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互爱慕有什么错?你们难道就不能放下世俗之念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事吗?”
慕容辙拉住了唐鸳的手腕。
“混账!”毫无预警地一巴掌扇来,唐鸳惊呼不止。
“鸳儿,我们走。他们慕容家的事由他们去。”唐赛思毫不客气地扭着唐鸳的手,跨出门外。
“师傅——师傅,不要。”唐鸳哭求道,唐赛思略一松劲,她便挣脱了师傅的手腕,跌跌撞撞地跨进门里,泪光闪闪地看着慕容辙道:“你,你没事吧。”
慕容辙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慕容贺惊诧的神情,唇边泛起一丝嘲弄的笑意:“爹,从小到大我万事都顺着你,只是这件事我不会妥协的,绝对不会的!”
“你!你……”
苏新月耳畔已是人声鼎沸。
“这事还真是有趣呢。慕容老爷子一向注重声名,没想到儿子居然想要娶唐门的人。”
“是呀是呀,看他怎么下台。看样子,慕容公子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了。”
“我就说嘛。慕容公子身带残疾,玉剑公主怎么可能嫁给一个瘸子嘛。哎哟,谁,谁暗算老子?”那个长相苦瓜的人四处张望。
苏新月得意地笑了笑,待他转过头去,又冲着他后脑勺送上一枚石子。
“好了,小苏,别闹了。”楚留香悄声说道,脸上还是带有几许赞许之色。
“哼,这些人不好好教训一下,真是难消本姑娘心头之恨。不过楚大哥你都这么说,那就暂且先记在账上。下来再算。”苏新月恶狠狠地盯了盯那人的后脑勺,放下石子,耐心注视着喜堂中的事态发展。
唐鸳显然也听到了流言四起,目光很黯淡。慕容辙还是倔强得不肯妥协和慕容贺僵持着。
“鸳儿,你既然主意已定,你我师徒情分到此为止。今日之后,你不再是我唐门的弟子。”唐赛思宣布道。
晴天霹雳,倾盆大雨同时倾注在唐鸳的身上:“师师……傅,不要。”
“就算她被逐出了门前,也休想做我慕容家的媳妇儿。”唐鸳的耳畔又是一声炸雷。
周围的蜚长流短,一字一句都是那样地刺耳。师傅和慕容贺也是步步相逼。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逼她?他们不过是相爱而已,相爱也会有错吗?
“慕容大哥,算我们今生没缘分。如果可以——”唐鸳已经哽咽不能语:“如果可以——”
“这就对了,鸳儿,我们走吧。……鸳儿?!”
唐鸳哭着冲出门去,所有人都跟了出去,苏新月看看身边,楚留香已经不见了。追着离开慕容山庄的时候,苏新月才惊觉,天空,不知道何时已经没有了阳光,虽是中秋,但是秋风正劲,满地菊花的残瓣,还有枯萎蜷曲的落叶。心跟着秋风凉了起来,在秋风打着旋儿的枯叶迎面扑来,带着死亡的腐朽之气,苏新月觉得压抑得很难受。
“你们看,新娘子好像要跳崖啊!”一人指着前面说道。
一身鲜红的新娘子格外夺目,那一抹红临到崖边,根本就没有迟疑和战栗,纵身跃入万丈深渊。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所有人都同时把目光定格在那空空崖边。慕容辙迟了几步,在崖边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要不是被慕容贺拉住,只怕也随之跳下去了,凄厉的声音让这些习惯隐藏情绪的江湖客也面带哀色。
苏新月只觉得脸上冰冰凉凉,用手一摸才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一袭白色也从刚刚的崖边纵身而下。
“是香帅啊!”
“香帅都下去了,没准那人还有救。”
“说不好,楚留香轻功再高,那唐鸳跳下去也有一会儿了,来得及吗?”
众人焦灼的目光都凝视在那高高的崖边,它的背后是万里无垠的灰白天空,像极了一幅电脑里的壁纸。苏新月慢慢地踱到了悬崖边上,看了下面的云海翻涌,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所有人都等待着楚留香的消息,可是半天楚留香也没有上来。
“该不会……香帅也……”慕容庄主摇头道。
“不会的。”
苏新月和杜先生同时肯定地说出了这三个字,苏新月诧异地看了看杜先生,脑海里又想起那一天晚上的事,她努力摇了摇头,那天的事在脑海里的印象都差不多淡漠了,可此刻却又一次不安分地浮现出来。杜先生看着她,一脸坦然。苏新月也看着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她澄清的眼眸中显得那么无力。
当初过于不冷静了,有些事就算用眼睛看,也不一定是真相。苏新月顿时有醍醐灌顶的感觉,面带愧色。
“上来了!上来了!”
慕容辙的手攥地上沙粒过紧,磨出了血渍,失了焦距的双眼突然迸发出光芒。
楚留香风尘仆仆地上来了。
“楚大哥。”苏新月无意瞥见了他垂下的手。“血?!你怎么会流血了?”
“楚留香,鸳儿呢?”慕容辙看着他空空如也的背后,急切地问道。
楚留香一向从容自信的目光黯淡了,苏新月的心也骤然紧缩了,半晌,听见楚留香有些暗哑的声音:“对不起,我没能追上唐姑娘。”
“没追上?!”慕容辙突然拔高了音量:“你楚留香不是轻功号称天下第一吗?你怎么可能追不上?你究竟有没有去追?你为什么不深入崖底——”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竟然用力推了一把,楚留香本有些倦怠失落,一没在意,竟然被推落下崖去。
“唔!”苏新月一跃而起,身体重重地撞了一下崖边的石头,还好来得及扑到悬崖边,抓住楚留香的手。
“小苏?!”楚留香抬头,咳了几声,刚刚下去一趟还真是耗了不少体力。
“楚大哥,你撑着点。我拉你上来。”苏新月有些吃力地用力向上。
“我也来。”薛穿心蹲下,也抓住了楚留香的另一只手臂,冷讽道:“某些人不要得寸进尺,香帅根本没救人的必要,他肯舍身下万丈悬崖,已经给足你面子了。”
“哼!这笔账,唐门迟早会和慕容山庄算的!来人,我们悬崖下寻人去!”唐赛思用力蹬了一下拐杖,走了下去。
苏新月和薛穿心合力终于把楚留香给拉了上来,然而此刻的慕容辙已经近乎癫狂地状态。他红着眼瞪着杜先生,用已经嘶哑了声音吼道:“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结果怎么样,鸳儿死了,死了!都是被你这个万无一失的计划给害死的!你该偿命!”他拄着的棍子便已经挥了出去,杜先生急忙飞掠而起,原来站的地方被炸得石头粉碎。
“他疯了吗?”
“锥心之痛,焉能冷静?”楚留香叹了口气:“本来是一段很好的姻缘,怎么会这样?”
“违逆而行,必然如此。”薛穿心道。
“喂,你就不能不要那么冷血吗?”苏新月不满地说道。
“实话而已。”薛穿心说完便走开了,苏新月刚想反驳,侧过头,地方已经空了,真是闷骚的人。
眼见杜先生一直只是躲闪,渐渐在慕容辙的攻势下落于下风,楚留香急忙飞掠过去,帮着化掉慕容辙凌厉的攻势。慕容辙不敌二人联手,步步后退,退到苏新月旁边之时,突然一掌劈来,苏新月本能地对上掌去。但是还没有触到他的掌心,就看见他唇边泛起一丝苦笑,身体猛而后退,像极了被苏新月一掌给震出去。然后他就在苏新月眼前消失了,苏新月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跌落悬崖去了。
“啪啪啪”又是几声刺耳的巴掌声。
“玉剑公主好身手。”慕容贺浅笑着,苏新月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已经凝聚了他全身的精气。
“不是我,他是自己——”
冲天的掌力扑面而来,苏新月只有闭上眼,受他这一掌,这一掌迎面而来的速度连楚留香的轻功都绝对赶超不上。
当掌劲一过,苏新月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创造了奇迹的人,她压根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在这个时候,为她挡住了这致命的一掌。
重任交付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挡上来?”苏新月只觉得鼻尖翕动得异常困难,眼里的泪水如同山洪一般地倾盆而下。
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为她挡住这致命一击的人是那个她一直怨怪的人。在她的眼里,这个人就是个自私,虚伪,心机极深的代表。她冷血,可以不顾亲情把新月送给史天王,把丈夫关进冰冷的牢狱,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去阻挠新月的爱情。
她怎么可能救自己?她怎么可能不顾性命地救自己?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苏新月心内一紧,十指指心就好像同时被筝弦割破了,撕心裂肺地疼。
“居然会呆住,你叫我怎么放心把玉剑山庄交给你?”杜先生语调很轻,言语依旧是责怪之意。忽而闭眼,皱眉轻咳一声,血喷在了一旁的石壁上,触目惊心。
“——娘,你没事吧?!”苏新月脱口而道。
“把眼泪擦掉,玉剑山庄的人不允许软弱。”杜先生斜睨着她,一口气说完,又喘息不止。
苏新月用力拂去泪痕,咬紧下唇:“娘,你,还好吗?”
杜先生喘了口气,轻声道:“你爹到底没教好你,江湖出道也快半年了吧,连哪些伤势可救,哪些不可救也分不清吗?”抬眼看去,又道:“我说过了,玉剑山庄的人没有眼泪这一懦弱的东西。”
“我知道。”苏新月颦眉,唇间已咬出一丝淡淡的血痕。
“看来从今而后,玉剑山庄的一百多号人只能交给你了。”杜先生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少见的柔和,她凝视着新月的脸,记忆中,这好像是第一次这样地认真地看她的脸。
她一直抗拒着这样的一张脸,这张洋溢着美丽和青春的脸总是不断地提醒她那段无法磨灭的痛苦记忆,她也不可避免地疏离着她那越出落越像她的女儿。楚留香说对了,她到底是一个失败的女人,无论她是如何高段地对付了倭寇,她都无法做到和常人一样,坦然面对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她的确,是个可怜的女人。
“娘!别胡说,我怎么可以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呢?你一定没事的。”苏新月握住那渐渐散去常温的手。
“你不可以也必须担着。这是你生为玉剑公主的责任。”杜先生把“责任”二字咬得极重,渐渐散开的瞳仁带着一种悲戚和愠怒:“你没有见过倭寇鱼肉百姓的残酷,你没有看见抗击倭寇战士海浪裹尸的壮烈。但是,你既然身为玉剑山庄的下一任主人,你必须撑起整个抗倭的大业!”
重重的咳嗽声,又是几口鲜血喷出。
“对不起,娘原本是想为你挡一切风雨的,让你能够和寻常女儿一般做自己愿意做的事,爱自己想要爱的人。可惜你还是被卷了进来,而且现在也必须由你去继承我未尽的责任。”杜先生的眸光淡若天边的浮云:“现在朝廷急需兵饷去抗击倭寇,将士们风餐露宿也还在和侵犯领土的倭寇们拼命。你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拿到宝藏,上缴给朝廷。不能让将士们拿命去和倭寇拼的时候还饿着肚子。你懂吗?”
“我知道的,我会的。”苏新月用力点了点头,握着的手一丝一毫也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