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小胡同的最后角落里,小院落的形状,也是不规则的。看上去,就像是周围房子剩下来的一点空格里,勉强的放下了三间屋子的格局。
进了院子,栓了门,柳儿又进了屋里。
“表姐,我抓了药,很快就煎好了。”柳儿没在意了,屋里遗留下的血腥味。她只在意了,木榻上苍白得跟张纸一样脸色的女子。
这时,柳儿把提在手上的药包串放桌上,一边拆开串儿绳子,一边对木榻上的女子说些安慰话。女子挤了抹笑容,想说什么,动动唇却又是没讲出来。
柳儿没注意到女子的复杂神色,她是提了其中的一包药出了屋子,在屋沿下的小火炉子上是生火煨药。
屋外,青烟起。
等着药汤沸腾了,又是煨了小片刻,柳儿倒了药,端进了屋里。
“表姐,药好了。”柳儿把小碗里的药汤搁了榻边,又是半扶了木榻上的女子坐起来。
“表妹遇上我,真真是拖累你了。”
女子是柳儿的表姐郭柴氏,嫁了一个吃兵粮子的男人。按说,上面没婆婆和公爹,就小夫妻二人,应该合合美美的。可偏偏郭柴氏挺着大肚子生孩子时,相公郭雀儿却是不在身边。
好险着差点一尸两命,还是柳儿掏了自己赞的钱,才是拉回了郭柴氏一条小命。
“大夫讲,吃了药,表姐会慢慢好起来。”
“表侄儿长得这么俊,表姐得守他身边,看他长大才是。”端了药碗给表姐郭柴氏,柳儿又是指了郭柴氏枕边刚出生的小婴儿,眼神里满满慈爱的说道。
柳儿是寡妇,一个丈夫去逝,没留了一儿半女的寡妇。正因为如此,柳儿很喜欢了小孩儿。
看着表姐郭柴氏的孩子,柳儿就是想着,搭了手,救了表姐,表侄儿才不会失去了亲娘。这世道,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孩子是根草。
柳儿当初有亲娘在时,也是家里宠着的小娘子。可亲娘去后,爹娶了后娘,她在婆家里的苦日子,想求了娘家撑腰,也是变奢望了。
郭柴氏喝了药,拉着柳儿的手,红了眼框子,说道:“本以为我这一辈子,就是随孩子爹到处奔波讨生活。这回遇上了表妹,是我的大福气。谢谢你,表妹,是你救了我和我儿……”
“月子里,不能哭。”柳儿拍拍郭柴氏的手,劝道:“我帮表姐是应该的,咱们是亲人嘛。”
“再说,我离开婆家后,能在东京城里讨生活,同样是好心人的帮助。”柳儿说起了这话时,又是讲了一遍她在晋藩杂营里,被杜四喜相救的事情来。
“是啊,听表妹一讲,那位杜家娘子真是个善人。”
郭柴氏赞话时,屋外的院门处,传来了敲门声。柳儿和郭柴氏相互望了一眼,柳儿道:“我去瞧瞧是谁?”
待柳儿开了门,她就见着了小院外,站着一僧一道。两个方外人,来了郭家做什么?
“不知大师和道长前来,有何贵干?”
“老道见贵居霞光四起,当有贵人降生。”栖霞居士拱手一礼,道:“无量天尊。”
“贵人降生?”柳儿一惊后,呼道:“我表姐刚刚生下麒麟儿。”
麒麟儿,是郭柴氏给儿子起的小名。柳儿一着急时,就是讲了真话。
“可否一观小贵人?”栖霞居士很诚恳。柳儿面薄,自然拒绝不得。再则,两位方外人,在普通百姓眼中,还是非常有地位的。毕竟,普通人嘛,特别是不识字,没读过书的普通人,就信了神神道道的东西。
“啊?”
“快请,道长,大师,快请进。”
柳儿忙是大打开了院门,迎了两位方外人进里面。
午时,三刻,一天之中,阳气最旺盛的时刻。
一僧一道的顺元方丈和栖霞居士,正在东京城的胡同小院落里,于郭家见到了刚出生的麒麟儿。
同样的此时此刻,东京城郊的小镇上,杜四喜已经快要筋疲力尽了。
过了多久?
杜四喜不知道,她只听得耳边,林婶子还在不断给她打了气,道:“四喜,最后一把子力气,孩子出来了。”
耳边好像传来了“哇哇”的婴儿啼哭声。杜四喜抬眼,就看见了林婶子的手上,抱了个娃娃。此时,她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没什么两样了。
“四喜,是个大胖小子。”把小婴儿收拾好,林婶子还给包裹了小被子,放了杜四喜的枕边上。接着,林婶子自然是为杜四喜善后了生产的后事。
一切妥当时,林婶子也是累了憨。
“林婶子,谢谢你。”杜四喜此刻转了头,望着枕头边上的小脸蛋婴儿,她的心都像是柔软成了一片片。
那小婴儿在杜四喜眼中,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孩儿。虽然,他实在长得不太俊,还有些皱巴巴,跟只红皮小猴子似的。
但是呢,在杜四喜看来,他却是万般的可爱,让她搁心眼里的欢喜。
嘴角上扬了弧度,杜四喜高兴着。她使了力气,又从枕下拿出一个红封,递给林婶子算是酬谢。
接生孩儿,丈夫不在身边,可礼数杜四喜是不会漏了的。
“四喜,你是有福气的。头一回,就生个儿子,你家相公回来,还不欢喜的发疯?”林婶子把红封拿了手里,惦一惦后,就晓得里面的数儿,不算小。
于是,林婶子是眼中瞅明白,心里头有数了,暗赞着杜四喜夫妻二人,不是吝啬的性子。今后啊,值得大家多多来往了。
“四喜,你不妨先睡会儿,我去煮糖水。”林婶子给杜四喜交待了话,道:“待会儿,你家大胖小子先喂点糖水,等你歇一觉醒来后,喝碗下奶的鲫鱼汤,你再给你家大胖小子喂奶。”
“放宽心,有婶子守着,绝对不会让你们母子饿了一星半点儿。”林婶子说着话,又是笑了起来。
“麻烦婶子了,我人累,先睡会儿。”杜四喜得到林婶子帮忙看护了孩子的答复,就是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京城,郭家。
一僧一道,给郭柴氏生的麒麟儿观了面相。
“小贵人,当主大贵。”
“可惜乎,寿数上有碍。”
栖霞居士连说了两句话,前一句,让郭柴氏和柳儿高兴。后一句,却是让二人忧心了。
“不求富贵,但求孩子平安长寿,还望道长指点。”哪一个真心疼孩子的亲娘,都是盼着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这些之外呢?亲娘自然更在意着的事情,还是孩子平安长大,健康活过一辈子。
郭柴氏,亦是如此,所以,她望着批命的道长,诉求了话。
“天命如此,天命难违。”
栖霞居士说了八字后,再道:“无量天尊。”
“佛家偈语,一沙一世界,一草一枯荣。四季交替,万物更新,方是生死轮回。”顺元方丈一说话后,指着郭家的麒麟儿,又道:“天时天命,人力穷尽,不妨顺之。云云众生,必有生机,演其奥妙。”
“此子主贵,苍天厚之也。”
☆、第31章
贞定四年,八月初一,午时过,未时初。均王朱由镇召及了大梁朝上下的文武百官。
“均王系武帝嫡子,现国朝动荡,时局混乱。当由均王承帝位,以安天下。”长史崔行景使了眼色,做为均王一系的官属,户部侍郎先开口,当了出头鸟。
“请均王承帝位,安天下。”均王一系,争的就是一个从龙之功。察觉自己慢了半步的官员们,哪能落后?这不,想着升官发财的均王一系,就是同声的邀了话,给均王朱由镇双手捧上了皇位,任其慢慢享用之。
“本王才德识浅,不敢担之。”
“王爷身为武帝嫡子,才德兼备,满朝颂歌。臣等,请王爷担以大任,解救黎民百姓出苦难之中。”长史崔行景跪了下来,给均王朱由镇表功。
“臣,请圣上登大宝。”长史崔行景再一次大拜礼,于皇宫的大殿之内,大声喊了话道。
“请圣上登大宝。”群臣同道。
崔行景是谁?
是均王朱由镇的心腹。
目前,均王和心腹演了弹簧行事。下面的官员们,人人是人精,哪个都明白了。前面均王朱由镇的推脱,纯粹就是演了戏,表达了三请三辞的清白,立个牌坊在哪儿给普通人瞧瞧的。
于是呢,在文武大臣们一声声的“请圣上登大宝”话语里,均王假意再谦推两回后,心里棒儿高兴的应下了。
当了皇帝,要登基了。
头一件要干的事情,就是给旧帝上了尊号。接着,自然是定了年号,改元建新朝嘛。
“灵,谥号灵帝。”新当了皇帝的朱由镇在论功行赏后,给原来的长史崔行景升官了,提拔成为户部尚书。
“乱而不损,曰灵。圣上此谥号,当真妙也。”新任的户部尚书崔行景,是拍了新帝朱由镇的马屁。
乱而不损,那就是说明了,大梁朝虽然乱了,但是呢,没伤着根基。原由嘛,就是旧帝朱由纯没治理好。未来什么,还等期待新帝出手,一个顶俩。
“朕开元建鼎,定年号龙德。”
草头班子里,披身旧龙袍,就算是登基的新帝朱由镇,自然是大笔一挥,给他自己的朝廷加法码了。而定年号,再是宣告天下,免点赋税施施恩,就是传统的收买天下人心。
“把旧帝的事情,一定得钉死了。朕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至少,明面上绝对不行。”新帝朱由镇对户部尚书崔行景交待了话道。
“诺。”
一君一臣,是行了新朝的令法。
可惜的是呢,东京城现在的窃居者,未必乐意了当一回观光客。
“龙德元年,龙德皇帝?当晋藩是什么,想借用就借用,想扔就扔的抹布头?”李氏邸宅内,归德节度使李仕元冷哼两声。
“东京城继续戒严。”李仕元对亲卫继续说道:“召集人马,本将军有兴趣领大家伙一起,进皇宫一日游。”
领着东京城的手头精锐士卒,开进了皇宫?归德节度使李仕元的用意,那是不需要多言明,赤果果的表示明白,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啪啪”的巴掌声响起,李仕元抬头,就看见了他的嫡弟李亚子走进来。那态度跟进自家的后花园一样随意。这赞赏的掌声,自然也就是这位晋藩的世子殿下啪响的。
“臣,参见世子殿下。”
虽然李仕元是兄长,可李亚子的身份更是晋藩的少主。所以,上下有别,李仕元的规距,是不能行差错的。
“大哥不必多礼。”
李亚子不同于李仕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冷个脸,跟人欠他钱一样。相反,这位世子殿下是非常礼贤下士,一幅爱笑的脾性。平日里,更是豁达大度着。
不过,到了指挥战场之时,世子李亚子就是变成了,如西楚霸王项羽再世一样勇猛的人。
“礼不可废。”躬身行礼后,李仕元吐了四字。
“臣愚钝,世子殿下不是应该在藩地主持大局吗?”这话从李仕元的嘴里讲出来后,自然也是提了一点疑问。毕竟,当初世子李亚子前来东京城刺探一回时,晋王连传了五道急令,才是把继承人给召回去了。
“有一事,我一直瞒了大哥,瞒了天下人。”
李亚子脸色暗淡,苦了神情的说道:“一月前,父王病逝,我继承晋王位。一直密而不丧,就是为了完成父王临终前的遗愿。灭掉晋藩的生死大敌,朱家这等贰心逆贼。”
“父王病逝?”
李仕元心头振动,他望着眼前新出炉的晋王李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