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目光有点滞缓。
“老爷子似乎很喜欢你,所以你不用担心,婚礼可以慢慢得叫人准备起来了。”仿佛未觉她的失神,迹部只管缓缓的道来,取出设计精巧的戒指,执起她葱白的手来。
“我倒是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像是透过我在看另外的人。”木木看着他将银色的指环套进纤细的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几欲逃离,却被他牢牢将指尖没入自己的掌心,传来单薄而炽热的温度,钻石清冷的光芒刺痛了眼睛。
“戒指意味着圈住女人一生的幸福。”她无力的叹声,“但是迹部景吾,属于我的年华已经被你摧毁了。”
她早已不是向往梦幻般童话故事的花季少女,不过一声感慨而已。
“或许你可以试试看,爱上本大爷或者让本大爷爱上你。”面对她的控诉,他的笑意逾浓,“这样我们这场博弈会更有意思。”
顺着执手相望的姿势加重力道,将她揽进怀中来,然后扣起食指箍起她下颔。
低下头噙住她冰凉的唇,方欲探入,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
“人前我会配合你,但是私下里,我并不想履行那方面的义务。”
低垂着眼睑陈述事实,并不掩饰她的拒意。
迹部景吾的眉峰蹙起,眼底的泪痣在光影的接合处泛起熠熠的暗泽。
然后倏地扬起唇角:“本大爷可以给你时间,但仅限于耐心耗尽之前。”
实在是个毫无意义的承诺。
寺岛有季叹息,不过话说回来,除了一纸婚书,其他所有的契约都不会具备法律效益。
这场豪赌,她所能倚仗的筹码实在是太少。
细碎的雪霰飘落到唇角,渗入到微微干涩的唇瓣,滋生微沁的凉意,下意识想将唇抿起,瞬间却被他盈盈含住,潮湿温热的气息拂过冰凉的唇角,在唇齿间盈溢开来。
“做戏,也要做的像一点,嗯?”觉出她的僵硬,他离开她的唇,灼热的气息游走与耳垂与颈间,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益发抽紧,吻再度落下的时候已是绵密如织。
他既非合格的丈夫,亦非完美的情人,然而必要的时候绝不会吝啬放纵的机会。
人间本是一个剧场,华丽的布幕卷起落下,登册演员走马观花的往来,不过按着未知的剧本演绎没有作者的剧曲。
清丽的女子叹息一声合上眼睛,天穹里落下晶莹的雪花,在夜空里泛起熠熠的银蓝光芒。
Chapter13 本家
“长谷川君一个人回去没有问题么?”
午夜时分,曲终人散。
长谷川枢已然有了微醺的酒意,耳畔传来悠悠荡起忍足慵懒散漫的关西腔,四周的空气振荡起点点涟漪。
“不劳忍足君挂心。”被问及的对象微微挑起唇角,打开车门,迎着湿冷的夜风抬头望了一眼站在台阶高处插着裤袋悠然立定的蓝发青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的眯起眼来,“呐,听说东大附属医院要重组Batista团队了?”
“唔,真是承蒙阁下的关照了。”
忍足侑士站在飘雪的背景里,隔着老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长长的影子沿着台阶蜿蜒而下,慵懒的声线飘渺的仿佛来自远方。
长谷川枢冷笑一下,弯腰钻进暖意袭人的车厢。
吩咐司机驱车前往自己的公馆,顺手摇下车窗,冬日刺骨寒冷的夜风夹着雪花飘进来,驱散了酒精带来的沉溺与麻醉的感觉。
这几个月来的变故,一桩桩的细细盘算过去,仿佛迹部景吾仅动了一枚棋子,便打乱了他精心布置的棋局。
他在车灯暗淡的光线下柠起眉来,面部俊朗的线条隐没于模糊的光影里,出奇的冷郁。
“枢少爷,电话。”
“接过来。”
前座的司机递过耳线,男人沉郁阴冷的声音透过在黑暗里传来:“我们的枢少爷生气了?”
“有时间废话,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处理眼前的事。”长谷川枢把头靠在座椅的靠背上,碎发遮住眼睑,低低地冷笑声,“我想他打乱了你全部的计划。”
“不是我,是我们。”对方纠正他的指代,“听好,她只能以长谷川表小姐的身份嫁入迹部家,这是亲族会认可的前提。”
枢沉默了一下,仰起脸来:“明天我就会回去本家。”
雪花簌簌的飘进来,斑驳的白,在黑暗里闪动片刻,悄无声息的融化。
年后的第二个星期,手冢国光从北海道返回东京,彼时迹部财阀的继承人即将订婚的消息已经炒得沸沸扬扬。
坐在空间窄小的的士里,头顶的反光镜倒映出男子膝盖上摊开的报纸,经济版的头条是华丽的大幅彩照,紫灰色头发的华丽男人拥着怀中清冷丽人,执手相望,女子葱白的指尖一枚钻戒闪着熠熠的银辉。
角度取的极好,光影交叠,风华绝代的一对璧人。
早有人把这女子的背景出身一点不漏的挖出来,AE事务所近年异军突起的司法界新锐,专长是处理棘手的经济纠纷案件。
当然这并不是最主要的,人们更多地津津乐道于她看似平凡其实曲折的出身,以及当年她的母亲富于传奇而悲剧的人生。
长谷川栀子对与目前的日本业界来说已经是相当久远的名字,当年那个清丽雅致的雍容女子,有着高贵的家世,哈佛商学院骄人成绩,以及华尔街跌打滚爬的经历,年轻时返回东京协助兄长长谷川谦信打理实业,手段凌厉而不乏柔韧,一度让人为之侧目。
长谷川家族目前在东京的产业,有相当的一部分是那时打下的基业。
彼时的她,追求者趋之若鹜,却偏偏选择了曾经一同留学却毫无背景资历的寺岛淳,随即便被震怒的本家长老逐出了宗籍。
以迹部景吾的身份,断不可能娶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寺岛有季若要顺利踏进迹部家,便必须以长谷川家族外甥女的名义,一旦如此,是否意味着两家因为长谷川物流季度资金状况不佳而搁置的合作计划将再次启动?
余下密密麻麻的篇幅,手冢国光已经无心细看了,狭长的凤眼透过无框的眼睛在油墨芳香的纸页上淡淡的扫过,不动声色合上报纸,回头望向车窗,的士在银座繁华的接口停下,结了帐便推开车门下来,走进事务所大楼明亮的玻璃门。
“Tezuka前辈回来了?”
“恩。”
酒井音无抱着一堆文件经过走廊,手冢国光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精致眼镜,一贯的严肃表情,下意识往侧边虚掩的门里望去,阳光射进空荡荡的房间:“还没有回来?”
年轻的女助理楞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所指:“从圣诞节过后就开始请假了,听说最近回了京都的本家。”
手冢国光只是知道,多年来那女子孑然一身,从未有过亲戚来往,冬日暖暖的太阳射进窗子,在透明精致的镜片上掠过一道白光。
“知道了。”淡淡的道了句,抽身走向社长诚山智也的办公室。
长谷川位于京都的本家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就连坐落在城郊的私人宅邸也富于古旧沧桑的味道。曲径回廊,小桥流水,碧瓦飞檐,古老的风铃叮咚作响,遗留着几分平安时代古朴雅致的气息。新年的时候京都下了很大的雪,厚厚的积起来,压在鳞次栉比的琉璃瓦上,皑皑的反射雪后初霁的天光,一片粹白。
寺岛有季站在宗祠里,和服木屐,素雅庄重,袅袅的青烟在烛台前冉冉升起,遮挡了她眼里漠然清澈的表情。
她曾经不止一次打量这座古老森然的院落,那种故作矜持的庄重让她觉得可笑。
然而宗祠的礼仪却要一丝不苟的完成,俯下身去长拜于地,不由得便在不见天日的暗处兀自冷笑了一声。
礼成。
她款款的立起来,婷婷站定,眼波流转,不出意外便收到来自侧首那对母女憎恨的眼神。
于是浅浅的扬了扬嘴角,淡然如水的目光悠悠地落到对方的脸上然后轻飘飘的掠过去。
复归本籍的家礼就此结束,跟随着本家的众人回到前方的客厅,推开雕花的木制移门,榻榻米上正襟端坐的紫发男子仿佛等候了多时般站起来,向旁人略一致意,随即扬起眉来,牵起她的手,彼此落座。
对面长谷川由美看在眼里,死死咬住了惨白的下唇。
“既然家礼已经完成,其他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迹部景吾显然不会留意到她的存在,执起身边女子的柔荑没入掌中,嘴角嚼起笑,看向正对面长谷川家族这一代的宗主,“我想尽快和有季完婚,虽然急了一点,但是希望长谷川社长不会介意才好。”
长谷川谦信由于身体的缘故,从一年前起就从东京搬回了京都本家疗养,基本上已经很少过问家族的事务,然而毕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谈吐言语间有举重若轻的雍容气度。
“哪里的话,有季是个苦命的孩子,你若能好好待她,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半百的老人不动声色的笑起来,舒展的皱纹间竟然有几分和蔼与慈祥的感觉。
迹部景吾笑了下:“那最好,本大爷想了一下,长谷川物流那里的情况并不算太糟糕,到时候在洽谈一下合作的事情吧。”
“我已经老了,这件事就让枢跟你一起商量着办吧。”长谷川谦信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后者仿佛从沉思中惊心,本能的应了一声。
“有季既然是长谷川家的小姐,总不能让她空着手寒碜的嫁过去。”长谷川谦信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面前沉静的女子,“我把现在长谷川名下13%的股份转让给你,就算是嫁妆吧。”
“谦信!”长谷川贵子惊呼一声,方要出声反对便被丈夫凌厉的目光制止了。
长谷川枢微微咬了下嘴唇,没有说什么。
“栀子是我唯一的妹妹,长谷川目前的产业都有她的功劳,即便我这些都交给她的女儿也没有什么过分的。”长谷川会社的社长看了一眼忿忿不平的妻女,长长的叹口气,“枢,回到东京以后尽快办一下手续。”
“是。”
各人迥异丰富的表情在眼底一一掠过,寺岛有季仅是低着头,抿着唇未语,良久之后方才欠身一礼:“如此,谢谢舅父费心了。”
迹部景吾扫了一眼室内的众人,嘴角的笑意不变,眼底一枚泪痣在光影交织的暗处灼灼的泛光。
而此时冬日通红的暖阳已经渐次沉入地平线下。
“你到底在想什么!”
等到客人优雅的起身告辞之后,长谷川贵子在也按耐不住,看着自己恨恨道了句。
“怎么,对于我的决定,你很不高兴吗?”
“当然!那个死丫头早就被赶出去很多年了,也没有见她对这里的本家有多么的上心,现在为了嫁进迹部家,反而厚着脸皮过来认祖归宗!”
身着和服的贵妇人难以抑制着愤怒,毫不吝啬恶毒的言辞。
长谷川谦信只淡淡的看她一眼,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你还看不出来么?”长谷川家的家主端坐在榻榻米上,斟起一壶清茶;“这不过是迹部景吾开出的条件,承认有季的身份,让他能够顺利的迎娶有季,以此作为迹部财阀注资支援长谷川物流的条件。”
“即便是这样,用的着把财团13%的股份转让给她吗?”长谷川贵子冷冷一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必须的让步!”
长谷川谦信只是长长的叹了声,语气笃定,却不再解释,只是幽幽的反问了一句:“你真的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