相差不大。都还是学生。他们身上绑了无数炸弹,视死如归地瞪着那一堆日本士兵。那不绝于耳的爆炸声,那火光冲天的一幕,在他心里似乎埋下种,发了芽。
他默然良久,才睁开眼说:“你去叫卫队准备好,我亲自带队。”侍卫长心下一沉,劝道:“不可莽撞行事,与日本人动手,我们自己也没好处。”
他面无表情,却字字皆是怒意:“你是不是想她死?她死了才称你的心了是不是?所以你巴不得她被日本人杀了!”侍卫长连忙道:“属下不敢。”他喝道:“那你还不快去?”侍卫长见他神情坚决,也不好再讲,只说:“那我立刻去安排人。”
大街上,众人都本能地避开。时局本就动荡不安,大帅府今日还出动了上百名卫兵,那样劳师动众,像是马上就要打仗了。人人心里都绷紧了一根弦,早就闹得沸反盈天,人心惶惶了。
卫队人马直接冲进了山川大佐的公寓。公寓里林荫重重,绽放的各色花朵随风摇曳,花香四溢,一片静谧祥和,却没有一个人影。欧阳寒冷面寒霜道:“给我搜,不要放过一个人,也不要放过任何一处。”
“是!”卫队响声如雷,朝四处散开。他们将公寓从里找到外,却没有发现任何人,侍卫长面色担忧,惴惴道:“日本人肯定闻风跑了,我们已打草惊蛇。夏妓小姐,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欧阳寒捏紧拳头,指节泛白,好半天才挤出话,“她要有什么不测,我一定让他们十倍偿还!”侍卫长说:“若是真想逼大少同意码头之事,小姐暂时还是安全的。只是不晓得被关在什么地方。”
欧阳寒直直地盯着他,目光恐怖:“上海就这样大的地方,我就不信,他们能飞天遁地。”侍卫长见他失去了理智,劝道:“大少太过冲动,这样对夏妓小姐不利,不如从长计议。正如您所说,上海,只有这么点儿地方,可当真要找个人,难如海底捞针。”
侍卫长见他气息逐渐缓和,便命令卫队收队。
一天了,整整一天了,欧阳寒觉得自己似乎发了疯。这一天,他派了无数的卫兵去找,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山川大佐到底将她藏在哪里?
客厅内一片狼藉,茶桌,落地灯,甚至是墙上的挂饰全都静静地躺在地上。侍卫长直摇头,踩着地上的碎玻璃片走了过去。欧阳寒双眼微眯,一脸疲惫地躺在沙发上。听到响声,他倏地起身,脚下踩得直响。他几乎踉跄着冲了过去,惶急地问:“找到了?”
侍卫长脸色也不好看:“还是没有。”
他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怎么还没找到,一天了,你知不知道一天了?她被囚禁一天了!”侍卫长低下头:“大少,你一定要冷静下来。”
他嘴唇抿得紧紧,嘴角发抖:“我冷静不了!你要我怎样冷静?她会死掉,你知不知道?!”侍卫长劝道:“您已经失了常态。要再鲁莽便会坏事。想想她的安危……”他只觉全身发抖,脚一软,几乎瘫了下去。侍卫长急忙扶他去沙发坐好。他目光茫然:“她的安危……”
“是……她的安危。”侍卫长语重心长。他惴惴:“如果她……如果她……”他恐惧得讲不出话来。门外突然冲进卫兵,行礼道:“副帅,大帅与山川大佐正在门外。”
他怔了怔,极力保持镇定:“他自己倒好,送上门来了。”他即刻恢复平静,面无表情地道:“请他们进来。”侍卫长见他声音依旧发抖,便说:“您现在一定要镇定,冷静下来,才好谈判。这事急不得,急了反而会坏事。”
“没错。进得来,我就让他出不去。”他极力放松自己。没错,自己一定得平静下来,前来的,可是两只老狐狸。刘大帅与山川大佐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刘大帅见大厅一片狼藉,心下了然,只是笑道:“副帅何必生气呢,合同一签不就没事了?”他亦是满脸堆笑,上前去与山川大佐握手:“大佐先生怎么会亲自过来,真是难得。”
山川大佐直觉他态度有些不正常,也讲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笑道:“副帅派人四处抓我,现在可算是应了你们中国人讲的那句话,自投罗网。不知您会怎么对付我呢。”
刘大帅插嘴道:“我早就跟大佐先生说过了,只要有我在,副帅不会拿你怎么样。这回可信了?”欧阳寒心下冷笑,脸色平静地吩咐一旁的侍卫长:“叫人进来打扫干净,我与大佐先生要好好谈谈。”
侍卫长点头。欧阳寒从怀里掏出烟来,递了过去:“抽烟。”山川大佐微微地点一点头:“副帅太客气了。早知道副帅这样好说,我就不必抓了夏妓小姐。费那么大力气抓她,还伤了我们的感情,真是做错了。”
几个人坐回沙发上,又是一阵寒暄。刘大帅说:“大佐先生愿意出五倍的价钱。”欧阳寒笑而不答,只是好奇地问山川大佐:“大佐怎么愿意用五倍的价钱来租那个码头?”
“自然有我们自己的用处。”山川大佐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伸出五根手指,“到时,我会拿出五十万给副帅与大帅。”
刘大帅极口应承:“当然可以,五倍的钱,我们自然租给你,副帅也会同意。”
欧阳寒意味深长道:“看来……”他不再往下说,只是朝外叫道,“侍卫长。”侍卫长带了十几个人冲进来,用长枪对住山川大佐。山川大佐大吃一惊,慌张地问:“副帅,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诚心来谈。”刘大帅也愣了,自己可是极力保证过大佐的安全。如今,面子也挂不住了。
刘大帅急忙说道:“副帅,你这是做什么?大佐先生只是单纯想谈生意,并没有别的想法。”
“单纯?我看他是单蠢!”欧阳寒冷冷一笑,“抓走我的女人,自动送上门逼我做卖国贼?”山川大佐惊惶地狡辩:“我们山川公司,可是正规的日本公司。怎么会逼您做卖国贼?”欧阳寒“嗯哼”冷笑一声,鄙夷问:“租码头,秘密替日本军方做事,可算是正规公司?私运毒品,武器,可算是正当的公司?”
山川大佐打了个寒噤,只好求助于刘大帅:“你不是说副帅得听你的?”
“我……我……”刘大帅支吾,最后只说,“一年以前,他就管兵权……我……”
“他只是挂名大帅。”欧阳寒替他接下话,又挑眉问,“难道大佐先生来之前,没有打听清楚?”山川大佐愤愤地问刘大帅:“你为什么不给我讲明白,还拉着我来这里跟他谈。”
欧阳寒见刘大帅一脸窘态,不由笑道:“大帅是念着你的钱,可能他也料不到能出什么事。再说,兵权的事,他有脸跟别人说?”又浅笑说:“这世上,谁不贪钱?他当初就是贪钱,才会将兵权卖给我。”山川大佐双眼发亮,亟亟道:“我给你六十万,你放了我。”见他眉头一皱,大佐又诱惑道,“我会叫人送夏妓小姐回来。”
欧阳寒饶有兴趣:“她现在人在哪里?”大佐说:“我带你去,现在就带你去。”欧阳寒淡然道:“我要先见到她人,再慢慢跟你谈。你是日本商人,我也不能将你怎么样。但是……”他起身,揪起大佐的衣领,一字一句咬得极重地说,“但是,不要忘了,这是中国的土地,我照样还是可以办了你。”
“是,是,是。”大佐连忙点头。
欧阳寒望着眼前的仓库,眉头一皱。这哪像是仓库,明明是残破不堪的五层危楼。而且地势偏僻,难怪卫兵四处搜查都找不到。山川大佐脸色惨白地指着眼前的危楼:“我就命人将夏妓小姐藏在这里。”
欧阳寒眸光遽冷,将他扯到面前,冰厉道:“你在要她的命!这样的危楼,时刻都会垮掉。”山川大佐惶急地摇头:“我不知道副帅搜得那样仔细,这里没有人搜查。我没有办法,只好将她藏来这里。”欧阳寒猛地推开他,面色铁青的问:“几楼?她在几楼?”
山川大佐被推得趔趄,好不容易站稳,连连道,“在顶楼,顶楼。”侍卫长见欧阳寒想冲上去,急忙拉住他,“大少,有人在把守。”欧阳寒抬头,果然,有三四个日本人在楼顶处往下眺望。他们见山川大佐被许多卫兵围住,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转身朝里面走去。
“不。”山川大佐蓦地尖叫,神色仓皇,“他们要放火了,要放火了。我命令他们,只要看到我有什么意外,就立刻放火。”
“什么……”欧阳寒如遭当头棒,推开侍卫长,朝楼上跑去。
夏妓躺在地上,浑身无力。关了一天一夜了,日本人也没给她们送饭,像是要将她们活活饿死。玉凤一直哭,嗓子都嘶哑了。
“夏妓……”玉凤轻轻唤她,那声音无力而悲凄。夏妓阖着眼,恍若未闻,只是眼角却湿成一片。她想起了小时候,与玉凤姨流浪街头,被巡捕房的人追打时,玉凤姨不顾一切扑在她身上,最后虽然头破血流,却依然轻轻唤她:夏妓。
她知道,玉凤姨是问她疼不疼。所以,只要她轻轻唤她,不管多疼,她都会微微一笑说:玉凤姨,我不疼……那些鲜活的人和事,仿佛春天的花朵,在她眼前拼命绽放。
“夏妓……”
“不……”她捂住双耳,“你不要再叫我了,我求求你,不要再叫我……我不会原谅你的……”记忆只会是刀子,将她重重割伤。她不要再去想,也不能去想。
房子里突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汽油味,不多时,火从外到里排山倒海似的袭卷而来。玉凤抱着她,惊惧地道:“他们要活活将我们烧死。”她睁开眼,四处都是呛人的浓烟及大火。她含泪笑道:“这也好,死了也能一了百了。活着太受罪了,我宁愿被活活烧死。”
玉凤被烟呛得连连咳嗽,安慰她:“你不要说傻话,姨会保护你的……”她哀凄一笑,不再做声。那样熟悉的安慰,熟悉的怀怉,让她再也忍不住,失声叫道:“玉凤姨……”
“夏妓……你根本没有恨过我,对不对……我知道你没有……”玉凤紧紧搂着她,那泪灼烫地顺着脸颊蜿蜒滴落,黑色的浓烟在不断翻滚,熊熊大火不断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