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过了一场灾难。从此以后,村里人把这个泉叫神龙泉,多年来村里人一直都喝那里的水,祛病强身,益寿延年。
当然这仅仅是一个传说,后来经过检验,神龙泉的水其实是优质矿泉水,对人体当然是有益的。用这里的水酿出来的酒也自然是好酒。
用神龙泉水酿酒历史也非常悠久,从史志的记载来看,已经有四百多年的历史,虽然,金石酒厂建立于解放初期,但那是集合了十几家酿酒作坊才建成的。从这一点来看,在历史动荡的过程中,埋几坛子酒还是极有可能的。
我觉得这个泉应该是酒厂的一个最好的卖点,便建议张镇长首先对其进行修缮,张镇长亲自带人挖水池的时候,发现了这六个装满酒的坛子,我们邀请了北京的专家鉴定,坛子确实是民国时期的,至于是什么时候埋进去的,却很难弄清楚。我知道这是一个疑点,有人正是抓住这个疑点说这六坛酒是假的,我可以说,酒的确是真的,就是不知道是谁酿制的。
因为新闻媒体的报道,有人又说是一种故意的炒作,好像我们自己埋了酒坛子又自己挖出来一样。如果是这样,每个酒厂都有可能埋藏着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的酒,我们也可以埋进一些古董去,再挖出来,这也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了。其实我们自己也一直在想办法弄清楚这件事情,毕竟它对我们是有好处的。
我想,对于没有任何线索的一件事情,我们可以先不去管它,大家可以从你们的角度来认识这里的书记和镇长,为了这个酒厂他们几乎是呕心沥血,表面看来好像有点政企不分、越俎代庖,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跟酒厂的厂长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跑贷款、做节目、搞促销,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两位镇领导亲自去干,到了今天,神龙泉酒终于在市场上旺销,其中的许多艰辛可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好了,我不再多说了,请大家提问。
记者们为我鼓了掌。我说:别这样,这样我会紧张。
一个女记者问我:有人说那六坛子酒是你们自己埋进去的,你对这个说法怎么看?
我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至少我现在不知道是谁埋进去的,别人这么说也有他们明显的目的,我想我们只有想尽办法找到关于藏酒的线索,才能还自己一个清白,现在别人说什么,只能让他们说,不过你们新闻媒体不能说,我会和你们打官司哦。
最后一句话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女记者继续问:如果你们永远找不到线索呢?
我说:那就是一个千古之谜。
她不依不饶地问:如果我认为你们自己埋的可能性很大呢?为什么会在准备开拓市场的时候出土?你不认为有点巧合吗?
我笑笑:第一,好多人都认为我们埋的可能性很大,但只是可能性,我现在也不能严刑拷打张镇长让他招认,只有慢慢去找线索。第二呢,我们都知道偶然和必然之间的关系,如果不准备开拓市场,他们不来找我,如果不找我,我就不会建议他们修缮神龙泉,如果不修缮神龙泉就不会挖水池,不挖水池也就不会自己出来酒坛子了。如果早知道会挖出酒坛子让大家误会,我会晚几年或早几年建议的。现在只好让它巧合了。
大家笑,女记者继续追问:我们可以知道北京专家的情况吗?
我说:北大考古系毕业,在博物馆工作,我现在把他的电话公开,大家可以去问他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念了兔子的电话和手机。
一个男记者站起来:方总,我听说原来有两家酒厂销路很好,但在神龙泉出现的时候遭
到了流言的打击,您有什么感想。
我说:我知道流言的事情,但因为是竞争对手,在这里我很难对流言的真实性本身做什么评论,不过这里有一个先后次序的问题,在我认识金石镇两位领导之前,就听说过这些说法,当然,这倒是有点巧合,我们可能要背黑锅,但绝对不能承认跟我们有关系。
他说:我听说的是流言在后,你们开拓市场在前。
我说:流言这东西在没找到根源之前,谁也没法断定出现的时间,它的不确定性就决定了这一点,或许在这里我说这流言是我制造出来的,你们回去会有独家新闻可写,可惜它不是我造出来的,它出现的前后对你们还有什么意义呢?我知道现在很多记者喜欢猜测,并通过自己的猜测给读者以暗示,希望在座的各位不是这样惟恐天下不乱的人。很多事情不联系什么问题都没有,你一联系就很可怕,有人把美国的两位遇刺的总统肯尼迪和里根进行联系,发现他们之间居然有那么多的相同或者相近之处,好像不被刺杀天理不容一样,是不是也很可怕?
又一位女记者问我:我对您说的神龙泉的传说很感兴趣,它有什么出处吗?
我笑笑:传说就是另一种流言,没什么出处,假如你写出来,将来这就是出处了。
后来的好多提问都是比较友好的,在我一个屁仨谎的绕圈子面前,他们发现已经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卖点,都开始对张承和王庆礼的事迹产生了兴趣,我当然不失时机地吹捧,把他们说成为了金石镇的富裕含辛茹苦无私奉献的高尚人物,说到一些并不存在的感人细节,连我自己都有些感动。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下午6点,当然又是一顿暴饮暴食,推杯换盏之间,熟悉的不熟悉的也都变得很融洽。我的酒敬到大风歌所在的那一桌的时候,他看到我过来就拍起了手:佩服佩服,方正你不写文章简直屈才。
我说:还没说你呢,没事写写小女人散文,跑到这里凑什么热闹?
他说:是社长派我来的,昨天下午接到一个电话,说都来采访假酒坛子的事情。不过没白来啊,听你慷慨陈词。
我就大声对所有人说:首先声明,我下面的话是在不公开场合说的,谁要是写出来,文责自负啊。今天大家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肯定是有人故意安排,因为昨天就有人扬言要跟我们做对,也许你们是受到蛊惑而来,我也不排除有人已经被收买,我先声明,如果发现谁不负责任地故意诋毁我们的形象,不要说我没提前打招呼,不够朋友啊。
很晚了才醉醺醺地往回走,早就知道少不了这样的状态,所以把何从叫来,就为了能开车把我拉回去。大风歌和那位最先提问我的女记者搭我的车一同返回沧海市。
大风歌跟我说:你要注意,我们没有被收买,但总编可能。
我说:我不管,反正总编不采访不写稿子,最多撤换你们的稿子,但你们不写,他岂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大风歌说:我说你干脆就别搞这些东西了,继续写文章,你当年那些酷评,多过瘾。
那位女记者姓苏,是省里一家商报的,我问她:苏记者也是接了别人的电话才来的吧?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巧妙地绕一个圈子:不是很好吗,能够听到你的一番演讲?
我就说:我知道都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干的,只是没想到他们在这些事情上工作效率还是比较高的。
她说:你的应对效率也可以啊,上午那位镇长还是诚惶诚恐的样子,晚上就容光焕发了。
我打一个哈哈:他都是让记者们给吓怕了。现在你们的名声也不好,让那些假记者给闹的,企业上说防火防盗防记者,不仅仅是防那些拉广告的,还防那些为了某种目的坏他们名誉的,你说现在这人怎么都这样?只要掌握一点权力就想尽一切办法让这点权力派生出一些别的东西来。
苏记者说:您又开始酷评了。
大家都笑。其实一路上我还在想另外一个问题,年轻时代的方正面对吕教授睁着眼说瞎话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人还能够这样,除了屈辱、无奈和愤慨,没有任何办法,如今我也可以站在几十名记者面前脸不红耳不热地说瞎话,居然洋洋自得。能够这样没脸没皮地说谎是不是一种成熟和能力的表现呢?
103
回到家里,已是深夜。打开家门的时候,母亲和天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拉着手亲热地聊天,那情景让我怦然心动。
看到我回来,两个人都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天歌说:你可回来了,把阿姨急坏了。
母亲说:天歌姑娘比我还着急呢。
我坐下:你们都聊什么了?
母亲话里有话地说:还不都是在说你,出什么事也不说一声,我在这里还有人管你,要是我不在,就没人管了。
我和天歌相视而笑,天歌说:阿姨讲了你小时候的很多事,真好玩。
我说:妈,你又说什么了?要是把我老底都揭出来我还有脸混吗?
母亲就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不好意思地笑着,天歌替她解围:放心,都是好事,对塑造你的完美形象有好处的。好了,你们母子团圆,我把一个好妈妈交给你,任务完成,我该走了。
母亲现出失望的神色:这么晚了,住这儿吧?
天歌说:我自己开车,没事的。
我说:要不我送你。
天歌说:算了吧,你酒还没醒呢,比不送还可怕。
天歌临出门的时候,母亲还问:你什么时候再来啊?
我说:行了行了,您什么时候想让她来,她就什么时候来。
天歌跟母亲灿烂地笑。我送天歌上车的时候,轻轻吻她一下:谢谢你,我妈相中你了。
她说:我也相中你妈了,就是没相中你。见到刘露了吗?
我说:哪顾得上,今天去救火了。
她问:到底什么事这么严重?
我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估计明天的各新闻媒体都能出现,河畔老窖给我们组织了一个新闻发布会,效果不错。明天再说吧。
她几乎是深情地说:回去陪陪你妈妈吧,老人真好。
回到了家,母亲居然调皮地问我:你怎么送她送这么久?
我说:您想哪儿去了,都是生意上的事。
母亲说:这姑娘不错,现在还没结婚呢。
我说:她没告诉你她是离过婚的?
我以为凭母亲的观念会就此退缩,没想到就这么半天时间天歌已经彻底俘虏了她,她说:你这么大了,也不用挑了,人家哪儿哪儿都好,离过婚的怕啥?
我说:妈你就别替我操那么多心了,我不会打一辈子光棍的。
母亲还在念叨:八月十五那天就该让她来,我真是喜欢她。
她显然已经混淆了天歌和刘露,我也不纠正,催着还在兴奋之中的母亲赶紧去睡觉,自己点了一根烟,默默地梳理当天发生的一切。
104
也许是因为心里有事,早上起得很早,很舒适地吃了母亲做好的早餐,到办公室的时候,何从已经把当天的报纸全部买来放在了我的桌子上。
如今的记者们效率也都比较高,看来昨夜都是挑灯夜战,包括有些住在金石镇的都把他们各自的稿件发了回去,看来各媒体都以为会抓一个爆炸性新闻而专门留了版面的。
《沧海日报》发的是一篇典型形象的文章《镇领导亲自挂帅振兴乡镇企业》,对王庆礼、张承亲自抓神龙泉酒的市场开拓大加赞赏,最后还根据我的说法进行了总结评论:从理论上说,政企早就应该分家,是为了防止政府对于企业的发展给予太多的干预,并非要求政府远离企业,放弃对企业的关心扶持,金石镇的做法非常贴切地注解了这一切,更重要的意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