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已经把话说开,庞岳也就没了多少顾忌:“暂且避敌锋芒,保护陛下撤往江西或湖广。建奴来势虽凶,但毕竟兵力有限,再加之江南地广,他们更是鞭长莫及。只要我大明内阁六部尽快得以重建,各地兵马整编完毕,君臣一心,军民合力,建奴未必能占得了什么便宜。”
“哈哈哈哈……”黄得功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只是属下的一点愚见,如有不妥之处,还望大帅指点一二。”见黄得功发笑,庞岳顿时感到了一丝尴尬。
“没有,没有。”黄得功摆了摆手,脸上的笑仍未消去,“说得很好。作为一名武将,你能有如此见识,很了不起!以前,你只热衷于沙场厮杀,这说得好听一些,那叫勇武过人,说得难听一点,叫匹夫之勇。总而言之,多勇而寡智。未曾想这段日子以来,你倒是开窍了许多,你的变化如此之大,也学会谋划了。你的变化如此之大,这倒让我有些不大适应。”
“大帅过奖。”
“泰之,我再问问你。你觉得大明的军队对阵建奴时为何败多胜少?卖身投靠者为何不计其数?”
这个问题庞岳在前世已经思考过很多次,所以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缺乏士气,丧失了取胜的信念。”
“嗯,说得好。”黄得功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踱着步,“既是如此,那接下来我要说的,你也应该明白。要撤的话,我早就下令撤了,何必等在这儿让建奴来追?只是江北各军皆已降敌,建奴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得中原、江淮。倘若我军再不做丝毫抵抗便撤,以后这军心和士气就更难挽回了,江南的百姓、士绅也必将对我等武人丧失信心。如此一来,即便我军能撤到安全之地,又有何益?”
庞岳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黄得功也不管他,继续说道:“这些年在和流寇的作战中,我黄得功靠着手下将士的努力,也积攒下了一些虚名。很多百姓都称我为常胜将军,张献忠等贼寇更是把我形容成地狱阎罗一般。其实,常胜将军之类的名号,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就算侥幸胜过几场,也万万不敢受如此尊称。不过,黄闯子这个绰号倒是挺对我的脾气。,因为我这个人行事向来风风火火,敢作敢当,从来就没怕过什么,也当得‘闯子’一称。如今建奴南下,朝廷大军几乎无人敢战,若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黄闯子也不敢战,那今后还有几人敢直面建奴?前些日子,我命令你们在太平一带阻击花马刘,又在赭山设伏,正是要向世人表明,建奴也没有长两个脑袋,我大明敢战的将士、能战的将士还没有死光!”
“大帅高义!与大帅相比,属下实感惭愧。”这是庞岳发自肺腑的赞语,如此近距离的听到一代忠臣良将表明心志,他没有理由不受到触动。
黄得功微微摇了摇头:“我也不过是在尽我的本分而已。不过,泰之你放心,你刚才的建议我也会认真考虑的。我虽是一介武夫,倒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
庞岳暗自感叹,看来自己还是没能彻底说服黄得功,这以后的形势莫非仍要沿着原来的轨道发展?只是,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利害关系都已经挑明,其他的多说也无益。想到这里,他向黄得功说道:“这只是属下的一点个人看法,具体如何,自有大帅定夺,属下不敢多想。”
“嗯,好吧。你回营之后,安排将士们抓紧时间休整,过不了多久又会有大战。要是缺什么,随时可以派人前来告知我,我会尽量给你们补充。”
“谢大帅。若大帅没什么吩咐,属下就告退了。”
走出黄得功的大帐时,庞岳看着夜空中的明月,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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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湖城以东十里,清军大营
“刘将军,你和黄得功以前是同僚,共同驻防江北。你对他的了解,想来比我要深一些。你说说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军帐中,尼堪坐在椅子上朝站在一边的刘良佐问道。
刘良佐小心翼翼地道:“末将曾经确实与这黄得功有过交往。他这个人,死要面子,做事一根筋,为人风风火火,人送外号“黄闯子”。他治军也是极严,手下七八万大军是伪明军队中少有的精锐。”
“精锐?精锐到何种程度?”尼堪摸了摸唇上的八字胡,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呃…比末将的兵马要强上一些。不过,即便与大清汉八旗相比那也是比不上的,更不要说和满八旗相比了。”当开路先锋已经当得想吐的刘良佐自然不会再流露出“我的人马很强”之类的观点,而是巧妙地贬低自己抬高主子。
听了刘良佐的话,尼堪显然很是受用:“哦,那你说说看,我们有没有希望招降这个黄得功?”
这个问题刘良佐倒是觉得很好回答,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很难。”
“为何啊?”
“贝勒爷有所不知,这黄闯子虽然为人桀骜不驯,但脑子里忠君的思想根深蒂固,为人很是死板。当年桐城的之战,张献忠被他击败后又被他追得无路可逃,无奈之下派人前去哀求‘我为黄将军取公侯,留我勿杀可否?’。这一招本是张献忠的惯用伎俩,当初张献忠就是靠着它从左良玉手中逃脱。谁知,这黄闯子却不吃这一套,直接说‘公侯且不论,我如今要的便是你的人头’,把张献忠杀得几乎是单骑而逃。”
“有点意思,看来这个黄闯子还真是个难对付的角色!不过,如今我大军压境,他也应该识时务了吧!”尼堪朝刘良佐看了过去,“这样吧,刘将军,我给黄闯子写一封信,你派人送到他营中去。虽然希望不大,还是得试一下。”
**的,又让老子的人当替死鬼!刘良佐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不过脸上依旧挂着谦卑的笑:“末将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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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明军大营中,黄得功看完尼堪的信,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指着前来送信的信使和两个汉奸军士兵道:“你们的主子还真不够大方啊!让我交出大明皇帝并带兵归顺,却只让我依旧统率原班人马,保留原有爵位。”
说着说着,黄得功的脸色倏然一变,把书信撕得粉碎随手往空中一撒:“我黄得功就下贱到这个地步了吗!?卖主求荣、背弃祖宗只为了换得本来就有的人马和爵位!?放着好好的人不做要去平白无故地做狗!?”
那信使是个三十多岁的书吏模样的人,倒也有几分胆色,见黄得功发怒,并没有惊慌,只是上前赔笑道:“黄大帅息怒,来之前贝勒爷已经吩咐过了,如果黄帅对这个条件不满意,尽管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他可以再向豫亲王和摄政王请示。”
黄得功冷冷一笑:“我的要求?我的要求是,建奴滚回关外去,不知道这个要求你的主子能不能答应。”
“黄大帅说笑了”信使不甘心,继续说到,“如今……”
谁知,却被黄得功一声断喝打断:“来人!”
帐外听令的亲兵队长徐义迅速带着一队亲兵冲了进来。
“把这三个卖身投靠建奴的败类给我拖出去砍了!”
那信使固然有几分胆色,但到了这时一张两夜已变得惨白,说话也开始不利索了:“这这……黄…黄大帅,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饶过小人吧。”
黄得功又是一声暴喝:“建奴,化外部落尔!也敢称国?!饶你?即便我饶了你,就凭你头顶的金钱鼠尾,你的列祖列宗又岂能饶你?拖出去,砍了!”
亲兵们迅速上前将三人按倒在地往外拖去。
“黄大帅,饶命啊!”“饶命啊!”“放过小人吧!”……三人的哭喊声愈来愈远。
不多时,明军大营的辕门外便挂起了三颗血淋淋的认头。
第一卷 山河破碎 第十二章 芜湖血战(一)
黄得功斩史毁书的消息传回清军大营之后,尼堪便彻底收起了招降之心,下令各军做好战前准备,定于第二日清晨向黄得功部发起进攻。
虽然黄得功手下有近八万大军,尼堪却并没有丝毫惧意,即便刨去刘良佐、张天禄等部前明降军不算,己方的三万多满汉八旗也足以让他信心满满。在他看来,明军中的所谓精锐那也是相对乌合之众而言的,与八旗军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再者,他已经得到情报,黄得功部并没有齐聚芜湖,在荻港、三山等地都留有部分驻军,在芜湖的也就是不到六万的样子,己方的人马与之相比几乎没有不存在数量上的劣势,这便更加坚定了他取胜的信心。
次日清晨,待大军吃过早饭过后,尼堪便下令拔营,朝芜湖城进发。刚从赭山捡回一条命的新附汉奸军照样没能逃脱之前扮演的角色,和四千汉军八旗兵作为前锋。只是这一次,尼堪考虑到二张和刘良佐部之前的损失,突发善心地把他们的位置安排在了汉八旗之后。前锋出发之后,尼堪则与屯齐、和托、图赖等带着建奴主力随后跟进。
只走了十来里地,明军遮天蔽日的的军旗便出现在了建奴和汉奸军的视野中。
“这黄得功还真有几份胆色!我都有好多年没遇到敢和咱们野战的明狗了!”看着远处黑压压的明军阵列,尼堪冷笑道。
“贝勒爷,我愿率正黄旗的勇士先行发起进攻!”图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贝勒爷,好久没和明狗打过硬仗,镶蓝旗的勇士们都有点手痒痒了!请让我带他们上前好好地教训一下这股明狗!”屯齐也不敢人后。
紧接着,和托、阿山也上前请战。
尼堪抬起右臂制止了跃跃欲试的众人:“别急。”
明军的中军大纛下,黄得功一脸平静地注视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建奴大军。算起来,他也有好些年没和建奴交过手了。当年在辽东,建奴那悍不畏死的作风曾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虽然他不像其他人一样畏之如虎,但也绝对没有半点轻视之心。
今日天刚放亮,黄得功留下部分兵马在芜湖城守卫粮草辎重之后,便亲自率军至此部好了阵势。邓林祖、苏养性、田雄所率的八个步兵营两万步兵居于全军正前,排成了两前两后四个方阵,左翼由杨彪、林中瑜率三个骑兵营七千余骑兵担任防御,右翼则是于永绶、马得功所领的三个骑兵营,人数也在七千开外。黄得功亲自督率着自己的标营作为中军,另有万余兵马由翁之琪、丘越统领屯于中军之后的一处缓坡上作为预备队,庞岳的飞虎营正处于这支预备队中。
借着战前的空隙时间,庞岳在阵后仔细地观察着己方大军的阵列。抬眼望去,只见一块块红色的方阵粗犷地向四周铺洒过去,各种旗帜已然成为一片海洋。自从穿越到明末,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数万大军的阵势,即便有着领先数百年的见识,仍然不得不为这种气场所震撼。不得不说,黄得功部还真不愧是原四镇中的精锐,虽然面对着其他明军视之为虎狼的建奴,但全军依旧能做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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