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色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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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色的告别-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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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伊好奇地打量了我一眼。我慌忙扶了扶帽檐儿,咳嗽一声。
  “你说得对。我果然是想起……以前的事。”
  “这地方总能带给人好心情。”他惬意地拍拍身后的栏杆,“当人们被炒、被甩、被骗钱、被套牢的时候,愁眉苦脸地跑过来,我就把他们带到这里,他们待过一阵,就笑容满面地下楼去了。你看多神奇。”
  “唔,那是人的心理自愈能力。”我含糊地说。
  “不论哪种过去,都不值得我们一直伤感下去。”他说下去,“既然已是发生过的事了——你说呢?”
  我笑着摇摇头。毕竟他没有经历过。
  “说来话长。与你所理解的答案相关,你猜对了一半,但另一半……我现在没有复述的心情。”
  “对不起。但我能够理解。”
  他停顿了一下,环视四周,带着特有的机警,却是带着善意和理解的目光。我心中涌上一阵感激。
  不,那不是什么“他人”,那是友谊。
  幸好依然拥有这一切:他人的理解、原谅,共同分享时最温暖不过的感触。失去这种联系的人们,不过是茫茫海面上失去定位信号的珊瑚礁岛屿。
  “谢谢。”
  罗伊不以为意地笑笑。而我居然有如释重负之感。
  “古城逛得差不多了,明天去城郊的水潭公园,怎么样?”
  

Run baby,run,don’t ever look back 1
“这么说你拿到票了?”
  “嗯,三张。”
  “你,我,艾叶?”
  “唔。”
  “你考虑得还真是周全。”
  我从视线前撤去报纸,看了阿苗一眼,后者正心不在焉地夹菜。素烧茄子和肉炒土豆丝,中午食堂的老几样。一向的味道寡淡,油却不少,油汪汪地快要溢出不锈钢餐盘。我看看自己盘子里的类似物,不觉发起呆来。四周照例是到处走动的人和嘈杂的人声。
  “讲‘周全’是什么意思?”
  阿苗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我。我给她盯得简直有点儿心慌。
  “没什么,夸你考虑得仔细呗!”
  是人都能听出弦外之音。
  “三张票是人家给的,”我试图辩解,“舞剧这种东西,除你我之外,身边没多少人感兴趣……正好叫上艾叶一起,她又不是圈外人。”
  “这还用说,我们都是圈里人。”
  我低头喝汤。薄薄的黄瓜片在蛋花汤里上下浮动,形状有点古怪,像一个巨大的感叹号的末端一点。味道清淡平常,一如往日。
  “你就这么偏爱她?她这么与众不同?”
  不用问是谁。当然,像我和阿苗这样铁的关系,一切都应直话直说。
  “她嘛,乍一看冷冰冰的,其实是个有意思的人,真的。”这个“真的”一加上去,倒显得是无意识的画蛇添足,我不禁有点懊悔。
  “或者说她有她的魅力。老实说,第一眼见时我不喜欢她,现在……”我接着说。
  “唔?”
  “现在觉得她相当不错。咱们圈里的人嘛!”
  我佯装无事地笑笑。阿苗总是直白地说出一切事情,且深入本质。那些我刻意掩饰不谈或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事物,她总能风轻云淡地讲出来。同样直率的是她的为人,都是我难以练成的洒脱。
  “你知道吗?”她说了当天同去聚会的一个人名,“她跟我说,之前在论坛上,大家都觉得艾叶是男孩子呢。”
  “真的?”我不置可否,“我没猜过。”
  “说话的感觉多像啊。”
  我没再问。话题再继续,就近乎于八卦了,这是我所不熟悉的领域。从书包夹层掏出三张票,看了眼表,对了下时间。
  “舞剧《卡萨布兰卡》。在大礼堂,礼拜五,晚上八点。进去要过安检,不能带水——还真是麻烦啊。”
  “我们坐地铁去。”阿苗说。
  “从我家走,先坐公交到地铁站。”
  “不,是轻轨站啦。”
  大多数时候,生活都像食堂里油腻的饭菜一样,难以下咽。偶尔它会像一碗清汤,忽然澄澈起来,令你不胜感激。但最美味的东西——比如漂浮的蛋花、黄瓜片、虾米皮、一点点紫菜——也是最难抓住的。很难说你最后喝到嘴里的是什么。那少得可怜的一丝鲜味,很有可能只是鸡精作用在味蕾上的幻觉而已。即便如此,我们也心满意足地一饮而尽。有饮鸩止渴的先例,一碗平淡的清汤,何足惧哉?
  现在生活要求我们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无视其庸俗乏味。好啦,让幻觉阴谋论见鬼去吧。世界将向它所偏好的方向运行,我们只是顺应了它的轨道而已。老米倘若听到这里,一定击节称赞:这可是他偏好的斯多葛式论调。
  

Run baby,run,don’t ever look back 2(1)
再度想起这个比喻,已是三年之后。
  阳光浓得炽烈。蓝得发黑的潭水映出清幽的景色。雪白的花岗石桥,苍绿的老树,四周峭拔的群山,山顶隐约银白一片,不知是雪线还是阳光穿过了云层。温暖的日光照透树荫,恍若当时情景,不知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的初次相见。或又是某个被雪光映亮的夜,窗口看去,无法忘怀的瞬间。
  天光蔚蓝,是记忆中最美的蓝色。
  “最喜欢什么颜色呢?”那时我问艾叶。
  “蓝色啊。湖水那么深的蔚蓝,像刚刚降下的夜。”
  本来坐在桥边,我猛然站起身,把余下的记忆同血液一起从大脑里清出去。
  求求你们,不要随时随地都找上门来,我受不了。
  “子渊你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有点晒吧。我坐一会儿。”
  “别管她,”老米的声音,他又在说俏皮话,“那孩子平日可一点不娇气。”
  是啊,我不无讽刺地想。咱从来是与娇惯毫不搭界的那一种类。什么公主病啦、中二病啦、多愁善感啦、玫瑰色的白日梦啦,对我来说,统统都是火星般的存在。对一个从小学一年级就明白“落后就要挨打”的人,你让她去相信世界上有绝对的正义、永恒的爱情,一直到死?
  简直是个笑话。
  但艾叶叫我“小女孩”的时候,我默认了。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也不觉得肉麻。我们之间一直保留着这默契的约定,很久很久之前,到很久很久以后。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没有……”
  “不,你忘了。我们说好要一起旅行。而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来。”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淡然地看过去,不必说,是罗伊。
  “怎么?”
  “说好了今天是来拍照的,你却在这里发呆……”
  “你们不是有模特了嘛。”
  我努努嘴。那边素晴一手托着一只小猴,一手撩起裙角,兴高采烈地摆着姿势。她穿了一条长长的波西米亚大摆裙,火烧云一样浓艳,白衬衫,头戴一顶大草帽。手臂姿态优美地搭在桥边的雕花栏杆上。镜头前的她笑得更加灿烂,与前两日的阴郁判若两人。我几次都不能把眼光从她身上移开。老米在前方支起三脚架,吃力地弓着腰,摆弄相机。每一次按下快门,他脸上都写满欣喜,仿佛这一切美——风景的美,人的美——都是他的创造。我并不感到好笑:成为美的创造者,这是艺术家理想中必然的心态。
  “真美啊。”我出神地说。
  “素晴的确有拍照的天赋呢。”
  照相的天赋。是的,她懂得身体的语言、表情的协调及一颦一笑的恰到好处。她懂得在镜头前舒展自己。而我永远那么僵硬。唱歌时也是,人一多就紧张,掌控不好气息的颤抖。从小被教育“每临大事有静气”,真该死,我怎么就做不到呢?
  “我不成啊。孩子傻是一辈子的事。”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是某位高中同学挂在嘴边的至理名言。
  “你说你自己?”
  “不然是谁。”
  罗伊笑出了声:“我看你可不傻。”
  不信?——等着,怎么证明给他看,这是个问题。
  “不信我给你拍几张。”
  “算了吧,我有相机恐惧症。”
  “试试嘛。”
  鼓励与信任。还好,我还能听到这种声音。
  我站到桥边,依据罗伊的吩咐,取下了墨镜。阳光依然刺眼。蔚蓝的水波仿佛映在天上,随云彩一样飘来荡去。
  “喂,你不能笑得自然点吗?”
  “如果我会的话。”
  罗伊耸耸肩。镜头盖缓缓移开,一只无生命的眼睛在盯着我。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Run baby,run,don’t ever look back 2(2)
“我数一二三,到三你再睁眼。”应付阳光的有效策略。
  一。二。三。
  我睁开眼睛。涌进视野的是一片蔚蓝,此外一无所有,别无所有。
  “看,你照得相当不错嘛。”
  我抢过相机,看了几张回放,并没有在烈日下皱眉闭眼的一脸苦相。连惯于讽刺我木头人的老米都在一旁啧啧称奇。真是神了。
  “都要归功于伟大的摄影师。”
  “看来还是我比较省力,”老米得意地跷起脚,“就说人的天赋有多重要——”
  “你想说什么?”素晴截断他。
  “喂,我是在夸你!”
  “别来这套,我听着总像指桑骂槐。”
  “喂!”
  “再这么说我可要罚你。远处那棵树下有摊位,去,给我们买冰激淋去!”
  老米倒乐得遵命,屁颠颠地去了。我们在背后乐不可支。不时加些小小的笑料,生活也是够美满的,至少表面看去如此。
  “想不到他真听你的话。”
  或许是我的幻觉。素晴似乎有点脸红——可能只是方才拍照时日晒的结果。她该是那类易于脸红的人,如我所料。
  “好吧,去看看他买了什么。我可不喜欢草莓味!”
  她赌气似的拿起帽子去了。剩下我们俩面面相觑。出于八卦无能的原则,我本能地想把话题引开:“我不懂这专业。不过说来,老米的技术还是有长进啊。”
  “他拍人像本来就比我强。”
  又安静了一瞬。一直被压制的好奇心随着老米的不在场而水涨船高起来,直到我下了放弃压制它的决心。
  “其实……我仍有个问题,罗伊。”
  “什么?”
  罗伊迅速停止擦拭镜头,抬起头来。他又恢复了那种随时随地保持警惕的神情,并且我预感到,他已预料到了这个问题的真实动机。我心中一震,但话已经到了口边。
  “如果我问‘蔚蓝迷宫’这名字的由来,你会告诉我吗?我要听真实的一切。”
  不出所料,他脸上的肌肉一跳。而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但我感觉到,他尽力克制的某种情绪不属于愤怒,而是偏于悲伤。
  “我会说的,子渊。但不是现在。”
  我戴上墨镜。远远看见老米拿着四个甜筒走来,素晴有说有笑地跟在他身后,像古罗马集市上押送奴隶的监工。我们相对笑笑,继续将八卦精神的眼光钉在这一对身上。分析他人的一切总是轻松的,比分析自己有趣——后者永远像把自己的良心血淋淋地祭在手术台上。而别人的事情永不会让我们如此不安。
  “赶快吃,一阵就化了。”
  于是我笑着撕开包装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咬了一口凉而滑的蛋卷冰激淋。薄而脆的外皮包裹着浓郁的香草味道,我最喜欢的类型。老米居然还记得他哥们儿的口味?算了算了,我不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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