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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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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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敢问长侍,陛下这会儿与谁在一起,在做甚么?”

  他嘿嘿一笑,道:“能做甚么呢!陛下除了批奏折,便是和李夫人在一块儿!您呐,话恁是多,陛下既口谕宣见,您跟着去便是!”

  “哎哟哟,”蔡嬷嬷拍起了腿子,“这话说的,可混呢!我这一处可不比您,您是御前长侍,常在御前走动的,与陛下见天儿地打照面,我算甚么呢?陛下怎么个模样儿,且都快忘啦!”

  “唉,起去吧,陛下宣召,您不能躲着不见吧?”

  他们一前一后,踮着脚从新辟出的小道上走去,雪水渗透进鞋里,此时不觉冷,只觉湿哒哒的,像糊着似的,极难受。

  冷风吹过来,她裹紧了裘衣,眉结了个弯子,总觉心下不安。

  不知迎接她的,将是什么。

  毕竟皇帝这么多年,从未召见过她们这一批故旧。

  长亭在近处,曲廊连接,远的轮廓,近的景,皆着一色的白,一眼望去,似玉琢冰雕,好生赏心悦目。

  目光瞥见了黄伞盖,心头便似鼓槌敲着似的,皇帝御驾,便在此处。

  上一回见皇帝,不知何夕何年。

  “长侍,没的心里打鼓呢——”她努了努嘴,便停了脚步。那长侍便不乐意了,嘿嘿一笑,道:“嬷嬷这是甚么胆子?这点儿都怕?陛下又不会吃人!”

  她默了默,好似在为自己梳理,因长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好大决心似的:“长侍请引路吧——”

  那长侍见她这般,便好意提点道:“没个正经事,蔡嬷嬷放心吧!陛下这会儿正赏雪呢,起先只是来了兴致,希待着多些赏雪人,不负这白茫茫一片的雪色——故此,才将嬷嬷叫了来,不见得是祸事,您怎不说是陛下念旧人呢?”

  她咄一声:“胡说八道!早先怎么不说呢?害我白惴惴这么会子……”

  她便挨了边去,向皇帝行谒:

  “陛下万年无极!”

  皇帝沉默,好一会儿才淡淡吐了一个字:“免。”连看都未曾看过她一眼。这一来,她便被人引去边角里坐下,她偷偷地觑皇帝——

  好多年未见了,皇帝长什么样儿,果真是要忘了。她虽长居汉宫,但司职与御前甚远,并不能面圣。偶尔节兴时,能见皇帝,亦是御辇人流外,远远这么瞥一眼。

  皇帝眉眼英朗,这么些年过去,那份淡淡从容的笑意,仍然是从前的样子。

  他竟未变。

  蕊儿便瞅着,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前,目光寥远,偶尔,目之所见某一瞬触着他心中柔软时,他便抬眉,这么淡淡一笑,帝君柔软起来,当真比普天下的任何一个男子更有魅力。

  他的笑是张扬的,亦是温柔的。

  蕊儿躲开了目光,便不敢再看他。偶尔她也会想,眼前的君王,会否想起往年之事,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呢?

  毕竟,他弄丢了陈阿娇;毕竟陈阿娇在她心里,并不是个嚣张跋扈、毫不讲理的主子,陈阿娇可爱的时候,当真招人疼。皇帝与曾经艳冠后宫的皇后之间,许是有真情留存过的吧?哪怕只是一瞬。

  一为君,一为美人,怎么想,怎么觉得他们曾经有过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故事。

  皇帝口谕宣了她来,却连半句话都不与她说。当真是奇怪。

  皇帝的目光好似被亭外某一处粘住了,怎么也拔不起来。她好奇,便顺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原来亭外有美人折花枝踏雪而蹈,舞姿极动人,那美人腰肢儿细如一握,点雪便动,身姿轻盈,仿佛飘在雪中的白衣仙子,看多久都不招厌,连她都觉心动有趣,莫说皇帝。

  这样的美人,足尖点雪而舞,灵巧如梁上燕,汉宫之中少见。

  难怪这样粘皇帝眼神儿,皇帝跟着了魔似的。

  她生咽下一丝难言的悲伤。这汉宫之中的女人,百十年来竟未曾变过,只要讨得皇帝欢心,便甚么都有;只要能讨皇帝欢心,便甚么都肯做。

  她记得,从前陈阿娇却不是这样的。

  但汉宫之中,到底是没了陈阿娇。

  皇帝立起来,大笑鼓掌:“你回来罢,莫冻伤了!”

  那女子便不跳了,倏地便停下,像只展翅的蝴蝶,点了落雪而下,停在那里。

  皇帝向她招了招手。

  她笑了笑,便像只白兔子似的,蹦蹦跳跳来了皇帝跟前,皇帝复坐下,一揽手,也不避众人,将她搂进了怀里。

  皇帝喂她小食,她乖乖张口,听话是听话的,却也很是有些脾气,才咬一小口,便皱眉摇摇头:“臣妾不喜欢吃!”

  皇帝温温一笑:“不想吃便不吃,朕逼你啦?”

  她双手环住皇帝脖颈,笑的好生可爱灵透:“陛下,您说,臣妾方才的舞,跳的好看不好看?”

  “好看,那是自然——你跳的舞,自然好看!乐坊舞姬都比不过你!”

  “敷衍!”她咯咯笑着,便轻轻捶皇帝背,一双小粉拳,咚咚一捶,酥软了骨头。

  蕊儿自然好奇,这位美人儿到底是何身份,圣驾前竟然如此不拘礼,还敢说皇帝是“敷衍”,这般的拧小性子,便是当年长门宫那位在,也未必时时敢吧?

  不过,她的性子倒的确有几分陈阿娇的意思。

  那美人起身,一回头,惊煞了她!蕊儿差点叫出声来,那张脸、那样的眉眼……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娘娘……”她一低头,眼泪默然无声地流了下来。

  那一瞬的感觉,真的是她,陈皇后。

  蕊儿听见她娇娇向皇帝道:“陛下,可要臣妾再跳一支舞?”

  皇帝回答:“你不受累就行,朕爱看。”然后,忽地一怔,才说:“换件衣裳吧,你着大红绒氅,朕最喜欢,——你这样最漂亮。”

  “嗳!”美人娇滴滴应道:“臣妾谢陛下赐!那件红绒氅子作料极好,极珍贵!臣妾心里欢喜!”

  皇帝若有所思,连声音都变得沉厚了:“那最好,大红衣裳,跑在雪地里——最好啊。”

  他闭上了眼睛,似有所想。

  那美人走经了蕊儿身旁,蕊儿好奇打量——这才瞧细了,初看是与陈阿娇极相似的,但往细了看,眉目鼻子,皆有不同,细瞧便是另一个人了。

  这味儿、这性子,细品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那么……熟悉的感觉。

  蕊儿一瞬不肯滞留,目光黏着她身上,那美人往哪边挪,她的眼神儿便也跟了去。所经之处,便有宫女子轻谒:“李夫人……”

  她这时才缓过神来,原来那位雪地里点足而蹈的美人儿,正是先前汉宫中传的神乎其神的女子,李延年之妹,建章宫一舞惊鸿的李夫人!

  只闻其名,今儿个,可总算见了其人!

  蕊儿眯起眼来,那红点子便在余光中愈挪愈远。

  她着红色氅,在雪地里跑起来,雪絮子尘土似的扬起,又被重重地砸下,四溅开来。她灵动,曼妙,就像多年前的某个人。

  蕊儿只觉万寸光阴皆被滞住,天地之间,唯剩了这一瞬。

  这一瞬是永恒的。

  一舞惊鸿。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未识李夫人之前,她不信这十字是真。识得李夫人,才知堪堪纸上字,皆不如人面动人。

  她是精怪,是空灵仙子,天地之间,她与雪絮共翩跹,一处是梨花似的落雪,积一朵,洁白莹透,一处是美人红衣,流火似的热烈……

  蕊儿被攫住了心魂,目光再不能离开漫天白雪中上下起落的红点儿……

  她还揣着自己的心思,总觉此景相宜,却有那么些儿……不是味儿。便偷觑皇帝。

  皇帝的眼睛是放空的。

  她便想,难道陛下与她想的是一处?

  再看去,皇帝沉默闭上眼,一滴眼泪,滚了出来。

  浓重的雪色下。

  红衣翩跹。

  她着红色最好看。

  他曾经这样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泪……存稿箱根本靠不住,设置了时间发不出去…只能这样了,113章的内容本来就是这章的内容,但因为发不出去,只能把正文内容弄到114章来…反正不影响阅读…我下次发布就直接发115吧,113是空章,跳了一章虽有些影响美观,但不影响阅读…


  第115章 武帝(3)


  这一场倾城舞,旁人只看李夫人翩跹之仪、动人之姿,只有她这个“蔡嬷嬷”,余光给了李夫人,正神儿却全拴在皇帝身上。

  皇帝才是最……

  她当真儿连想都不忍想了。汉宫的故事,如今能清清楚楚数算来的老人,当真没几个了。

  便这么戚戚叹一声。

  皇帝似不经意将目光掠向她这边。她一紧张,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时,那短促的一瞥被残忍掐断,皇帝又正了位。

  眸光里,只剩了一袭红衣,翩跹扬落。

  李夫人一舞倾城。

  记忆中的那个人再没回来。

  白雪红点,是娇娇最好。其实……着红衣最美是娇娇。

  好许久,皇帝才缓缓起身,她便抬头看,壮着胆子光明正大打量皇帝。从侧面来,旒珠正遮盖帝王眸色,但这盛气与威仪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皇帝忽然鼓起掌来,脸上有清淡的笑容晕开……

  “雪上一舞,身盈足捷,这天下第一的美人都在朕的后宫!朕这一生,当真恣意快活……”便托手欲揽她。

  他说的昏话胡话,真真假假,只有他知道。

  李夫人偎在君王怀里,赧然一笑,面颊便这么贴着皇帝胸/前祥章,手轻轻地抚过,一点是龙目,张扬的龙爪镶绣金线,爪下祥云腾腾。

  天下最温暖的怀抱,是帝王的怀抱。

  “困了?”

  他的声线那样温柔,带着淡淡的宠溺。

  怀中美人轻轻点头。

  皇帝便半搂着她走过:“摆驾——那咱们回去?”

  美人的回应又是轻轻的点头。

  皇帝的脸上漾开轻缓的笑意:“今儿开心啦?”

  蕊儿便眼睁睁望着帝王携美人走远。

  从她身边擦过,然后愈走愈远……美人娉婷,一抹影子在雪色下拖长;皇帝着冕服,累赘的玄纹仪制更是千丝攀缕,在雪光下,映出繁复的纹路,直如玄龙走雪游……

  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她一眼,与她说一句话。

  她是蔡嬷嬷。好像她从来不是“蕊儿”似的,好像她,从来不曾在长门当过差。

  她后来又想想,即便皇帝知她是旧识,那又如何。

  长门故去,早已被汉宫的今天抛了远去。

  识与不识,都是枉然。

  元封元年,皇帝巡狩至河间,小整。连路旌旗蔽天,百姓皆崇帝王威仪,遍足跟走。

  驻跸河间时,忽引来一望气人,其人伟貌不凡,帝闻知,便邀引。

  皇帝正小憩。那望气人被引入,过从侍而行,目光游走不定。毕竟是宫外的邋遢儿,未见惯世面,自然不懂谒君上的规矩,也不懂收敛。面圣竟仍着布缕荆衣,身上还散着阵阵恶臭——是陛下要宣见的人,因宣的太急,重重关卡亦不敢太过着细,与那邋遢之人便放了过去。

  皇帝便抬头,略皱了皱眉。

  这望气人甚奇,见皇帝此等威仪,却也并不畏惧。因过礼:“老朽拜见陛下。”

  皇帝奇道:“面圣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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