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侑士接到护士的报告来到病房的时候,寺岛诚一正伏在床上剧烈的喘息,煞白的脸色媲美雪白的床单。
输液管和针头凌乱的落在地上。
“通知Batista团队成员,马上准备紧急手术。”
“是。”
“岸本医生现在在哪里?”
“岸本医生临时出席会议,不在医院里。”
“打电话,请他务必火速回来。”
“是!”
护士奔忙的身影白衣闪动,迅速混沌了视线。
忍足侑士望了一眼正在被抬上手术床的男孩一眼,没有再说话,低了头去换手术服。
进行完术前消毒之后全副武装走向手术室,不经意的一瞥,正见那一袭黑衣的清冷女子匆匆的赶来,遥遥看去整个人有苍白而肃杀的感觉,脚步却从未迟疑。
身后是迹部景吾和桦地崇闳的怪异组合。
一个西装革履华丽优雅宛如明星般的耀眼,一个则高大木讷如远古化石一般屹立着。
忍足躲在口罩里懒懒扯了下嘴角,低头进去。
“岸本医生还没有来?”
“已经联系上他,应该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手术室里的灯光长明,在平光镜上面缓缓淌过几丝亮光,掩盖了忍足此时真实的情绪。
“病人情况如何?”
“心脏功能衰弱,呼吸困难,情况很不妙。”
墙壁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着,格外的清晰刺耳。
忍足屏住了呼吸。
“抱歉,各位,我来晚了!”手术室的电子门自动移开,已经做好全部准备工作的岸本隆也匆匆进来,略微紊乱的气息暗示了他来时的仓促。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没有关系,老师,请开始吧。”
忍足的声线回复往日的慵懒,岸本隆也深吸一口气来到手术台前。
Chapter8 伤逝
手术室的大门轰然关闭,寺岛有季在等候的长椅上坐下来,用背抵着冰凉的墙壁,以便维持坐着的姿势,浑身袭来虚脱的无力感。
翻开手机已经是好几个未接来电,算时间正好是午后三点,下午的诉讼恐怕早就已经开始了,她叹了口气简短回复了一条短信过去,料想此时正在法庭上辩护的手冢国光看到也应该是傍晚了。
这一天的天气并不好,为一两丝苍白的阳光此时也隐没在厚厚的灰色云层里,阴霾布满了天空。
迹部景吾抄着手站在窗户边上,已经在更衣室换下那一身网球服,黑色阿曼尼的西服包裹着修长的身材,被过道里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俊逸的剪影。
他借着玻璃窗上的反光打量身后的女子,裹在风衣的身体竟然显得羸弱,仿佛玲珑精致的瓷杯,稍有不慎便会支离一地的碎片。
即便是高难度的Batista手术,身为第一助手的忍足侑士也从未想到过,这场计划之外的手术会持续那么长的时间。
Batista手术的高难度不仅在于心肌切除的精准要求,亦在于要心脏停搏的状态完成病死心肌的切除再度使心脏复跳,对于手术的团队成员的要求也近乎严苛。所幸的是东大附属医院的这支Batista团队从主刀医师到传送器械的护士,无一不是遴选各自队伍的精英人物,已然经历过多次高难度和紧张的手术,成功率高达90%以上。
然而既便如此,依然有不可预计的事情发生。
从寺岛诚一的突然发病到岸本隆也的迟到,都出乎人们的意料,即便它没有打乱手术的进城,但忍足侑士依稀有着一种不安的感觉。
这种不安的感觉来自他的身边的主刀医师岸本隆也,尽管面部大部分都被帽子和口罩覆盖看不到他的表情,操刀的手也如以往般有条不紊,但他依然能够觉察出他身体的僵硬和紧张。
这对于成功完成过多项高难度手术的著名医师来说,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手术里一片静默,只听到医师之间低声的交流和传送器械的声响。
“心脏停搏,开始切除病变心肌。”
岸本隆也低低得道了句,接过闪亮的细小刀片。
猝然间,他的手指却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战栗着用左手紧紧扣住右腕,仿佛在竭力控制刀的走向。
“老师?”忍足骇然的抬头,看不到对方面部的表情,眼睛里却已经充斥了不可抑制的惶恐。
“岸本医师!”其余的人注意到异常,发出不可置信的低呼。
岸本隆也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臂,明亮的纤细刀片滑出手,在鲜红色的心脏上划出一道细细的伤口,顷刻之间涌出晶莹如琥珀般的鲜红液体。
“忍足医师,左心室表面出血,病人血压异常!”麻醉医盯着仪表上数据,声音急促。
一场骚动。
“马上进行止血!”忍足惊骇之间扫了一眼战栗不止的岸本,示意病理医生带他离开,“岸本医师已经不适合继续手术,带他下去休息。”
“是!”
“接下来的手术由我主刀,请诸位配合。”忍足侑士站在适才腾出的位置上,低头凝视不再博动的心脏,灯光下一片血肉模糊,他定定神,手心泌出涔涔的汗珠。
“是!”
“浅野护士,给我组织剪。”
“是!”
手术室内的灯光明亮却不刺眼,静静的投下围绕在手术床边依稀闪动的人影。
“怎么回事?”
岸本隆也被病理医扶出手术室即便昏厥,却依然引起了手术室外的骚乱与惶恐。
路过的护士发现了状况便急匆匆的赶过来帮忙把他抬走,高跟鞋撞击着光洁的地面发出“笃笃”的急促声音。
寺岛有季受惊似的从长椅上站起来,扯住了正欲转身回到手术室内的病理医。
“岸本医生身体不适无法继续手术,现在由忍足医师代替主刀。”
“那么,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请冷静,我们……会尽力而为。”病理医似乎有点无法直视她的咄咄逼人的颜色,迟疑了一下,迅速闪进手术的门。
“这算是什么回答!”寺岛有季几欲上前,冰凉的大门合拢,筑起一道不可逾越的藩篱。
“你就算进去也无济于事。”
肩头被人按住,迹部景吾站在身后冷冷看她,深邃冷静的眼神让她少有的感性冲动渐次冷却下来。
“你不会懂的。”她长吸一口气,气力衰竭似的把抓在门把上面的手挪下来。
迹部皱了皱眉,这女人柔弱的样子让他有点不适应。
手术上方辟出一方玻璃屋顶,是用来供界内人士观摩手术过程而用的,非特殊情况不对家属开放,迹部景吾却轻而易举的破了这个例。
“忍足侑士是个天才没有错,但是佐藤院长,难道东大附属医院没有比他更有经验和技术的资深外科医生了吗?”迹部景吾站在观摩台上冷眼看着手术台前忙碌的人影,冷峭的眼神不经意便落在身后半百老人的身上。
“医师在手术之前要进行好几道消毒手续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以病人目前的状况是撑不了那么久的。”闻讯赶来的佐藤院长注视着玻璃,因为突发事故而显得震撼的表情还没有来的及在脸上褪去,“侑士一直跟随岸本医师从事临床研究和练习,经历过至今为止以来的二十几场Batista手术,由他代替主刀也是情急之中的上策。”
“那么你告诉本大爷,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啊恩?”
迹部眉峰一掀,递过一道让人不寒而栗的军刀色目光,佐藤信彦面部的表情一滞,噎嚅了一阵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投降肃立在明亮玻璃面前的寂寞女子。
苍白着脸色凝视着手术台,长久时间未发一言,只将精致的牙齿咬住单薄的唇,细细的渗出血丝来。
“我该去看看岸本医生了。”半晌,佐藤信彦道了句,转身离开。
迹部景吾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或许本大爷不该带你来这里。”
静静的注视着女子单薄的背影,冰之帝王蓦的道了句。
“刀口缝合完毕。”忍足侑士将双手从鲜红灼热的心脏上离开,带着手套的指尖与掌心尽是一片汗液浸透的沁凉,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上方观摩台上的人,因为额间出汗的缘故,眼镜片上蒙上了一层雾气,“启动心脏起搏系统。”
冰凉的仪器上面数据跳动,没有机质。
近分钟的时间有如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走吧,在这里会给医生带来压力。”
迹部蹙起眉来,伸手扯住她的手腕,却被她固执的挣开了。
这紫头发的华丽男人眯起眼睛来,想说什么却见底下手术室里的人混乱起来。
“心脏没有复跳。”团队里唯一的女性成员,护士浅野莉磨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加大电流,注入强心剂。”
仿佛听到死神脚步一般,白色的手术室里顷刻一片混沌。
隔着玻璃听不到里面的响动迹部死死地盯了混乱的人群,忽的上步扯过寺岛有季的手臂,言语短促却不容违抗:“别看了,走吧。”
“Yada!”她却突然爆发出哽咽着的悲鸣,奋力的挥臂企图摆脱他的桎梏,却被他死死扣住了手腕,将身子往后倾去。
她倒在医院冰凉的地板上,单手撑住地面,回头望已经充斥着恐慌的手术室。
躺在手术台上的少年,他的心脏不再跳动,身体渐趋冰凉。
哈迪斯挥舞收割的镰刀获取生命的献祭,黑色的羽翼轰然降临。
寺岛有季颓然跪倒,双瞳迷失了焦距,抽搐般的动了动唇角,不觉便有泪水泫然地落下来,湿润了干裂的唇尖,咸涩的味道在唇齿与咽喉间弥漫开来,悲伤逆流成何。
迹部景吾静默地看她,保持着适才拽住她手臂的姿势,这个女人悲伤的样子,没有痛哭流涕与哀婉缠绵,只是淡漠而无焦距的眼神,凄婉的惊心动魄。
他蹲下来,单膝点地,强势地将她的头别过来偎进自己的臂弯里。
“别看了,听到没有”他道,“本大爷叫你别看了!”
那一瞬间她的身体抽搐的厉害,阿曼尼的黑色西服上濡湿了一片。
心电图冰冷的数据线宛如平静的河流缓缓流淌,忍足侑士抬起头,望了一眼对面伏地而泣的悲情女子,缓缓的低头,借住眼镜与碎发遮盖了眼底的莫名的哀伤,扬起性感慵懒的声线:“缝合吧。”
肃杀的风在医院的走廊间穿行,断断续续的吟哦,向广漠无边的天空里延伸,引领亡者进入天堂。
她在梦里哭泣,眼泪落在心底,仿佛剜去了一块柔软的血肉,茫然疼痛如同失去海水的鱼。
梦里是荒漠一般的黑暗,少年倔强而苍白的脸,看不清楚表情。
只在眼前徘徊了一阵,然后倏忽的消失了。
她从梦魇里惊醒,睁开眼睛,却是病房里刺目的白,苏打水的味道让她觉得酸涩。
“醒了?”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借着朦胧的灯光她看清了带着无边眼镜的淡金色头发的男人,清冷沉着的音质让她松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过来的?”
“下了庭就过来了。”手冢国光神情复杂地看她,把手从她的额前抽离,“你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吧,我叫护士去弄一点。”
“我不饿。”她淡淡的道了句,气力虚弱,目光从天花板移向窗外,黑夜仿佛是在骤然降临,在下午抵达的冷空气到了晚上气势不减反增,即便是隔着玻璃,也依稀能够感觉到北风在黑夜里穿行的呼啸声。
“多少吃一点,否则你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