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优雅的老板,蛋糕和花茶不多久就送来了,等悄安向士恒道过谢,于玲两肘撑住桌子,
两枚明瞳亮着聪狡的光。
‘他结过婚了,我敢担保。’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看他整个人的感觉,完全没有小毛头一心想冲的干劲,我说,他如果不是婚姻不
顺,就是已经离婚,再不然呢…老婆死了。’
‘是这样吗?’
‘欸?你没听见他刚刚提到你的书,说喜欢里头什么幸福的因素,那代表他那人现在
并不幸福。’
如果真是如此,这个人因为不幸福,所以阅读印有幸福字句的书本;她似乎也不是那
么幸福,所以写着幸福的梦想。
陶铃晃荡,小薛背着吉他跨步进门,认出悄安,活泼大叫:
‘耶?你来啦?今天看起来干净多了,嘿嘿!那天回去没感冒吧!’
于玲对小薛的冒失很感冒,向悄安耳语问道这讨厌的小鬼是谁。
‘咦?’
小薛很快发现店里另一位客人,有那么几秒钟明显的看呆了,然后无邪地笑着:
‘你朋友?这位姐姐好漂亮喔!很有气质耶!’
‘你也认识悄安呀?’于玲甜甜弯起眼角和唇线,转向悄安:‘我喜欢他。’
正说着,小薛突然整张脸凑了上来,把于玲吓得往后退,勉强挤出还算从容的微笑: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小鬼就是小鬼,哪有人这样盯着人看的,没礼貌。
‘你该不会是飞机上那位空姐吧?喂!真的是你耶!’
‘你坐过我们的航班啊?’
‘当然呀!上个月我跟家人去日本,在飞机上对你印象超深刻的!’
呵!接下来想说她美丽出众吧!看在这份上就原谅这小鬼的鲁莽吧!
‘原来你还记得我?’
‘拜托!你那时候带一个七八十岁的欧吉桑去大便,又帮他把全身沾到大便的衣服换
掉,根本不怕大便的臭味,我觉得你简直酷毙了。’
悄安瞄向不作声的于玲,她现在的花容月貌显得有些僵硬,虽然暂时干笑几声了事,
也许等会儿离开这里,就会听见她气呼呼地埋怨,干嘛大便、大便地讲,不懂事的小鬼,
真想一脚踹他去太平洋。
小薛停止对于玲的崇拜,自己拉张椅子加入她们,举举手中吉他,说他是吉他社的。
‘对了,我自己也会作曲喔!你们要不要听听看?’
‘小薛。’
士恒不很成功地作出严厉表情,撂撂布帘后的房间:
‘不要打扰客人,去换衣服了。’
‘喔!’
他爽快答应,再向两位姐姐表示遗憾:
‘下次吧!我最近好不容易找到我偶像的行踪,跟他讨教过后再秀给你们听。’
小薛拎着吉他进房间,很快换好工作服出来,走到柜台问起新窗帘的进度,士恒回答
过几天要再去挑选颜色和布料。
‘你们要换窗帘哪?’于玲问。
‘是啊!你们看到的都是前个租户留下的,虽然清洗过,还是太旧了。’
窗帘原来的嫩叶绿已经褪成氧化的苜宿汁颜色:
‘想换新的,不过正在烦恼该换什么好。’
于是,在场的人颇有使命感地集思广益,士恒依旧维持原来的姿势苦思,小薛很配合
地掉头去看另一扇窗,于玲想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该补妆了。
‘是不是…搭芒果肉会比较好?’
芒果肉?
冒出的水果名让每个人朝悄安的方向望,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无伦次,只得低下头。
于玲首先灵机一动:‘欸?悄安可以嘛!她很厉害,眼光独到喔!’
‘真的吗?’小薛又绕到她们这桌:‘怎么样?怎么样?你刚说什么芒果?’
‘我…只是想说,芒果肉的颜色应该不错。’
唉!直说黄色就行了,为什么偏要用那种文学式的说法呢?她后悔莫及,以为会为自
己招惹一堆问号或惊叹号,不料士恒几经衡量,便跟她讨论起来:
‘那种黄…不会太亮了吗?’
‘嗯……为了让路过的客人注意到这间店,亮一点的颜色是必要的,不过不能抢过橱
窗面包的锋头,所以选择和褐色同色系的黄应该没问题。’
朗朗说完,察觉四下无声,她赶忙补上一句:
‘我自己的看法。’
‘真厉害。你是学行销广告还是美工设计?’
都不是,她是外文系毕业的,在公司除了打字、影印,还能做些翻译的工作。
家人原本冀望她能挣得一份铁饭碗的工作,事与愿违,只好把希望都寄托在她未来可
以嫁得更好。
‘悄安呀!独具慧眼,我最爱她来帮我搭配衣服了,怎么说呢?她的直觉就是跟别人
不一样,她一定有什么天赋。’
于玲老爱夸耀她配色能力佳,良信则称赞她音乐的鉴赏力不错,而悄安,只希望有人
可以提到她的作品,说说她风格清新也好呀!
‘看得出来。’士恒接腔了。
悄安望见他眼底默契的微笑,感到一阵伤楚的茫然,真的好像啊!这个世界上竟还有
人善解人意跟杨大哥如此神似相像,仍会叫她不寒而栗。
‘怎么看得出来?你们才见过两次面。’
对于于玲的问题,士恒忽然侧向悄安轻轻地说:
‘第一次见面就知道她一定有跳舞的天赋。’
他还记得在公园的那次一面之缘!
自己没被当作过客般那么轻易被遗忘,悄安的脸微微泛红,这时小薛从另一边凑近,
不能免俗地絮叼起来:
‘你叫悄安?咦?这名字不摆明要你安静吗?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吵闹的人啊!啊!我
叫你悄安姐好了,你年纪应该比我大吧!我不是说你老喔!其实你看起来很娃娃脸耶!
你要不要帮老板忙?替他选个好看的窗帘回来。’
帮忙选窗帘?
悄安好不容易从他机关枪式的对话里抓到重点,而且纳闷小薛到底打哪来的念头,不
过她倒很清楚于玲纯粹是想看她好戏而已。
她陷入尴尬,士恒也是,这令她罪过莫名,尽管不是她害的。
‘沈小姐,如果不方便的话……’
他挺抱歉的,悄安审视起他失措的脸,刚才的问话方式显然为她留下答应的余地,如
果这个人不愿意,大可断然地说小薛不懂事,不能麻烦客人。
‘我公司就在对面,方便帮忙的。’她没让他难堪。
‘这下可好,你们以后多的是相处的机会。’
自从探过余士恒这个人有几两重之后,于玲似乎不再把她和良信凑成堆了,面包店老
板成为她逗弄悄安的新宠。
悄安看她揉抚逛遍两家百货公司的双腿,弯弯颈子,再伸个大懒腰,问:
‘你该不会不回去了吧?’
‘会呀!我明天就回去。’
‘明天?’
‘今晚我睡你这儿。’
‘于玲。’
‘拜托嘛!再收留我一个晚上。’
她双手合掌,耍赖地对悄安眨眨眼,然后不等主人答应,三步并作两步说要去洗澡。
悄安其实不介意收留她,事实上,她还很开心自己能使于玲快乐一些,问题是她绝少
和别人同睡一张床,睡眠是最无防备的状态,她不自在与他人紧密靠近。
悄安打算让于玲先去睡,自己表明还要写一会儿小说,于玲是个很好入睡的人,不一
会儿便听见她均匀的鼻息,在连绵雨声中浮浮沉沉。
凌晨一点,悄安关上电脑,熄了灯,来到窗台关窗,看见底下那层楼的灯光闪了两次
后在雨夜中亮起来,斜斜洒下的雨丝形状在煦暖的光芒中无所遁形。
良信回来了?
她花了五分钟眷恋那静谧的光,想像楼下主人正疲累地扯开衬衫上两颗钮扣,到冰箱
翻找冰透的啤酒。
悄安弯了弯薄唇,关上窗户。
蹑手蹑脚从卧室拿了心型抱枕和百货公司赠送的凉被出来,爬上客厅沙发,将凉被拉
到肩膀的位置,几次翻身后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偎靠抱枕,若有所思地盯了地板的木头
纹路一会儿,伸出手,朝它敲了两下。
嗨!欢迎回来。
翌晨,悄安静悄悄离开房间。于玲那个人不睡到中午不起来,她留下字条交待自己上
班去了,然后带着一件小包裹下楼。
包裹是良信的,前些日子他都不在家,所以悄安先代收了,她不管现在时间是不是太
早,也不管昨晚良信多晚睡,任性地按下电铃。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当悄安准备要按下第四次门铃的时候,门开了,她愣一下,没被吓着,反倒颇有兴味
地打量良信刚睡醒的脸,原本迷人的眼睛现在根本睁不开,头发蓬乱,没穿上衣,只有
一件刚刚硬是套上的长裤。
‘什么…?’嘶哑的声音。
悄安偷偷暗笑,他只手吃力地抵住门框,好像随时都会倒地呼呼大睡,这人一定连访
客的脸都没看清楚,不过悄安却能好好复习他那张久违的熟悉面容。
‘你的包裹,我要去上班了,先拿来给你。’
他没应声,面无表情地低头瞧瞧那牛皮纸袋,再抬头,这一次眼睛睁开了两公厘的细
缝,十分艰难地蹙起眉头:
‘悄安?’
‘对,就是我把你吵醒的…’
她说着说着张大嘴,惊诧的目光越过良信肩膀,直闯屋内客厅、大敞的卧室、卧室里
的床上,一个穿四角内裤的男人!
她屏住呼吸,确定那是个上身半裸又趴着睡觉的男人没错,四角裤上有只米老鼠在变
魔术。
‘怎么了?’
良信察觉到她动也不动的视线,跟着回头望:
‘呃…那是昨天来借宿的…算什么呢?朋友?’
‘啊!你不用跟我解释没关系!’
悄安瞬间回神,用力把包裹塞给他:
‘你的东西,我先走了!’
‘喂…’
悄安拔腿就跑,猛按电梯键,怪起电梯还不下来,总算门开了,没想到于玲在里头!
‘于玲?你醒啦?’
‘刚刚楼下有人门铃按个不停,害我没办法睡,我要下来骂人。’
她停停,对悄安的仓惶感到莫名奇妙:
‘你怎么啦?见到鬼?’
‘唔?没有呀!我没看到良信跟男人……’她打住,捂住嘴。
于玲眯起怀疑的眼神:‘良信?跟男人?怎样?’
‘没,我要去上班了。’
‘等一下,说嘛!说嘛!’
她硬把悄安拉进电梯,洋溢着小女生要分享秘密的欢愉:
‘你看到什么?跟良信有关的?我从以前就觉得那个人太搞神秘了。’
‘就说没有了……’
她掉头,于玲的手不知何时按下十楼的楼层键:
‘啊啊─!你做什么啊?’
‘哎哟!听良信的八卦比较重要嘛!今天再请假吧!’
‘我昨天才刚请过病假……’
‘生病哪有一天就好的?而且,你不老实招来,我就不回去唷!’
于玲拖着她回到房间,自己先跳上沙发,抱搂昨夜悄安睡过的抱枕,从兴奋的等待,
到认真聆听,然后她的嘴张大得可以塞下一颗橘子,半天合不拢:
‘男人?你…你确定是男的?没看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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