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传来轻微的悉悉声，草丛在摇动，有个熟悉的身影在芦苇丛中一晃就不见了，不一会就钻到了她的身边，夏莲高兴地说，“来得真快呀！我还担心你忘记了。”
“怎么会忘呢，你不是叫我自己一个人来吗？吃晚饭时我就一直在躲着看你，见到你出门后我就设法闪开其他人跟来了，不知道找我有何事？”龙小鹰爬上桥头挨着夏莲坐下。
“伸手出来！给你一样东西。”
龙小鹰伸出手，夏莲把一张小纸片塞在他手心里。
上面写着些什么？龙小鹰抬手一看，顿时大吃一惊，惊喜地叫了起来，“啊——粮票！”
这是一张五斤面额，崭新的全国粮票！说句实在话，长了这么大，能见到这么大面额粮票的机会都不多，更别说别人还送给了你。顿时感到全身一阵发热，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幸福感，原来天底下除了父母之外，还有关心着自己的人！但转念一想，大家都很困难，怎么好得要别人的东西呢？又赶快递还给夏莲。
“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不能要，还是你留着自己用吧。”
“给你啦！免得半夜三更你们又去偷木薯，遇到野兽多危险啊。”
“不能要！不能要！”
“拿着！拿着……”
他俩推推让让，一不小心龙小鹰使出了太极推手，没料到夏莲像片树叶一样轻，身子一歪就被他推落到桥下，龙小鹰赶紧一把抓住她的手，还好飘落在河岸边。
“嗨——你这么鲁蛮！差点把我推到河里去啦。”夏莲叫了起来。
“抱歉！抱歉……”
一阵短暂的沉默，谁也没开口，时间就像被凝固了。
“好！我收起来了，就当是借我的，将来我一定会还给你。”看见惹祸了，龙小鹰赶紧把这张珍贵的粮票折叠起，细心地装到裤包里。
听到这话，夏莲这才满意地在河边蹲下。
龙小鹰的目光落到夏莲背影上，这个花容月貌的女孩正打散发辫，伸出白晰手掌在小河里搅动清波，翘起细长小指梳理秀发，让纤纤玉手沿着披肩青丝缓缓滑过，她那绝无仅有的身段一定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朦胧河谷也因此变得如同仙境般美丽。
在这个黑白两色的世界里，一切都如梦如幻，龙小鹰觉得夏莲就像是一颗从遥远地方被风吹来的种子，无意中落到了自己身边，得要好好地珍惜才行。唉——龙小鹰在内心深处叹了一口气，她是那样的孱弱，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口粮让出来，他很感激夏莲，心里沉思着夏莲对他的好。
要怎样报答她呢？这让他想到了张衡的《四愁诗》。
美人赠我金错刀，
何以报之英琼瑶。
路远莫致倚逍遥，
何为怀忧心烦劳
……
伸手在身上摸了摸，衣服口袋形同虚设，自打来到这里后永远都是空的，现在身无琼英美玉，只有两匹肋巴一腔热血，何以为报？真让人心烦意乱！
一轮洁白月牙掀开羞涩面纱从山颠林间缓缓飘移出来，就像天穹里开来了一条小船，将带着相爱的人们驶向幸福港湾。
不经意间，夏莲发觉龙小鹰在呆呆注视着自己。不知为啥？她突然感到脸颊发烫，心脏砰砰乱跳，就像是怀里揣了个小鹿，没想到在这荒僻山野，生命偶尔也会迸发出希望的火花！
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蹲在河边，默默想着龙小鹰见到粮票欣喜的样子她心里很高兴，虽然五斤粮票不能让人度过难关，但却表达了同伴间的友爱之心。做对别人有益的事，在带给别人快乐的同时，也让她体验到了无穷的快乐，她感到这是到农场以来过得最最愉快，最最开心的一天。
水面上吹来阵阵凉风，河对面的山头还来不及变黑明月已升上天空，晶莹月光下群山显得层次分明，有的地方发亮，有的地方变暗，高耸的树木也被镀上一层银色光芒。
山坡旱谷地里，一些还来不及清理的大树残枝高高耸起，这些无生命的东西在月光下显得发灰发黑，就像一些匍伏在地上张牙舞爪的“怪物”，别看它们貌似凶猛，但不能嚣张太久了，等下次上山时就要将它们砍来当柴火了。
有龙小鹰在身旁，原来让她感到恐怖的黑夜，现在反而变得美丽起来，夏莲静静欣赏着正在进入夜晚的山林，从山脚看到山顶，又从山顶看到山脚，心已沉醉在大自然里。
突然，她看见河对岸不远处，倒伏的树木残枝中有个黑影晃动了一下，难道是眼花了？把倒伏在地里的树枝看得动了起来，她赶快揉揉眼睛，紧紧盯住黑影出现的地方……树枝后面突然跃出一条黑影，迅速地朝他们飞扑过来。
“啊——野兽来了！快跑！”
此刻，龙小鹰正伸手去摸裤兜里那张五斤的粮票还在不在？突然听见夏莲紧张而又急促地叫声，一个箭步就从桥上跳到夏莲身边，要为她阻挡凶猛的野兽。
“在哪里？”
“对面山上。”
此时夏莲已被吓得花容失色，惊慌失措一把抓住龙小鹰的手。
“有我在，别怕！”龙小鹰安慰她，“什么东西这么大胆？敢来闯我们的山寨。平常我和阿旺拿着火药枪到山上去找它们，就是找不到，现在跑来干什么？可惜火药枪不在身边。”
“我们快去叫旺班长。”
“没有看见野兽呀？格怕是个傣族？”
龙小鹰什么也没看见。
“不是！它跑得飞快。快看！又出现了。”
对岸山坡上簌地立起了一个黑色身影，月光下如同雕塑一般，这下龙小鹰看清楚了，原来把夏莲吓得半死的“野兽”是一只野山羊，这只野羊高傲地挺着胸膛，头顶上一对细长的尖角清晰可见。
“是只野山羊！”
“啊——搞了半天，原来是只山羊，把我吓死了！它跑得那么快，我还以为是金钱豹来了。”这时，夏莲提到喉咙的心才落了下来。
这只野山羊迈着细长脚杆在山颠嬉闹玩耍，轻快地在山坡上跑来跑去，时而沿着山腰一阵狂奔，时而钻进树丛不见了。当它飞奔到靠近山脚的陡壁处时，忽而在绝壁上翻身而下，忽而顺着陡峭的绝壁直冲而上，灵巧的身姿就像粘在崖壁上，高超技巧把龙小鹰都看呆了。
就在这个时候，胆大的野山羊突然一个转身，竟然冲下山坡来到他们面前，站在河对面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就钻到沙滩刺棵里玩耍起来。
看见大野羊头上那对长长的尖角，夏莲心里还是很害怕，连忙说，“那么尖的角，它过来我们就跑不赢了，还是快离开这儿吧。”
“好！走吧。”
他俩刚转身，突然从连队里暴发出一片吼叫声。
“沙滩上有野羊，打猎去！”
河边草屋里的人都跑出来了，见到有东西可吃，个个都像野人一样兴奋不以，有几个激动的人已经冲到小河边，正在寻找过河的浅滩。几栋草屋里，源源不断有人挥舞着砍刀、锄头跑了出来。
突来的吼叫声和冲出来的人群把正在河边玩耍的野山羊吓懵了，慌乱中，野山羊竟然跳进小河挣扎不起，被湍急的水流裹着直冲而下。
“跑了！跑了！大家快到下游去堵。”
看到大批人马朝这边跑来，龙小鹰才想起这个高明的杂技演员原来是一盘美味呀！他看见野山羊被卷入河心，在急流中上下扑腾就是上不了岸，想到现在河水不深，机不可失，准备去捉住它。
眨眼功夫野山羊就被急流冲下来了，龙小鹰来不及多想，将身上的衣服一甩，箭似地冲上木桥，不顾手无寸铁，对准野山羊的来路飞身就向河里扑去。轰——的一声，落在水里溅起一大片浪花，正好堵住野山羊的去路，他将手一伸就抱住了羊脖子，没料到这头野羊比他的体积还要大得多，羊角轻轻一挑，就将他整个人掀翻埋没在水里。
眼睁睁看着龙小鹰一下去就被野山羊挑进急流中不见了，把站在河岸边的夏莲急得大叫起来，“哎呀！小鹰、小鹰……”边叫边追着跑，就是没办法。
还好！龙小鹰只是在水里打了个滚，急流中又露出头来了，见他还没松开手，一只手不要命地紧抱住羊脖子，另一只手使劲将羊头按到急流中，河水拖着他们冲向下游，河道时深时浅，龙小鹰在水里一跳一跳的，踩到水浅处就拼命推着山羊往岸边靠。
“当心它头上的尖角。”跟着追来的人大声叫道。
看到龙小鹰有危险，王辰盛来不及*服，手舞砍刀一步就跳到河里，快速朝野羊扑上去，大声叫道，“让我来！”说着挥舞砍刀拼命砍野羊的脑袋。
韩红伟也紧跟着跳到河里，他在水中跃起，将野山羊压在身下，挥拳猛击它的肚子，他们几人踢的踢、打的打，月光下打得水花四溅，十分精彩。夏莲在岸边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她在担心龙小鹰的安危，还好王辰盛他们及时赶来，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更多的人跳下河去，几下就把野羊打得不能动弹了，等把野羊拖上岸来一看，已被打得眼睛鼓出来，死了！
看见知青们赤手空拳就逮住野味，跟着跑来的罗震江很高兴，马上吩咐站在身边的后勤班长兼炊事员老杨，“杨班长，快杀！这几天辛苦了，趁新鲜给大家改善生活。”
杨班长打开厨房门，拿出菜刀和大铁盆，在露天架起木柴点燃遘火，又用树枝把野羊架起来烧。红红的火堆旁一时间充满欢声笑语，烤的烤、拔毛的拔毛、洗肠子的洗肠子，火光下，到处站满等着吃喝的人们。
韩红伟凑了过来，低声问龙小鹰，“小鹰！怎么会这么巧？你和夏莲正好在下游。”
“哦——她给了我们五斤粮票。”
说到这儿，龙小鹰兴奋地伸手去掏腰包，一摸是空的，顿时急得头上直冒冷汗，“糟糕！不知掉到哪儿去了？”赶快将两个裤兜全翻了出来，啥也没有，焦急地对韩红伟说，“别是打野羊时让河水给冲跑了。”
“有得必有失，这件事千万别让夏莲知道。”韩红伟告诉他。
35 五月的雨（3）
版纳的雨季来临了。早上起床时，屋外漆黑一团在下小雨，等到天色放亮，天空已是一片铅灰色，到了出工时，纷纷细雨还在不停地落下来。龙小鹰知道，这种雨下起来是不会停的，往后雨水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这个时候，上山就得随身带上雨帽，即便下点雨也必须在山上坚持劳动。
接连几场雨过后，青青小苗从土壤里探出了脑袋，远远望去满山坡绿油油一片招人喜爱，不过地里的野草长得更快，它们不仅与小苗儿争夺养分，更严重的是还遮住了小苗儿的阳光，现在的工作就是要把地里的野草铲锄掉。
跟着阿旺向旱谷地爬去，上山的道路又陡又滑，一不小心踩到积水坑里，破旧的解放鞋就灌满泥水，还没走到工地，脚下的鞋子就变成两跎沉重的泥巴，每走一步就得弯腰提一下鞋。看到阿旺赤着脚走在泥水中好像很舒畅似的，再看看脚下这双破鞋，被泥浆一拉扯，更破了，要了干啥？龙小鹰烦不得一起脚，将它们全都甩到山下去了。打赤脚爬山才发现这也不容易，上山的路人走多了，土壤板结，虽然表层是稀的，下面却很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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