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眼前的他,就好像暴风雨后的花朵,残败,憔悴,凄艳,忧伤……
熬完了最后一节课,教室里的人陆续走光了,梁默霖一下课就出去了,涵翊收拾好东西也离开了教室,走到二楼时,忽然听见上面有急急跑动的脚步声,然后那个他完全不知要怎么面对的声音,试探地,怯怯地,叫了一声,“涵翊,能和你说句话吗?”
心底募然涌起一阵悲凉,涵翊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回头,他脱口而出:“我求你了!不要再跟着我……”
果然,是这样的结局,将近两年的友情,终于成为了过去。仿佛是意料中的事,不见太大的情绪波动,璇宁静静地转身,上楼,他的脚伤并没有好,仍然微微地跛着,一步,两步,拿出很大决心和勇气般,似乎要走出的,不是长长的楼梯,而是,他们的世界……
涵翊继续往下走,璇宁一跛一跛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楼道里,刺伤他的耳膜,撞痛他的心。可是他要怎么办呢?他能怎么办?!这一次风波,损失最惨的人,是他吧,几乎拥有所有的他,被无意间挖开了心底本已结疤的旧伤却无人知晓,同时失去了深深喜欢着的女友与彼此尊敬信赖的知己而无人倾诉,他还能做什么?
昨天模拟测试的成绩公布出来,默霖考得非常不好,当天下午,她就在涵翊桌上留了张纸条——“我们分手吧。”
本以为是负气说出的话,诚心哄哄她或可挽回,但今天璇宁的返校无疑是雪上加霜,他们,又陷入了无比尴尬的境地。
“默霖!”突然看到独自走回来的梁默霖,涵翊还是克制不住情绪跑上前去抓住她的胳膊,迟疑着拿出那张纸条,“这个……”
“是我写的。”梁默霖避开涵翊的目光,轻轻挣脱了他的手。
“骗人!”涵翊大叫。一贯沉稳自若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手紧紧捏住了梁默霖的肩。
“我没有说笑。”梁默霖痛得脸色一白,却仍然嘴硬。在涵翊发疯的摇晃下,她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着他,脸上有柔情流转,她伸手抚摩了下涵翊的脸,眼里满是无奈,不舍和依恋,“涵翊,给我时间,我们都要整理好自己……”
然后她用力挣脱开涵翊,决绝离开,留下涵翊站在原地,如被雷击。
下午涵翊就不见了踪影,“黑面杨”气得七窍生烟,当着全班同学宣布,明天一早涵翊若再不出现,就等着受处分吧!
好友的一番寻找毫无结果。璇宁听说默霖要和涵翊分手的事后竟没有丝毫的喜悦,有的,只是对涵翊深深的愧疚。天色稍晚一些后,尽管门禁特严,璇宁还是偷偷溜出了学校,只有他能猜到涵翊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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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加尔山丘”是一个爱尔兰人经营的独特酒吧,因为确实是在一座小小的山丘上而得名。绿荫遍地的山丘上,饲养了大群乖巧的白鸽,鸽子羽毛上雪白的光泽,衬托着山尖红棕色的木屋,颇有一种欧式的风情。老板麦加尔除了擅长酿造各种价钱实惠口感香醇的美酒外,还调得一手正宗的爱尔兰咖啡。他的眼光和常人不同,竟刻意买下这座距离机场不远的山丘,在不时轰鸣的飞机起飞降落声中开他“清静”的格调酒吧。奇的是,他的生意历来很好。也许来这里的人们,都是寂寞的,要么失去了某些人,要么等待着某些人。这些起飞和降落的声音,恰恰撼动着他们心里最脆弱敏感的弦,于是爱上了这种情感皈依的感觉。
璇宁推开酒吧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在他们贯常坐的最偏僻最安静的角落里的涵翊。以前他们两个,无论开心失意,都会跑来这里,即使不喝酒,也会隔着明净的窗玻璃,看一整天的飞机和白鸽……
璇宁走过去坐下,涵翊已经喝得醉了,歪倒在上,朦朦胧胧地轻声呢喃着,如在梦中。他的痛苦,他的断断续续的抽泣,是那么鲜明地只为了一个人,
——梁默霖。
周围的嘈杂似已不在耳中,橘色的灯光下,璇宁看着涵翊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殷红憔悴的脸庞,心中有尖利的刺痛。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伸手轻轻摇了摇涵翊,,“涵翊,起来,跟我回去……”
涵翊微微睁开迷蒙的眼,看看璇宁,笑了一下又歪倒向另一边。璇宁忙扶住他,头还是撞在了桌面上,涵翊倒像是清醒了些,他居然口齿清楚地叫,“璇宁。”
璇宁的心不由得跳了一下,他以为涵翊一直是清醒着的,这样会让他更没脸见他。他起身想逃,谁知涵翊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强大的力量,让他跌坐回座位上,涵翊没有放手,只是胡乱地捏着他的衣裳,“别走……”。舌头又变大了,原来还是不曾清醒。他抬头看着璇宁,曾经那么清亮的眸子啊,如今居然被白白的水气蒸腾成混浊的一片。他一眨眼,猛地就有一滴泪掉下来,落在璇宁的手上,烫得生疼。
璇宁呆住,他从没见过涵翊的悲伤,涵翊的眼泪,今天,他却在此情此景下看到了,这对他,是最大的折磨。
“默霖要跟我分手……可是我真的喜欢她……她一定是怪璇宁,她一定是误会了……”涵翊无力地摇着桌子,又伸手拿过酒杯猛喝。
“可是她为什么那么笨……连这点都看不透,我怎么会喜欢gay呢?”涵翊突然大叫。璇宁刚抢到手的酒杯“咣”一声,摔到了地上,整个人僵住。那些透明的玻璃片在地上散开,带着嘲讽的姿势。
好像心里那个久藏的水晶球,毫无征兆地坠落,撞到心壁上,粉碎,带着尖锐的棱角,刮出一片,鲜血淋漓。
璇宁忽然间心痛得不能呼吸。原来听到他亲口说出,是这样痛不欲生的感觉,原来心沉入海底的绝望,是这样的万念俱灰的凄凉……
涵翊发泄似的地叫了一通后,便完完全全沉睡了过去,只有眼角未干的泪痕,闪着清寒的光。
璇宁伸出纤长的食指,迟疑地,小心翼翼地,触碰上涵翊的额头,然后慢慢地,像用心打量一件雕塑品般,抚过他那浓墨裁出的眉毛,划过他高直的鼻梁,然后向下……
眼泪,一滴,两滴,发出微弱的莹光,开始泛滥成河……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他甚至触摸到了他干裂的嘴唇,他甚至被他肌肤的温度烫伤了指尖……
璇宁压低的呜咽,像小鹿的悲嘶,在这个僻静的角落,听来无助孤单。涵翊把头枕在臂弯里睡着,那双硬朗的手,搭在浅绿色的桌面上,不时轻轻抽动。这就是两年前,从自己手中拿过吉他拨片,划出魔法音符的手吗,这就是两年来,与自己朝夕相处,而自己却从未触碰过的手吗?
璇宁犹豫着,缓缓拉过涵翊的手,握在掌心。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他的手冰凉,有着墨砚棱角分明却硬朗舒服的质感。璇宁的目光,久久流连在涵翊的脸上,心里涌起重重的失落,这也是他第一次,那么后悔自己生为男孩子——原来,拉住涵翊手的感觉,是这么幸福……
“默霖……”涵翊在梦中呻吟,似乎有一点点意识,他错觉地反握住了璇宁的手。璇宁刚刚强忍住的泪水瞬间决堤,他把涵翊的手凑近脸颊,轻轻贴着,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地,无声地痛哭起来。“涵翊……我那么……爱你啊……”
泪水打湿涵翊的衣袖,也在他的手上,永远留下了,绝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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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里,璇宁拨通了梁默霖宿舍的电话。
“涵翊喝醉了,我把他留在校门外的一辆出租车上,如果你来看看,就知道他对你的感情了。”由于哭得太久,璇宁的嗓子有低沉的沙哑。
没有多说什么,璇宁挂了电话。递给司机一百元钱,“大叔,请你再多等一会儿,会有个红衣的女生来把他接走,麻烦了!”
司机神色复杂地看了看璇宁,点头答应。璇宁转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涵翊,起身下车。
当梁默霖找到涵翊时,还是被他痛苦的样子震撼了,千辛万苦把涵翊弄进了学校,耳边还回荡着司机的话,“那小男生叮嘱说,关于今天的一切,不要提到他半句”……
不远处的商店房檐下,璇宁默默地看着明艳的公主,带走了王子……
第七章 人鱼之舞
洛宅。璇宁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换药,拆开白色的绷带,仍旧有些红肿的脚踝扭动的幅度大了,还是会有阵阵的疼痛。
“你的关节组织受损,近期内不要做剧烈的运动,否则……。”想起医生的叮嘱,璇宁眼中掠过复杂的神色,却面无表情地涂好药,刚要缠绷带时,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小宁。”奶奶的声音响起在门口。
惊慌地胡乱把绷带往被子里一塞,璇宁忙去给奶奶开门。
“什么药水味?”一进门,奶奶就念叨开了。
“哦,我跳舞时跌了一跤,撞到胳膊肘了。”知道奶奶最紧张的是他的脚,璇宁就随口乱掰了一个伤处。
“这么不小心,严重吗?奶奶看看。”果然,奶奶是把爱孙捧在手心里关怀呵护着的。
璇宁慌了,急忙岔开话题,“不……不严重,小伤,只是一点点淤青,擦点药就好了……奶奶……”
璇宁话到嘴边又突然说不出来了,“嗯?”奶奶看向孙子。
不管说出这话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心会有多痛,璇宁自知无法逃避,狠狠咬了咬嘴唇,黛色的眉峰紧紧蹙起:“我们……回英国吧……”
“什么?小宁,你是说……真的吗?你肯跟奶奶回去?你原谅爸爸了?”奶奶一时间激动得问了一连串问题。
“我们尽快走吧,不过,一定要过了四月二十二。”避开了奶奶的问题,璇宁在心里苦笑,原谅?他和他的父亲,都是同一类人,何需原谅?
“好好好,奶奶让林管家马上去办。回英国,奶奶一定送你去最好的芭蕾舞学院,你的天分就不会再白白浪费了……”奶奶高兴得絮絮叨叨地出了房门,为孙子的未来筹划宏伟蓝图去了。
璇宁还是苦笑。目光扫过书桌上的台历那画着红圈的四月二十二,那一天,他向学校申请了个人的芭蕾舞演出。
距离现在,只有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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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飞雪姿推开校理事长室光鲜的大门,坐在皮椅上的英俊中年男人立刻满脸宠溺爱怜的笑容。
雪姿走到爸爸跟前,还没张口说话,就被塞了一封信在手里。不用说她也知道是什么……
“早稻田大学的名额已经定下来了,他们对你的的综合测试成绩非常满意,说让你做交换留学生的话,可以免试录取。”理事长手心里捏了把汗,看着这个历来让他自豪的女儿,她是那么优秀,可心思却像缥缈的海,让人捉摸不透。其实在这之前,就有过一次做交换留学生的难得机会,可他淡漠的女儿竟然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他素来宠着女儿,虽不免惋惜,却也并不坚持,而这次又是大好机遇放在眼前,他生怕女儿再不假思索地推辞。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