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忽而笑了,带着少女一般的纯真和羞赧。
那一刻,楚留香也有些醉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过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平日里没什么,这个时候他却为这种念头感到羞耻。
然后,他忽然一闪身,刚要窥伺屋里动静的焦林顺势无声地倒下去。
楚留香的目光突然灰了下去,因为他看到了倒下去的焦林的背后,有一双小脚,套着一双精致的翠绿色绣花鞋。他弓着身子,没有抬起头来。他突然希望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个男子,尽管以往他最不高兴的事,就是这种时候出现男子。但是他还是失望了,因为他听见了一个颤抖的女声。
“你,为什么不打晕我?”苏新月的身子一直在抖,气得发抖,“你为什么不先打晕我!”她拔高了音量,脸已经绯红。她此刻只恨不得自己变成焦林,变成什么都不知道的焦林,而不是这样面对眼前的一切!!
杜先生在苏新月杀人一般的目光里,泰然自若地倚在床头雕花木栏上。
楚留香没有说话,他慢慢直起身子来,他慌乱的目光也在随着身子的抬起,一点点慢慢回复平静,当苏新月对上他的眸光时,他的目光已经恢复到若无其事的态度。
“你,看到了什么?”楚留香淡淡地问道。
苏新月噎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他问她这样一个羞于启齿的问题。她用力拊掌,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里,疼痛感可以让她暂时控制自己将要崩溃的理智。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楚留香一眼,目光冷得就像今晚惨淡的星光。
“你,真,恶,心。”
苏新月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四个字,她的身体也在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退出这个屋子。
屋子里又安静了。楚留香的脸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而杜先生则是平静地看着他背立在那里。昙花已经谢了,这唯一的光亮也被黑暗给覆灭了。美丽的事物往往都是这样短暂。
“你——为什么不解释?”
“有必要解释么?这不是你的目的吗?”
“你知道是我?”杜先生的眼里有些讶异的神色。
“看到焦林的时候才明白。太晚了,不是么?”楚留香叹息道。
“不晚。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跟新月明说?她很信任你,不是么?”杜先生的眼光很犀利。
楚留香苦笑道:“她就算再信任我,你也是她娘不是么?你要她怎么相信我的话?我又怎么能让她接受真正的事实?”
杜先生突然闭嘴了,空气里最后一丝香气也被冷风刮了出去,她跳下床来,慢慢拾起地上的轻纱,口气却凉薄得可以:“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你难道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楚留香看着杜先生比男子还要执着而冷血的目光,口气也凉了起来:“你的确太聪明了。不过,万事并无绝对性,我要没有保护新月的意思,还可以有千万种解释,不是么?”
话音一落,楚留香怀疑自己眼花了,他分明在那个冷漠的眼神里看见了点点泪光。
窗外,突然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梅雨时节,雨还真是说来就来。
苏新月本来以为自己会走得很快,却没有想到自己走得是如此的慢,一步一步都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挪动得开,她深怕自己一步不稳就会重重地跌下去,放声痛哭。所以,她抿紧了嘴唇,让自己的力气全部聚拢在脚步上,向前,再向前。
半夜,乌鸦的叫声让人心也死灰死灰的。
她就在雨中,漫无目的地一直不停地向前走着,走着,仿佛一直要走到她耗完自己全部的气力才行。雨水打湿了她的全身,她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这江南的梅雨,也是眼泪的味道吗?
寻觅江湖
水花溅起水雾,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苏新月脚后跟开始隐隐发疼,钝钝的疼痛蔓延到心口,苏新月突然就想要这样倒下去,什么都不管地倒下去。天空还是蒙蒙亮,阴霾得和人的心情一样。苏新月好不容易走到一棵参天古木旁,用手用力撑着粗壮的树干,支撑着自己快要散掉的骨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雨下个不停,真是的,弄得她的眼睛也是湿湿的。大滴大滴的水珠都从眼睛里面掉落出来,停不下来。可是,这雨水干嘛也要弄成盐水,苦的要死,咸的要死,弄得她也难过得要死。
雷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新月愣愣地看着那遥远的地方,根本未曾注意到一道闪电劈空而过,直直窜向她正扶着的这颗参天大树。一个鬼魅般的身影,竟然以比闪电还快的速度,把苏新月带离了。
苏新月被带着倒下的时候,听见了“噼里啪啦”的碎裂声。然后“轰”的一声,苏新月感觉到了大地都被倒下的大树给震得晃动起来。她被那人的手护着,才避开了这场意外。但是,来人却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你是谁?”
来人没有答话,也没有把手拿下来的意思。
“是你?!”苏新月突然想起一个名字,她用力咬了咬下唇,毫不客气地一脚就踹出去:“我根本不需要你救!”
“唔——”一声痛苦的闷哼声,苏新月才意识到不是她想的那个人,而且自己好像也踢到不好的地方了。
“你——你没事吧?”苏新月想要转过身子,那只手依旧死死地覆住了她的眼。
“好好,我不看,你先别管我,你没伤着吧。”苏新月闭上眼有背过身去站好。黑影苦着脸,手慢慢移下去。
苏新月等了一会儿,有点焦急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受伤?”背后无人应话,转过头去,只有空旷的原野对着她,还有那已经开始发亮的天际。苏新月不禁皱起眉头,这年头,为什么这么多奇怪的事情都找上她?
雨已经停了,她一身都湿透了,还被泥浆裹着,她却被一种奇异的香味给吸引。若是没有猜错,这种浓郁的香味就是酒才能发出的,能够发出这么悠长而醇厚的香味,想必这酒醉人得很。她现在的确需要醉一醉,免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她本来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往坏的方面想。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说服自己?杜先生的确是一个女强人,她做的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那么这一步,也在她的算计之内的?姑且不论她的目的,只要是她策划之内的,她就不可能失败的,不可能……失败……
想到这里,苏新月干脆一头扎进了那盛满了酒的竹桩里,让酒覆盖掉她一切思绪。
“的确是好酒。”胡铁花呼啦啦地喝干了刚刚从劈倒的竹子腹腔里舀出来的清酒。等他再准备去舀的时候,却看见一个人把头都浸在了那盛满了酒的竹桩里。
“本大爷的酒你都敢偷喝!”胡铁花一把揪住来人的后衣领子,轻轻一提就把人提了起来。
不对啊,男人怎么会这么轻?胡铁花大惊,急忙把人放下来,仔细看了看那人的面容。
“新月!怎么会是你?”胡铁花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
“胡大哥,我——”苏新月有些晕眩地看着他,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你怎么会这样?你被人欺负了?”胡铁花失声道:“老臭虫不是去玉剑山庄偷图去了,你难道没有遇见他?”
“老臭虫——老臭虫,是——谁?”苏新月听着自己打卷了似的声音,觉得好笑极了,她笑了半天,胡铁花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老臭虫,哈哈——”声音戛然而止,胡铁花看着苏新月眼里突然涌出汹涌的泪水,一下子慌了神:“喂喂,你别在这里哭啊。荒郊野岭的,让人看见以为我对你怎么了呢。”
“我没遇见他,我没遇见他。我——”苏新月居然又笑了:“我要是什么都没看见多好啊。”脑海里的画面还是那么清晰,苏新月索性又要去喝。胡铁花一把把她拦住:“唉。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酗酒?”
“不喝酒就清醒。清醒让我烦得很。”苏新月不耐烦地嘟囔着,酒劲一个劲地上涌,她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哎,爱情算个什么玩意儿。男人在温柔乡里逍遥快活,那叫风流倜傥,女人要是稍微一不检点,就沦为不知廉耻。我,我再也不要受这种罪了。去他的处处留香,统统见鬼去吧。”
胡铁花头疼地看着她耍酒疯的样子,突然意识不会喝酒还强喝的女人那一定是惹不起的,所以,他索性点了苏新月的穴道,把她扛回了自己和楚留香的树屋之中。
老臭虫,你还真是会惹女人伤心,回来一定好好说说你。
胡铁花看着苏新月一身泥泞,叹息着。真是的,害的他酒都没喝够。胡铁花索性在树屋里乱翻,嗨,还真被他翻出了两壶花雕。
“看来老臭虫也不是那么没人性。”胡铁花笑着就把酒往嘴里倒。“好酒!真劲道!”他用手背擦了一下残存在嘴角边的酒渍,转头过来,看见苏新月蜷着身子,双手抱肘,眉头皱的厉害。
他一摸她的衣服,湿漉漉的。这样下去可是要感染风寒的。胡铁花为难地看着苏新月迷迷糊糊的样子,推了她几下也推不醒。要不自己帮她把衣服换下来?胡铁花犹豫了一会儿,看着苏新月闭紧了双眼,又把身子缩紧了。他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了,手直接探向她腰间流纨素。
三枚银针直接从窗口飞了进来,胡铁花一个闪身,黑影已经进到了屋内,冷冷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胡铁花看着一身银衣的薛穿心,忍不住嗤笑道:“想不到银弹薛穿心也会做这种探人门墙的勾当。”
薛穿心也嗤笑了一声,回击道:“没想到堂堂彩蝶双飞翼的花蝴蝶胡铁花大侠也会做这种乘人之危的勾当。”
胡铁花脸红了,大声道:“我才没有,她衣服都湿透了,又沾满了泥,不换下来迟早要染上风寒的。”
“胡大哥……怎么这么吵,头——”苏新月用力敲了敲脑袋:“好疼啊。”
“哼!你瞧见没,我才没你想的那么龌龊。新月,快点把衣服换了吧。湿衣服穿在身上会染上风寒的。”胡铁花扔过去一套衣服。
“好的。不过……”苏新月好奇地看着胡铁花:“胡大哥你在跟谁说话呢?”
“不就是某个白痴银衣……”胡铁花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转身,却突然发觉薛穿心已经不见了。
“你见鬼了吧。胡大哥?”苏新月看着胡铁花下巴快掉下来的表情,疲惫地笑了笑。
“新月,你换好衣服,我送你回玉剑山庄吧。”
玉剑山庄……苏新月黯然垂下眼帘。
“怎么了?你昨天出什么事了?”胡铁花好奇地看着苏新月的表情。
“没有。我换好衣服你就送我回去吧。”苏新月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
这一次的回去,或许以后都不用再回去了。苏新月换衣服的时候这样想着。但是,血脉里的东西是根本割舍不掉的,玉剑的责任枷锁生来便已经注定,无论她是焦新月还是苏新月,都无法改变她必须要承担的宿命。当然,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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