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嗤!”比特的这个喷嚏特别吓人,可能当中带了一点恼意。
那个上午,小米一直闷闷不乐,莎莎和嘉利也没足够的力气开解她。
之前,她们以为小米只是一个害羞的女孩,怕跟异性说话,但经过今早的对话后,她们发觉小米原来有点神经质。
看电影只是一般小情侣的寻常交往活动,甚至是男生提出约会的借口,但在小米眼中,竟然存在着不能接受的象征意义。
直到下午,三姝也没多谈话。
小米继续她的闷闷不乐,比特就继续他的喷嚏,两者同步恶化。
比特不断在想,究竟怎样才可救小米出困境?应该走去跟那男生说:幸福就在眼前,请不要放弃吗?可是,莫说他不知那男同事姓甚名谁,就算连计算机部所在何地,亦因他这月来也没到处跑而全不知晓。
虽然连他也不明白小米的想法,但只有这部门才是他关心的范围,要帮小米,就只得从小米入手。
比特藉词走到小米身旁。
她仍是闷闷不乐。
“小米,可以替我完成那工作吗?”比特胡扯似的说。
“什么工作?我不懂,我只懂我的。”小米闷哼。
比特强忍着喷嚏继续,“你怎会只懂你的?我刚来的时候,不是由你教我工作的吗?你怎会不懂?”
“不懂就是不懂。”
“当日,我跟你说的愿望是会成真的,你不相信,还说自己没有愿望......乞......你这月来,不是已经有了......乞......愿望吗?”
“比特,你说羽毛会带给我幸运,我想,能跟他相遇,我的幸运也用完了。才不过一个月吧,他已经提出要看电影了。”
“你为何抗拒看电影?”
“九十分钟,我们只在乎银幕上的一切,关心的只有电影内的角色,心里想着的,不是他或我,而是别人......我们才开始交往,他就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去了。”
小米担心的其实不无道理,只是她把一般恋人在热情冷却后的心态提早放大了。
“小米,记得我说的吗?愿望,只要你想着它,它就会成真,如果连你自己也不想它发生,它就会离你而去。无论是愿望或是幸福,也是要自己去争取的。只是怕,不实行,连羽毛也会枯死。”
“羽毛根本没生命,怎会枯死?”
“万事万物皆有生命,连愿望都有,只有你不断地渴望它成真,每日都把它想着,用心血把它灌溉,它才会茁壮成长。若是有一天,你把它忘记了,不再爱惜它,愿望就会枯死。”
小米从抽屉里拿出那根羽毛,它看来真的不像以后的洁白了。
“乞......”他忍住了。“有些人怕愿望不能成真,所以不相信愿望,就像你,怕失去爱,所以害怕展开恋情。如果你害怕两人欠缺沟通,你便该多出点力,尝试去沟通得更多,不要逃避,幸福要由你自己去争取的。”
小米紧紧地握着羽毛,那光泽渐渐回复过来了。
下班后,比特又独自坐在天台上,望着天。
黄昏的天是橙红色的,云层亦由白天的纯白,变为暗暗的啡黄。
“对呀!啡啡黄黄的也很美呀!明天改穿啡黄试试看!嘘......”
比特又再忍着痛,轻轻地揉着背部。
又过了一个月,莎莎偶然才跟男朋友通一次电话,感情反而增进了。而经常捧着电话筒喁喁细语的是小米和计算机部情人。
我在那一角落患过伤风(五)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早上,莎莎、小米和嘉利都已回到公司来了,可是,一身比她们早的比特却未见踪影。
“我买了鲜奶给他做早餐,他今天却迟到!”小米开始担心起来,除了上班的第一天外,两个月以来,比特从没试过比她们迟到。
莎莎拿起电话,拨到比特家中。
“没人接听。”
“他好像是一个人住的。”嘉利也担心起来。
“或者是路上塞车吧。”
“一个人住,如果病了怎算?”小米问。
“就找个计算机部同事救救命!”嘉利取笑她说。
“波士快回来了,该替比特说个大话吗?”莎莎说。
“试试他手机吧。”嘉利提议。
莎莎再试,电话拨通了。
电话的铃声却在办公室的另一角响起来。
三姝奇怪地对望。
嘉利走到比特的桌旁。
铃声从抽屉里传出来。
她伸手拉开抽屉,果然,那个属于比特,纯白色的电话就在那里,响个不停。
莎莎无奈放下电话,办公室回复了片刻寂静。
这寂静令三人更不安,她们都为这同事而担心。
莎莎的心里有一阵恐惧,她怕比特就此消失,不是死去,而是消失。
她心里的感觉很奇怪,她没有想到死亡,但就怕这朋友从此不再出现,像蒸发了般,消失掉。
所以她心中有的不是难过,不是怕朋友死去的难过,而是一种不安、惶恐,像支柱动摇了一样。
虽然只是结识了短短的两个月,莎莎对这朋友产生了很奇特的感情。像是依赖,因为他有强烈的安全感,但那种安全感又不似跟男朋友一起的那种,说是亲切吗?类近了,就是似跟家人相处的自然吧!
莎莎想到这里,感到一阵内疚,原来自己对比特的认识这么浅,只有两个联络电话,平日离开公司后鲜有沟通,连他家住何方也不知道。但反过来,当自己跟男朋友出现危机时,比特给她的建议却显出他对自己的了解。当时,在最彷徨无助之际,比特就像从天而降的守护神一样,他所说的一切就是救莎莎出苦海的金石良言,受用无穷。回想起自己对他所说的话,不明所以地深信着,莎莎也觉得奇怪,但跟着他所说的去做,又的确解决了跟男朋友之间的问题。
莎莎忍不住沉默,她将心里所想的都说了出来,就是对比特这份不能解释的亲切感,令她很担心这天就这样失去一个朋友。
小米听后,哭了出来。
原来在刚才短短片刻的寂静里,她也是在想着跟比特的交往。
她一直都是一个害羞的小女孩,一直也是活在自己的皇宫内。那天比特的一番话令她提起了表达自己和接受别人的勇气。从此,她接触了一生首次的幸福感觉,她学懂恋爱。比特在小米心中就是一位大哥哥,永远在身边守候着她,保护她。虽然只是两个月的相处,但那份亲切感却很浓烈。
刚才思想间,小米也有为比特担心起来,心里是有一阵不安,但她说不出来。听了莎莎的说话后,她明白自己跟莎莎一样,害怕比特就此消失。
三女之中,嘉利从来都是最洒脱的一个,她大情大性,口没遮拦,感情从来都像烦不着她。而且,三人之中,就只有她一个没有要比特解决爱情烦恼,所以对他的感情也相对较浅。
虽则如此,听着莎莎的说话,看见小米的泪水,她亦觉得这两个月来对比特这小子有一种特别的好感,之前没有察觉的。这一刻才知道,原来自己很喜欢跟他相处时那一份舒服的感觉。
“没什么的,别多想,只会自己吓自己吧!”嘉利强装轻松地说。
突然间,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一个啡黄色的身影在门前出现。
“比特!”三姝一拥而上,扶着虚弱得连站立也无力的比特。
她们把他安顿好,小米见他脸色苍白,连忙把鲜奶放到他的嘴边。比特一下子就把它喝光了。
“你干了什么?”莎莎见他稍微恢复过来,立即追问。
“你为什么不穿白色?”小米察觉到他一身的啡黄。
“我想改变一下。”比特终于可以说出话来了。“我考虑了多个星期,我想,我是该试试改变的,我以为啡黄也可以是我的颜色。”
“我不明白。”嘉利最直肠直肚。
“我今天想尝试别的,我没吃雪糕做早餐、也没要鲜奶,我要了一杯奶茶。”
三姝虽听不明白,但仍关心地听着。
“奶茶的味道真好!很甜!可是......可是我受不了,刚回来就拉肚子了,我在洗手间内上吐下泻,该有半小时啦,还好,小米的鲜奶救了我一命。”
“你怎么搞的?你知道自己嘛!为什么硬要为改变而改变?鲜奶不是好好的吗?白色不好吗?为什么要变?你知道你会令人家担心吗?你知道这身啡啡的不合你穿吗?你很丑!”嘉利突然大发牢骚。“变!为什么要变?”
比特被她骂得莫名其妙,只有无奈目送嘉利气冲冲地走出了办公室。
“为什么要变?”小米问。
“星期六嘛!其他的同事也在星期六穿起便服来,所以我也想试试。”比特很不是味儿,“你也恼我吗?”
“我不知道,可是......你该是白色的。”
小米走开了。
比特用疲弱的眼神望着莎莎。
“为什么要改变?”莎莎没期望答案,走回自己的位子继续工作。
星期一的早上,比特回复了一身的雪白,可是,他对星期六的事仍耿耿于怀。他仍是最早回到公司的一个,他望着三姝的空桌在反省,是自己令她们太失望吗?
他走到嘉利的桌旁,她一向照顾他,对他好,他却令嘉利发怒。
他内疚,因为他自信自己的责任该是带给人快乐的,可是......乞嗤。
乞嗤?
比特立刻坐在嘉利的椅子上。
“乞......嗤!”他打了一个很大声很大声的喷嚏。
原来如此,他明白了,心宽怀了,原来令嘉利发怒的,另有其人。
“乞嗤......乞......嗤......乞......嗤。”
比特急急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
嘉利掩门进来了。她望向比特,冷冷地说:“还是白色好看。”
比特的鼻子又酸了,他知道问题可能很严重。
他没多响应,只闭起双眼感受嘉利的不快。
鼻子的酸意加剧了,他强忍着,他感应不到嘉利的问题,他恐怕一个喷嚏会打扰了他的集中能力,他知道问题一定很严重。
“乞......嗤。”他失败了。
比特很苦恼,他从未试过感受不到别人的感情,问题出在哪里呢?是他自己吗?是那杯奶茶吗?
他再试,他在集中精神。
“乞嗤......乞......嗤......乞嗤乞嗤!”失败!又失败了!
嘉利的心情明显很差,办公室内没有她的声音,仿佛连空气流动也有回音。
一个上午很不容易过去了,没有人敢上前向嘉利问个究竟。
在比特的连环喷嚏下,时针踏正下午一时了。
时间刚到,嘉利就飞身向门外奔去。
办公室内的三人不禁交换了眼色,像是为沉郁的一个上午呼了口闷气。
比特带了两桶大大的云呢拿雪糕来到天台,这个跟天空最接近的地方。这些是他的午餐,比平常的分量多了一倍。
他努力地吃,大口大口地吃,他希望增加自己的能量,他要帮嘉利。
下午的办公室更静,连上午沉重的呼吸声也少了。
莎莎和小米跟郑经理外出,办公室内只剩下比特和少有整天也不发一言的嘉利。
愈见嘉利的沉默,比特就愈担忧。
他走到嘉利的身旁来。
“乞......嗤......嘉利,乞嗤,你......把不快都说出来吧!乞......嗤。”
嘉利望着比特亲切而诚恳的眼神,眼内的无助减退了,可是一个极度需要安慰的人,就像是被挖空了心的树干,就算只是轻轻地推,也可以令它倒下来。
她扑到比特的肩膀上,大声哭了起来。
“乞......嗤......乞......嗤......乞......嗤!”对嘉利的哭声,比特以喷嚏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