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相优雅。
云娘后脚步履款款的跟出来,她杏脸桃腮,蛾眉凤眼,腰姿若金水河边的春柳,槿蕊的美貌来自她的遗传,云娘年轻时酷爱诗词,长期浸润其中,养出她颜如玉,气如兰的美娇娘。
槿蕊有些为难,微蹙柳眉对云娘嫩声嫩气道:“娘,怎么办呢,他没有家人,没地方去,好生可怜。”
云娘弯腰收起地面的纸,一边牵起上官逸君,一边挽着槿蕊往院内走去,柔声曼气道:“进去再说。”随后转头吩咐胖奶娘,“叫街坊四邻都散去吧,告诉他们这孩子咱们喻家管了。等会你给他下碗面条,记得多加两块五花肉,怕是饿坏了,再告诉管家,好生张罗他娘的后事。”
“夫人只管放心。”胖奶娘应声后往厨房去了。
晚上休寝前,喻梅勤聊起上官逸君,“蕊儿又往家里拉人了?”
“先烫脚,我再慢慢细说。”云娘为他脱去袜子卷高裤管,端来热水,试试了水温后,抬起他的双脚泡进脚盆中,一边拿起脚布从上往下细细擦洗,一边轻声细语道:“不过加副碗筷罢了,孩子瞧着让人心疼。”
“多他一张嘴还是养的活,只是我们救不了天底下所有苦命的孩子。”喻梅勤低叹道。
“能救一个便是一个,倘若力所不济,想来菩萨不会怪罪,如果他是跪到别家门前,我看不见我不管,既是跪在咱们的院墙外,那就是缘分,如果再把他赶出去,万一给卖到奸佞之流手中,成了娈童,那咱们可就伤天理了。”云娘克守当年在福法寺许下的誓言,只要女儿痊愈,必当终生积德行善,“瞧他天庭地阁、三停五岳端整平和,可断其质温良干净,下晌我略略考了考他,也是读过书的,有几分品学,我想当他给淳儿当伴读,有人做伴,或许淳儿就不会整天摆弄花花草草,老爷以为然否?”
午膳后,云娘安排下人为上官逸沐浴净身,给他换了上槿淳退下的旧袍子,一个清爽的少年伫立在大家眼前,他浓眉星目,眉宇间透着英爽之气,相书有云:额方中见圆,饱满光润,乃志气清高、聪慧练达之人,且官运亨通,少年得志。云娘见他识文断墨,且风范礼仪、举止进退中规中矩,思忖当下人太委屈他,恰好槿淳缺伴读,但是儿子读书的大事必须先征得喻梅勤的首肯。
“甚好,就按你说的办。”喻梅勤复上云娘的手背,夫妻闺房之内,卸下严父的架子,眼尾眉稍满是柔情,“衙内公务繁忙,家事全劳你操持,辛苦了。”
“不累。”云娘嫣然巧笑,手脚伶俐的撤走脚盆子,再取来脚布吸干他腿上的水分,“早些安歇,明日还要起早呢。”
这就是云娘,寒冬若温泉,三伏如清泉,体贴着喻梅勤,关怀着喻家上上下下。
☆、第 3 章 春风吹绿杨柳枝(3)
笠日清晨,槿蕊吃完早膳,用绢帕子包上两块蒸饼,揣在怀中去找上官逸君,想熟识新朋友,没料到在院子的转角处碰到喻梅勤,脚步走得疾,差点一头载进他的怀中。
喻梅勤扶住她的肩膀,蹙眉沉声问道:“这冒冒失失的去哪儿啊?!”
槿蕊心里叫苦不迭,刚才饭桌上不见他老人家,还以为又是提早上衙门,“爹爹早,蕊儿不去哪。”
“哎,不好好用功,整天就知道贪玩瞎转悠。”喻梅勤摇头轻叹,女儿既不像自己也不像她娘,文采才情比起当年的云娘真是相去甚远,云娘是德艺双馨 ,她虽聪颖却勤奋不足,除了琴技深得云娘的遗传,绣工、书画皆差强人意,平素里对打鸡(踢毽子)、投壶、荡千秋、丢石子、跳宫格、九连环还有唱小曲等玩乐之事倒是样样在行。
槿蕊瞄了瞄喻梅勤的脸色,知道他又在想什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乖巧的浅浅笑道:“爹,不是的,女儿最近还是有用功的,昨日被金水河绮丽的春光所触动,当下心生诗作一首,今晨又稍加修改润色,特来找爹爹评点评点。”
“哦?”喻梅勤微耸眉心,明显不信,“难得你有如此雅兴,且说来听听。”
槿蕊咳咳嗓子,抬目远眺翠峨山尖粉红的梅花林,翕动樱桃小口嘤声娇语道来:
“春风吹绿垂杨柳,
春波荡漾金水河,
春桃金梅初妍绽,
春燕雨后应春来。”
喻梅勤捋着山羊胡,频频摇首:“你这也能叫诗吗?也是见天瞧你读诗文,这都读哪去了?”
讨好不成反遭数落,槿蕊不由苦了眉头,“女儿以后一定改正。”
“虽是差强人意,以你的水准也算不易了。”知女莫若父,槿蕊半低着头,眸子直往西院里巴望,尽管有些顽皮不够端庄,但是生得侠意好心肠,喻梅勤了然道:“快去吧。”
“谢谢爹。”槿蕊轻移莲花步款款迈步向前,侧身瞥见喻梅勤的身影拐出走廊,立马撒开脚丫子就跑。
槿蕊找到上官逸君二话不说就把蒸饼塞给他,今天他娘下葬日子,赶不及回来用午膳,想安慰他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踌躇半天,咬着下唇怯怯道:“你别太难过,节哀顺变。”
“我不难过,她死了是解脱。”上官逸君声音平平的没有起伏,他的淡然超出乎槿蕊的意料。
贫穷令人成长,挫折使人心智成熟,人的心理年龄是随着阅历慢慢的积累,少年的上官逸君有超越实际年纪的沧桑,看起来比槿蕊更成稳,前世的她是个老病号,九岁被查出得了白血病,直至十三岁魂魄穿越前的日子都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电脑就是她了解世界、学习知识的窗口,狭窄的生活环境让她心思单纯,乐天知命。
槿蕊踮起脚尖,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挺着胸脯豪气仗义的承诺:“你放心,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会照顾你的。”
“多谢小姐。”
槿蕊狡黠的眨着眼皮,抬着下巴古灵精怪道:“真想感谢我?”
逸君用力点头回道:“自是当真。”
“那就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要陪我玩,第二爹娘不在的时候叫我名字。”槿蕊同龄的伙伴儿很少,最亲近的只是海棠,槿淳有些木讷,除却读书就只喜欢捣鼓花草、研究药理,她打算积极发展上官逸君成为自己的玩伴。
上官逸君定定的望着她,心里不解,仍轻点颔首道:“好。”
槿蕊伸出青葱的白嫩手指,盈盈巧笑:“拉勾保证。”
上官逸君复上手指,两根手指紧紧的勾在一起。
时间到了,老管家林伯带来了素服麻衣,叫上官逸君换好就可以出发了,看着他孤单寞落身影,槿蕊当下心中生起不忍,连忙跑到云娘的房间,“娘,我想给上官逸君的娘亲送奠,你让我一起去吧。”
云娘停下手中的针线活,轻叹一声,“方才你爹还夸你有长进,这还不到一会功夫又想着玩。”
三个年头下来,槿蕊完全适应了古代的生活习惯,可她至今无法适应女子无事不能随意出门的规矩,前世在病床浪费太多的时间,追求舞蹈的梦想也随之终止,所以她有着比任何人更为强烈尽情玩耍的愿望,庆元的节日虽多,每月平均两至三次出门的机会,却仍无法满足槿蕊,只要能,她会找理由寻借口出门,云娘觉察出女儿的变化,经历过生死大劫,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她都尽量满足。
“娘,您想错蕊儿了。”槿蕊腻进云娘的怀中,搂着她的脖子娇语言道:“蕊儿是贪玩,以前总想着出门,以后还继续想法子出门,可这回真不是,任女儿再玩劣,也不会打着亡者的幌子找乐子,我只想送送她,来世上辛苦走了一遭,临了只有独子为她扶丧哭灵,好孤单可怜啊。”
在庆元,葬礼比婚礼更隆重更受重视,他们认为事死如事生,人死了仅仅是换了个地方生活而已,尤其是有权势的世家大族在生前就会修好墓地,普通百姓五十岁以后备好寿材,隔年刷上一层漆,油漆的层数越多,越有面子,而且送殡的人越多,意味着死者将在另外的世界得到越多的福祉。
云娘沉吟半晌,微蹙蛾眉,犹豫道:“这……这怕不合适吧,咱们和他既不沾亲也不带故。”
“积德行善不应分门庭高低,爹爹也是寒门子弟,”槿蕊明白云娘未尽的潜台词,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珠,款款道:“上官逸君知书达礼,想来出身不会低,说不准还是落难少爷呢,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菩萨会记着我们的好,让女儿多做些善事给爹娘积阴德吧。”
“你啊,全身上下就这张嘴最是机巧,也不知是从了谁,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云娘点点她嫣红的下唇,慈笑道:“既然你有这份心,换身素色的袄子,早去早回。”
“谢谢娘。”目的达成,槿蕊噘起小嘴,雀跃的贴上香吻,“娘是世上最善心的人。”
上官逸君嘴上说不难过,当看着母亲的棺材下葬,被泥土覆盖,终于忍不住淌下两行清泪,拿起酒壶斟满酒杯,哽咽道:“娘,天还寒,喝杯桂花酿暖暖身子好上路。”
上官逸君跪在坟前,低着头默默烧纸钱,眼泪一滴滴的顺着脸颊滑落,没入泥土,场面甚是凄凉,立在旁边的槿蕊心中动容,默默折来桃花插遍坟头。
当上官逸君抬头时,光秃秃的坟头满是红红白白娇艳的桃花,冲淡了几许悲楚之感,槿蕊为他递上一枝,“从你的相貌能看出,你娘肯定也是个美人儿,香花配美人,相得适宜。”
上官逸君低头拭干脸上的泪痕,接过那粉白的花朵,立于墓碑前,轻言道:“谢谢。”
“不用谢,”槿蕊用力的挥挥拳头,给他加油打气,“你要发奋读书,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将来干出一番大事业,光宗耀祖,光耀门楣让她含笑九泉。”
上官逸君稍皱眉心,像是自轻自问:“我能吗?”
“只要努力就有机会。”槿蕊点点头,太阳已经爬到头顶正中央,伸手指指天上的日头道:“时辰差不多了,该回家了。”
上官逸君又重重磕了三个头后起身随着槿蕊离开。
马车停在山脚下,走回去就有一段路程,小道不平坦,中间时不时突起小石包,槿蕊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脚,眼看就要摔个狗啃屎,离她身后还有五步开外的上官逸君一个箭步飞身上前,稳稳的托起她。
被他的敏捷的身手惊奇的美目睁圆,槿蕊激动问道:“哇噻,你会功夫啊,难怪你年纪比哥哥小,身量却比他还要拔高,应该经常锻炼的结果,习武几年了?”
槿蕊站稳脚,上官逸君随及收回手,垂首恭敬道:“我从三岁开始扎马,已经整整八年头了,娘说技多不压身。”
槿蕊明了他母亲这么做的原因,庆元讲究门第出身,上品无寒门、以贵族治国是延续好几百年的古制旧训,朝庭各级官吏九层以上都由高门大姓的子弟们世代相沿袭,世家大族历数百年,盘根错节,他们倚仗着祖辈的荫功享尽了尊荣,寒门士子纵有满腹的才华、治国良策也难有出头机会,每五年一次的恩科报考前要先看家族谱牒,取士的依据是姓氏而非才能,进士头名至今未曾落在寒门庶族的子弟头上,早高的官阶不过是从四品,若他们想出人头地,只能投身军戎,通过实打实的军功取得,这是那些贵族不愿涉险之处。
槿蕊掰过上官逸君的手掌,摸摸老茧,很硬,很厚,好奇问道:“你是练什么兵器呢,剑、刀,还是单练拳法呢?”
“银枪,为了给娘治病早就当了。”
“那我们趁回家前把它赎回来。”怕他推辞,槿蕊急急补充道:“可不是白给你,以后你就多了项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