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安听得一头雾水,在柜台的士恒也是一脸状况外,后来他发现悄安。
‘啊…沈小姐,你来啦!’
他这么一说,良信回头望见她,略微诧异,悄安皱皱眉心问:‘你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咦?不会吧!悄安姐,你们认识?帮帮忙,叫由大哥收我为徒,你听过我作的曲子
吧?还不错对不对?’
悄安为难地面对无动于衷的良信,不忍把小薛央求的手拨开,还是士恒替她解的围。
‘小薛,不可以给客人添麻烦,怎么能强人所难?’
‘可是…’
他可怜兮兮地噤声三秒钟,才小声嘟哝起来:
‘由大哥人不错啊!上回就收留我过夜了。’
‘那是你三更半夜跟踪到我家,还跟我“鲁”了三个小时!’良信气急败坏地纠正。
这么说来,小薛不是良信的…的另一半啰?
‘良信,小薛又没恶意,而且,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让他待在你那里,你不一定要教他,
让他陪着看也好呀!’
她对小薛是自己弟弟那样的喜爱,所以愿意帮他说话,小薛马上拿着感激涕零的目光
向悄安道谢。
悄安难得会管别人闲事,害良信登时有点没辄:‘你胳臂往外弯?’
‘我没有,我只是说你答应他并没有什么损失。’
‘是没损失,倒多了一个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
小薛又闯进来,极力撇清:
‘我这个人配合度最高了,相信我!’
良信不耐烦地别过脸,却迎向悄安求情的眼神,圆滚滚的,很无辜。
‘好…好吧!’
小薛一个箭步冲上前,忙问:
‘真的?你答应了?对吧?对吧?就算你想反悔也来不及啰?’
‘你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吧!可是不保证我会有空。’
于是,小薛的心情,简直是从谷底直冲青天,在店里又叫又跳,始终保持沉默的于玲
终于呼出一口长气,用她特有的慵懒音调说:
‘小朋友,你应该跟悄安道谢才对,你是托她的福。’
良信和悄安几乎同时转向意有所指的于玲,都有着语塞的狼狈,士恒则轮流看着他们
三个人,彷彿看出了不可点破的微妙关系。
而小薛根本不管现场变得诡谲的氛围,他站到于玲面前,很正式,也很认真:
‘请不要叫我小朋友,我已经大得可以约你吃饭了。’
于玲被他气势唬得一愣一愣,然而她不亏是交际高手,立刻祭出一抹甜得过头的笑容
,又不失客气拘谨:
‘你在约我吗?如果是的话,恭敬不如从命喔!’
和良信一起吃完饭,于玲就跟他们分道扬飙,剩下悄安和良信的时候,他们之间忽然
没了话题,谁也没主动聊天,只有良信丹宁布料的外套和悄安的低跟凉鞋因为磨擦而发
出意外契合的音律,似乎这才是最恰当的声音。直到步行到住处,良信吐出一句丈二金
钢摸不着头绪的话:
‘真的很像。’
‘什么?’
‘你说的没错,那位老板…跟学长真的很像。’他感慨地又说了一遍。
‘……’
‘其实当初听到你说有个人跟学长很相像,我很惊讶的,我一直认为学长在你心里占
有独一无二的地位,没有人取代,也永远不会消失。今天亲眼见到那位老板才明白了。’
‘我没有意思要把他当作杨大哥的替身喔!’
‘我知道,我想告诉你的是……’
他停下来,犹豫着,比她预期的还久,舍不得她的孑然一身:
‘别害怕付出感情。’
悄安打住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孤伶伶的,脆弱得只需一道阳光就可以将之化
为乌有。
‘你应该晓得,这是你的毛病,虽然你没刻意表现出来,不过……’
他还没说完,悄安便接腔了,轻细的声音微微在发颤:
‘杨大哥他…他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人,那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绝不可能再爱上
其他人,是那么地喜欢他喔!我是从电视上知道他过世的,我们家在晚餐时间一起看新
闻,当主播说到因为土石流而罹难的人,当他说到杨大哥的名字,我…就觉得刚刚才吞
下去的食物卡在食道那里,胸腔很痛,我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也想不起呼吸的方法,我
的氧气…好像跟着杨大哥一起消失了,肺部空空洞洞的,只要一丝风经过都会痛得厉害
。直到我走过杨大哥曾走过的小路,一遍又一遍,才发现我其实并不伤心,而是…是好
孤单,在看不到也不听见的黑暗里那种孤单,我也告诉自己时间会冲淡一切,可是这个
世界的确少了一个人,他就是不在了。’
‘所以你就想,付出不多,失去的也少,是吗?’
‘我就是那样自私的人啊!’
一辆正要驶进地下停车场的车接近他们,悄安回头面向身后刺眼的灯光,就被良信揽
到一旁,车子的后照镜千钧一发地擦过悄安挂在手肘上的皮包……
‘胆小鬼,就算我在,还是让你很孤单吗?’
她在倾斜的、不舒服的姿势下怔忡住,头顶上的细语跟方才的车灯一样轻轻滑过,又
隐没在夜里,只有良信臂弯炙热的温度是确实的。
车子通过后,良信什么也没再说,先起步走入大厅,再等她一同进到电梯里,沉寂的
爬升中又是他先开口。
‘至少我和于玲会在你身边吧!’
悄安目送他退到门的另一头,只能恍惚地‘嗯’一声,再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良信挂
在嘴角上新月如钩的笑意。
‘晚安。’
下一秒,悄安猛然回神,冲过去按开启的键却晚一步,她额头轻轻抵靠着墙,分不清
这阵五味杂陈的情绪是喜悦还是失望。
虽然没机会问清楚,不过她的确听见良信上电梯前所说的话,他说‘我’,没有于玲
的名字。
他只说‘我’。
悄安下次再光临‘普罗旺斯’,已经是一个礼拜后的事了,刚进门,见到士恒正端了
一盘出炉的面包从里头走出来。
‘嗨!’
士恒闻声扬头,欢迎的笑容迟了几秒才出现。悄安因此问他:
‘怎么看到我好像很惊讶?’
‘你第一次在这么晚的时候进来,我以为今天你不会来了。’
‘今天加点班,刚离开公司,就想过来看看。’
‘正好,我也希望能快点见到你。’
‘咦?’
他留下她在原地,走向柜台,从下方抽屉拿出一本书,递给悄安看的刹那,她有些措
手不及,那是她的书。
‘可以请你签名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
‘是上次那位于小姐告诉我的,她来过店里买蛋糕,聊天的时候就提到你。’
悄安生硬地在上面签下自己的笔名,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她待会儿肯定要对于玲兴师
问罪,这于玲真这么想凑合她和士恒吗?
‘谢谢,一听到作者是你的时候,真的吓一跳,你怎么不说呢?’
‘我觉得…没必要公开啊!而且,作者通常都怎么自我介绍的啊?’
‘这个…’
士恒搔了一下后脑勺,没辄地干笑:
‘问倒我了,不过,我们认识也有好一阵子,没想到关于你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可是…’
‘可是?’
‘一听到那位作者原来就是你,很高兴。’
‘哈!因为方便要签名吗?’她淘气地猜测。
‘不是的。’士恒欲言又止,只把话又重覆一次:‘不是那样的。’
悄安见过这样的神情,从前杨牧生也常常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或成熟的时机而暂停
表达,如今,再没人知道答案了。
悄安在茫然中突然想到自己就要错过金曲奖颁奖的转播!
她匆匆向士恒告别,弄得他跟着一起紧张。
‘有急事吗?’
‘是有想看的节目。’她不找藉口:‘对不起,我得走了。’
‘快去吧!我应该在店里装台电视台才对。’
他体贴地催促,悄安稍微伫足,回头望望他道别的微笑,那句话还有其他意思吗?
不过,没空让她多想,良信的事也很重要。她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公寓,灯都还没亮
就先打开电视,星光大道已经走完了,现在是……啊!广告。
悄安喘口气,卸下皮包和凉鞋,换上家居服再回到客厅,曲膝坐在萤幕前,耐心等候,
颁奖典礼又开始了,主持人在台上妙语如珠,她没怎么听进去,反倒认真地寻找镜头所
带到的现场来宾,良信在吗?他说他会出席颁奖典礼的,今晚的他一定非常好看,意气
风发。
“我会准时收看的,你要坐明显一点的位子。”悄安嘱咐过他。
“不勉强啊!不用守整晚的电视。”良信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
“怎么可以?那是你重要的颁奖典礼,我一定会看。”
然后,他不再多说了,显得有些无奈。
悄安圆睁错愕的眼眸,微仰着头,看着萤幕里光鲜亮丽的颁奖人大声宣布得奖人的名
字,不是良信,怎么不是……
热烈的掌声响起,镜头先快速地照见一脸惊喜的得奖人,再一一拍摄其他一同入围的
作曲家,良信也在,他一身深蓝色的亚曼尼西装搭衬银灰色的领带,优雅迷人的气质并
不比那些艺人逊色,他停止鼓掌的手,起身和得奖人握手拥抱,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悄安抱起发酸的膝盖,将下巴埋进裙摆中,背景音乐奏起得奖人的作品,气势如虹,
她还是喜欢良信的音乐多一点。
‘他没回来?’
隔天傍晚,于玲又突击悄安这儿,三两下安抚好原本要质问她多嘴的悄安,一面撕咬
外叫的披萨,一面问起良信行踪,悄安正在电脑前写小说,背对她回答说,没有。
‘也许他还在台北吧!’
‘打电话问他不就知道了?’
‘我不想打。’
‘干嘛不?’
‘……’
‘你真无情。’
悄安在键盘前停下手,没来由想起无关紧要的事,问了起来:
‘你和小薛吃饭怎么样了?’
‘什么怎样?很愉快呀!’
‘他告诉你他要追你了吗?’
‘哈!’
于玲豪迈地笑一声,当她问了蠢问题:
‘拜托,那么明显,就算我长针眼也看得出来。’
‘那你怎么说?’
‘当然是婉拒啦!就说…我现在还不打算谈感情,要专心工作。’
说到这里,于玲的手机响了,她瞥了一眼,很没气质地‘啧’一声,又丢到旁边去。
‘干嘛?’
‘又是上次那个死乘客啦!三天两头就打电话,而且也不知道从哪里查到的,竟然连
我的班表都知道,将来我忍无可忍的时候,一定从飞机上一脚踹他去太平洋。’
悄安不太了解于玲这一点,条件再好的人选,也从未让于玲和其中任何一个人固定下
来,她会交际性地周旋其中,但并不让自己被套牢,好像她真正等待的,不是他们。
‘你真的不喜欢小薛吗?’
悄安又再追问,于玲才放下手上的披萨,这次回答得比较认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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