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还过得挺好,妞妞就在旁边,你要不要和她说说话。”接着就听到三姨女儿的声音。
“大姐姐,你好。”嗲声嗲气的,“你吃了饭没有?”
“哎,你好,妞妞吃饭没有?”
“吃了。”
“吃了什么啊?”
“黄瓜。”
“还有什么啊?”晓安觉得自己就是那幼儿园的老师。
“白菜,我不喜欢吃白菜,妈妈偏让我吃。”
“吃白菜了好,吃白菜了长个子。”
“我现在可高了。有这么高,这么高。”
晓安也不知道她多高,估计也就那么高吧。
“怎么样?”三姨接过电话。
“头痛,我打死也不生孩子。”
“呵呵呵……我当时才上高中,不也是这么哄你的吗?”
“那多谢了,你伟大,我可不伟大。”
“唔……”三姨停了一下,然后说,“你舅舅……离婚的事情你知道吗?”
“啊!”晓安本来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三姨一句话就把她炸了起来,“你别老逗着我玩行不行?”
“谁逗你了。我说真的。”
“怎么可能。虽然说他和我舅妈关系相当恶劣,可是他们那孩子呢?不管孩子了吗?”
“孩子判给母方了。”
三姨一句话又把晓安冷静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
“五一前不久。”
“五一……那是不久前啊。”晓安苦笑,“怎么突然就分了呢?”
“其实你也知道,他们自从结婚开始,就已经有矛盾了,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很糟糕,打吵小吵不断,连带着孩子也痛苦。”
第166节:向左走?向右走……(6)
“这我知道。”晓安轻声说,“上次不是出现舅妈和舅舅打架的事情吗?还打了外公外婆。”
“是啊。”三姨说,“所以我不喜欢你舅妈那个人。”
“这不能完全怪舅妈吧?舅舅也有责任。”
“……那也是。”三姨最终勉强承认,“我觉得他们失败主要失败在对对方不了解。”
“噢。结婚太快了吗?”
“是啊。你想想,他们两人认识不到三个月就结婚,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是一个多月而已。都只是看到了对方的外表和自己很般配,没有看到对方的内心。而且,你舅舅当时都三十岁了,其实现在想想,三十岁又怎么样?现在多少都是三十四五才结婚啊?家里都催着他结婚,朋友亲戚也觉得他们两个应该结婚。所以,两个人,不由自主就结婚了。结了婚就发现,两个人根本不是同一种人,根本无法生活下去,竟然也生活了六七年,这才是最大的痛苦。”
“是啊。”晓安笑笑。
“所幸的是,财产方面,没有太大损失……”三姨也觉得现在说什么财产,有些可笑,说了一半,就不再说下去了。
“是吗……”晓安靠在床头,看着头顶的木板,不知道心里混乱的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否如同木纹一般,辗转不停呢?
“你舅舅受到的打击很大,人也消沉了很多。”
“他、他还会结婚吗?”
“这个,恐怕要过一段时间了,但是肯定是要结婚的。现在你外公外婆搬到城里来了,可以陪陪你舅舅。”
“搬过来了?”晓安惊讶地说,“从山谷里面搬出来了吗?”
“是啊,你想,两个老人,还是到市区住比较放心,身体啊,各个方面来说,是不是?”
“你说得对,特别是外婆又有高血压。”晓安勉强同意,“可是那祖屋呢?卖了吗?”
三姨那边沉默了一下,“卖了。”
“是、是吗?”晓安闭上眼睛,泪水却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她强笑道:“那可是我童年的梦啊。”
“可不是吗?”三姨叹息,“那也是我的梦。”
晓安依然无数次的回忆起那个灿烂的早晨。在甘冽的空气中,在山间的宁静中,甚至没有柳树可以攀折,去的地方也是所有人心中最富裕的地区。
“晓安,晓安……”她还记得,那一张张哭邋遢了的脸。
“晓安……”她记得那些模糊的脸,用不舍的哭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那一双双的脏兮兮的小手,都和她一双手紧紧相握过,手中还带着微微的汗潮。
汽车发动的声音,追逐着奔跑着的孩子们的声音,护城河水声,鸟叫声,自行车的声音,巷子间吆喝着的声音。
一切都定格在那个阶段。那是,晓安童年的梦。就好像祖屋一样,定格在了那个永久的时间。即便在脑海中已经褪色,留下的依然是如此鲜活的印记。
她再也想不起来,那些孩子们的是什么模样,也不记得当年的伙伴有谁,更加不知道是谁送了她离开那个地方,是谁在送别的时候说了什么话。
“晓安,晓安——”这样的喊声,似乎成了记忆中惟一的告别。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明白,如今的山谷,如今的山谷里的人,如今的祖屋,都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了。
所以,她不回去,她想牢牢地记住,梦里,童年曾经找到过的,那个桃花源。
“晓安?晓安?”三姨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
“啊?”
“你在哭吗?”三姨问。
“嗯……”她在哭,好想哭,痛痛快快得哭一场,为了那个梦,那个有着无数过去的祖屋,还有梦中的桃花源。
“嘟……”晓安听着电话,犹豫了好久,才按下了那串熟悉的号码,多久没有拨过这个号码了呢?多少年了……似乎是否已经成为一种默契?害怕幻想的破灭,还是害怕别的什么?
“嘟……嘟……”晓安深深地喘了口气。
“喂,请问找哪位?”电话通了。
“嗯……强姨?”依稀记得这个声音,她叫了一声。
“啊?是……晓安吗?晓安?”
第167节:向左走?向右走……(7)
“是我,阿姨,我……阿米在吗?”捏着手机的手似乎被汗浸湿了。
“是晓安?阿米……阿米……他……”
“怎么了?!”结结巴巴的声音让她的手颤抖起来,“他怎么了?”
“我们……我、我,对不起,晓安,很抱歉……”阿姨的声音在哭,然后几乎崩溃了一般叫了出来,“阿米他去年年初就走了。还怕耽误你高考,一直没有告诉你……晓安,晓安,对不起……”晓安颤抖了一下,僵住了,对方还在哭嚎,还在道歉,她呆呆地站着,看着窗外迷蒙的细雨,越来越迷蒙的一片。
于是她擦了一把脸,是一把湿润的泪水。
“那么……是谁在和我写信?这一年多?”她听见几乎不是自己的声音在问。
“是阿米的表兄……我姐姐的儿子……”阿姨还在哭,“他的字和阿米的很像,所以,当时我们就想啊,让他和你通信好了。”
就是这样吗?
晓安记得初三那个暑假。
她兴奋地谈论着什么时候才能和堂哥见面,谈论着自己以前和堂哥一起的快乐。
然后父母说:他已经死了。
她记得自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就好像今天。
她忘记自己什么时候挂上了电话。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哭个不停。然而很难过,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再也见不到了。
再也无法见到了。
朋友,伙伴,记忆……
都只能成为过去的东西了么?
一切都那么的虚幻和不真实。然而却是最不能逃避的真实……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
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
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轻的你
只如云影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
极浅极淡
逐渐隐没在
日落后的群岚
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
命运将它装订得
极为拙劣
含着泪
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
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席慕容《青春》)
第168节:向右走?向右走……(1)
10 向右走?向右走……
过了几天晓安的头脑依然混乱不堪。
“晓安啊。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我。”阿苏在宿舍很严肃地问她。
“唔?”商晓安手里端着杯子,迟钝地回应了一声。阿苏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是真实的……或者说整个宿舍八卦一个晚上出来的结论是真实的。
“你是失恋了吧?”
“嘎?”晓安吓得猛喝了一口开水,烫得舌头发麻,眼泪都流了出来。
“晓安啊……”阿苏立即语重心长地开始教导,“看看,我说中你心里话了是不是?眼泪都留出来了。”
晓安烫得直吐舌头。
“小两口啊,在一起啊,有什么事情不能摆明了说呢?”
“什么事情?”谁小两口?
“邓冰呵,他人多好,又老实,又有才华。吵架了,闹矛盾了,可以解决嘛!你说是不是?”
“停停!你是说我失恋了,然后我和邓冰是小两口子,然后我和他闹矛盾?”
“对呀!”阿苏用力点头,“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以为是?”
“还用我以为吗?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天天两个人成双成对地进进出出。”
这是什么鬼逻辑。
下楼去开会。去到办公室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
“晓安,这是你第一次迟到啊。”书记指责她。
她瞪书记,“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了呢。我怎么也得给自己的团学工作生涯,留下一点深的印象吧。”
“好好……都到齐了吗?”
晓安看看签到本,“都到齐了。可以开会了。”
“那么,好吧。”
书记坐在经常坐的位置上,说话已经十分流利了,“经过一年时间的锻炼,我很高兴你们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下个月初,我们还有最后一台晚会,由学校主办我们学院承办的文艺晚会。这台晚会很重要,可以说是我们最后一次展现给所有人看的机会,我们要让别的学院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学院的团委学生会,才是最好的。要让所有的人都能够在几年甚至离开学校之后都对我们的工作津津乐道,难以忘怀。你们说,好不好?”
“好!”
“那很好,我希望你们当中有一些准备参加学校团学竞选的也好,融入其他学院学生工作的也好,都可以专心地把这台晚会做好。好不好?”
“好!”
晓安觉着书记好像给下属训话的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