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还没等素素说完,李博就撒丫子跑了,仿佛身后追着他的,是恶鬼。
他这样一跑,旁边围观的人就觉得无趣,也各自散了。唯独几个小姑娘,神叨叨的,在那里嘀嘀咕咕。
倒是素素跟辛彤很清楚李博到底为什么会跑。
十岁的时候,人已经记事儿了,而李博也是如此,他十岁的时候已经急得自己的妹妹素素了。他记得她长得瘦骨嶙峋,一张脸上除了眼睛也看不出来别的什么了,他还记得她想要吃饱,每次端着她的那小饭碗会蹭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问一句“好哥哥那是肉吗”,他更记得她穿得破衣烂衫,从来没有干净过的时候不说,还管不住自己的大小便,所以她一年四季的衣裤都是自己洗的,洗得也不干净……
而他最害怕的,就是她临死前偷吃油渣这件事。
她偷偷的,把做红烧肉剃下来的肥肉熬油剩下的油渣捏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放到嘴里,那油香味儿大约是冲到了她的脑门子上,让她闭着眼睛砸吧砸吧嘴……
再然后,她就被他们的亲妈,云胭脂,揪着头发夹着身体,狠命掰开了嘴,将那一锅热油,用大勺舀了,灌进了嘴里……滋啦——
李博当时就在厨房门口。
他嘴里还嚼着尚未出锅的红烧肉。
耳朵里听到的,就是他那个一直以来都跟他地位完全不一样的妹妹被烫伤的声音……那是从她的喉咙里,心脏里,胃里……从她的体内传来的声音。
所以当那个小女孩,虽然穿着新衣服,打扮得很漂亮,收拾得特干净的小女孩,当她说道:“哥哥你要吃肉吗……”的时候,李博跑了,吓跑了。
就跟后面有恶鬼在追他一样。
他不能不跑。
他怕死了。
他记得另一个素素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更记得……记得是自己告诉了他妈云胭脂,说那个小贱=人在偷吃。
越想,李博就越觉得害怕。
毕竟现在这个人家的“素素”与他那个妹妹是不一样的,别说吃肉,就算是吃山珍海味,吃燕窝鲍翅都该是正常的吧……可是她竟然这么跟他说话……这么说话,不就是说中邪了?!
想到了中邪,李博一哆嗦。
事实上旁人若是遇到了这种事顶多是一笑了之,可谁让是李博遇到了呢。有句话说得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还有那种,自信是神鬼怕恶人,身上带着几条甚至几十条人命,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叫是与不做亏心事的人一般无二,不怕那些因果报应。可是李博不行啊,别说李博不行,就算是云胭脂也不行。
他们母子俩是害死了素素,还都觉得自己没错。一个觉得那是自己生的自己养的,打不死就打,打死了就算了,还能给她判刑,真是太没道理,全世界都对不起她;另一个觉得他又没下手也没动手,就是平时欺负两下,在外面遇到人跟他唧唧歪歪了,他就回家打打妹妹,也没往死里打,有事儿没事儿告个状之类,大约也不算什么大错,她死了与他是万万没有关系的。
可是,这只是他们对自己的心理安慰而已。
他们的心理安慰不是因为内疚,而是觉得恐惧……不然,云胭脂也不会去扒开素素的坟,让她死都不得安生。
不然,李博也不会越来越闹,总跟云胭脂耍横,自以为这是给素素报仇。
母子二人一般的人品,叫人佩服无比。
而素素,此刻却坐在伏地魔的怀里,从辛彤的叉子上咬走一块小牛排。
这一家三口虽然是临时的,可是,他们看起来其乐融融,任何人都不能破坏这样的美。
然而,小报记者却不会心存着不破坏的意思,她匆匆跑过去,端起了纸笔,要做个采访。
“您就是莫谛福先生吧,您好您好,我是凉州夜报的记者,赵敏,头两天发生的那件事还没有结果,莫先生,请您跟我谈谈好吗?”赵敏冲过去,打算将出租车司机给她的线索好好整理一番,“您一家人是刚到的沙竂城?”
伏地魔点了点头。
辛彤忙开口:“赵记者,你是要谈那个……那个住院的阿姨的事情吧?”
赵敏脸上一尴尬,忙点头。
辛彤笑了笑,问道:“这有什么事儿啊,云阿姨的儿子忽然冲出来说要给我们带路,让我们认识认识沙竂城,但是我们之前请了出租车司机刘师傅帮忙带路,刘师傅就出来跟云阿姨的儿子说这件事,云阿姨的儿子脾气似乎不大好,没等刘师傅说完就跟他打了起来,两个人打架了,我们自然就要报警啊!”
赵敏一噎。
这边打架,除非是真的出了事儿,又或者是专门陷害,还真的是少有报警的。
谁会去报警呢,小题大做不是?
辛彤继续说:“警察来了之后就要他们带走,这时候云阿姨冲过来,大喊着说警察不给她活路,还说她要死了,老天爷逼迫她什么的……喊了好多,又哭又闹的,然后我就去劝她啊……可谁知道……”
赵敏眼睛一亮。
“谁知道云阿姨抬起头看见我跟素素,登时就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我觉得这可能是有些什么疾病吧,比如脑血栓,脑中风,心脏病之类的……你知道的,她之前比较激动……”辛彤说得很无奈,“我们就帮忙垫付了医药费,可是……似乎他们家不想还钱了呢。”
第63章 六十三
六十三一碗红烧肉(四)
采访并不是十分顺利,毕竟赵敏想要的是那种为富不仁的新闻,可碰到了正主儿,这边采访的出来的东西跟那边采访的出来的内容碰到一起,她整个人的三观都不好了。
莫家说得很正常,毕竟让人家给出了医药费还不还钱这事儿说到哪儿都不大合适,事情又不是人家惹出来的,总归是李家的儿子自己闹腾。
而李家则说,他们莫家有钱啊,有钱人给他们花个医药费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凭什么让他们还钱?
不管怎么说,赵敏还是把新闻发了出去。
标题很特别——“富商垫付医药费,转头却要穷人还钱,人间温情不存”——写得是叫一个煽情啊,可是内容却报道得十分正常,只是把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遍,放在报纸上,显得特别扎眼。
同样扎眼的,还有云胭脂这个人。
她在医院里被各种指指点点就算了,还没走出医院门口,就被护士拦住了去路。
毕竟,垫付的医药费只是一部分,而剩余的部分,云胭脂怎么可能给交上呢?她登时就眼睛往上一翻,险些再次厥过去,那账单上的钱也不多,一千七百块,可是云胭脂哪儿有这个钱啊,就算有这个钱她也不打算交啊——明明有有钱人,凭什么让她破费?
心里不爽,她自然就要闹。
曾经她若是不爽了可以打闺女出气,结果闺女死了,她还进去了七年。
现在她不爽了,可惜,能供她出气的人没了,所以她也就只能闹,非要闹着医院给莫谛福打电话不可。
电话打了过去,莫谛福显然并不会过去给她交钱,挂上电话,辛彤冷冷一笑:“以前她还不是这样的呢。”
伏地魔挑了挑眉。
“以前她因为男人在南方打工,就算她因为超生而丢了工作可她家里还算过得去。不过……她就算家里不穷可也不肯给小素素一口吃的……我当时只是觉得这当妈的怎么这么心狠呢,一定是家里穷不想给孩子吃……我就给素素口吃的,结果第二天就看见素素被那女的打的,浑身是伤……”辛彤说着,眼里泛出恨意,“这当妈的这么狠的心,只是因为自己不高兴就要把脾撒在孩子身上的比比皆是,可是她这不是撒气,是单纯的发泄。”
正常的父母几乎都有过拿孩子出气的时候,只不过大都是一两次,反应过来了心里多怀愧疚,会给孩子买好东西来弥补——尽管这样伤害也还是造成了,可毕竟亲生的,时间久了,忘记了的居多,不忘记的这种事也难以成为隔阂。
然而不正常的父母就与之不同了,他们那孩子撒气、发泄这都不是事儿,还不把孩子当人,以为那就是自己的物件儿,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要杀就杀要剐就剐,真的是心比手都黑。
辛彤说的,就是云胭脂。
伏地魔点了点头,决定再去找一找云胭脂的麻烦,但是辛彤却拦住了他。
她笑道:“不用你出面也不用你担心,伏地魔先生,你难道不知道吗,全华夏的人都在找云胭脂,可是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而现在,她已经出现了,不是吗?”
云胭脂这名字,怎么说也不是常见名,赵敏那个记者虽然脑筋不大好,三观有些问题,可不代表她没用处……那报道里,云胭脂的名字赫然在目,报纸虽然只是凉州省的报纸,可当年那事儿发生的时候,就在凉州省的隔壁,甘泉省……有心之人,总能顺藤摸瓜的。
伏地魔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辛彤则抱着素素拿着报纸,一路坐车,晃悠回了甘泉省的佳酿市。
佳酿市说大不大,没什么特别的产业,可说小也不小,两座高校就在其中。
辛彤得病之前就是其中一所高校的校工,在学校里,坐在长椅上,看着那来来往往的学生们朝气蓬勃,笑得灿烂,脸上那稚嫩快乐的模样,她就觉得这集又活了过来……年轻时候的经历让她害怕痛苦,唯有看着这些孩子,她觉得自己的生命才得以绽放。
抱着素素进了学校,她虽然年轻了,可也不代表不会让人认出来,门卫见了她忙笑脸相迎,招呼道:“辛姐,回来了啊?还听说你住院了?”
辛彤点头,一改往日的沉稳,反而爽朗地回答:“是啊是啊,你瞧着我这是不是年轻了?在魔都住院,哎呀,真是保养得好好儿的啊,那边儿水养人,化妆品也多,再趁着住院的事儿做个美容,嫩个皮肤,简直年轻二十岁啊!”
她这一说,门卫也跟着直点头:“可不是可不是,我也听说了,魔都那边儿的风都比这边暖和温柔呢!”
两个人搭了会儿话,辛彤就抱着素素进了学校。
她因为重病,请下来的假期还在,抱着孩子回去也不过是见见人,其实若是碰到了知道她病情的领导也只是当她回光返照,跟本不会让她来上班。所以她算是比较散漫的,从学校的这边儿,溜达到那边儿,直到她碰到了学校学生会的宣传部长。
宣传部长齐大德,名字很土气,人却非常洋气,且是个十分有道德的人。
二十一岁的齐大德今年大三,年纪不大,心气儿却大,是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主儿。他平日里最愿意的就是研究网络里的那些案件,研究完了,还要分析一番其作案心理,最后做出一番评价,终结“此贴”。
可惜到现在他都没弄明白那个“云胭脂虐待亲生女儿致死”案子里的云胭脂到底是怎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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