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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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户碧玉-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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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的事也是一阵风,等过一年两载,风声过去了,待世井淡忘了,审理起来便好下手,论说迟修泽断然不会犯这种错,只要对头不倒,即便他犯些过错,皇帝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用工部尚书牵制迟修泽,反过来亦然,用迟修泽牵制工部,谁敢把对头扳倒台,同时就是自掘坟墓,亲手把自己送上断头台,新帝严惩迟修泽、逸君实则敲山震虎,杀鸡慑猴,官再大,也皇上的奴才,可以扶你,亦可杀你。

逸君不顾性命整倒工部尚书是为报喻梅勤的养育之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迟修泽则是为情,为了重得槿蕊的心,可他昏了头,忘记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听完此番种种,槿蕊的心从头凉到底,是她把他推向深渊,让他自掘坟墓,泣不成声,语不成调,“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拒绝我?为什么不明言种种的厉害关系?”

“我告诉你,你会信吗?你疑心重,你认定我是贪求权势的小人,难道还要再加上伪君子的恶名吗。”迟修泽握住槿蕊的手,“你曾说过,好男子只会做不用说,我要做你心中的好男子。”

槿蕊无言以对,她确实不会相信,眼泪籁籁扑面而下。《|Zei8。Com电子书》

过了今日,再无机会,迟修泽敞开沉封已久的往事,儿时的旧恨伤情,将所有一切坦诚倾诉:“从小,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追逐权利,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上人,不论付出何等代价,哪怕是性命之虞。直到遇见你,我想要的又多了一样,那便是你,从头到尾,从内到外,你的心,包括你的每一根发丝,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说到底,我也不过是普通男子。不错,我是爱权势,有权有势有何不对,可以不被瞧低,不受欺辱。自打我出生的那日起,我便低人一等,家里人从骨子里瞧不起我和清儿,就连父亲的眼里也没有我,你当为何?”

“为何?”

迟修泽忽然笑了,笑比黄莲还要苦上三分,“因为我和清儿的生母是悲贱的官伎,官伎啊!可她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好人家的女儿,清清白白,只因同族的远亲犯下重罪,被判斩立决、夷九族,而我姥爷正好在九族之内,男丁充军,女眷则充为官妓,那年我娘还未满十岁,何罪之有,何其可怜,何其无辜,日日夜夜忍受老鸨的打骂,十四岁便强笑卖艺,因生得姿色出众,被我爹赎身,以为脱离苦海,终身得靠,谁知色衰爱驰,生过清儿伤了元气,又因家里的妻妾之争便一病不起,容颜日渐枯槁,我爹对她便是一日淡似一日,她辞世前的最后两年竟半步不曾再踏进她的屋子,别说是家里的主子,就连有势力的下人都为难我们,先不提玉纯的娘,大娘表面是菩萨活佛、成日理佛颂经,当年娘病重时,请医问药也是推三阻四,若不是她,娘不会早年离世。”

迟修泽和玉清的娘竟然是官伎,槿蕊万万料想不到,难怪他说他是低贱的庶子,“那私授官职、草菅人命又是怎么回事?”

“我把京城的巡盐使、巡茶使,连同庆元最肥六个道、府、台的职缺与欧阳谋交换,换他自愿退亲,亲薄你的恶汉和下药害你恶妇是我叫人送了他们的命,他们通通该死。”池迟泽淡定淡笑,语调轻飘,明明杀身累族的不赦重罪,在他嘴里却是轻描淡写,只是眼眸飞舞着骇人的阴蛰,宛如两条黑色的毒蛇吐着信子,蓄势待发,准备攻击猎物。

话音刚落,窗外猝然雷电大作,雨滴如豆珠砸向窗棂,劈啪直作响,迟修泽不禁回想起生母咽气那日,两行眼泪伴着笑声淌下迟修泽的面颊,“娘亲走时,倾盆大雨,乌云遮天,大中午黑漆漆一片,像是打翻的墨盘,就只有我和清儿守在她跟前,她瘦得像枯柴,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一边咳嗽,一边流着眼泪嘱咐我,要我发奋读书,努力出人头地,她要我给清儿寻户好人家,不再像她被人瞧不起,我对她发下重誓,穷尽毕生之力向人证明,谁说庶不如正,官伎的儿子又如何,那些王孙公子也敌不过我,在我面前也要低下高贵的头颅。”

“你是天生的相才,老百姓都这么夸你。”

迟修泽笑了,有几分得意,随后眼色又变黯然,“你家遭逢大难,我手无实权,心有余力不足,只能暗中施以援手,况且朝中风涌云起,政局波谲云诡,难道非要我抱你一块死才是对你真心实意。迟家处在旋涡风口,肩膀挑着天大的干系,脚下踏的却是薄冰,一步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我和父亲权衡利弊,万般无奈,我只能暂先牺牲你我情爱,让欧阳家成了迟家的姻亲,稳住欧阳谋麾下大军,千难万险才保住新帝的位置,但事前我并无把握,是生是死,只有天知道,我不能也无法对你言明。按朝庭规制,你爹犯下的重罪,女眷要充为官伎,你可知官伎有多惨,一双玉臂千人枕。我娘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可一辈子的名节也毁了,永远有个洗不清的污点跟着你,让你抬不起头。我借着与欧阳锦定亲,向爹开出条件,就是让他力保你们母女无罪开释,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照样会这么做,绝不后悔,为我,也为你,我不能让你受那非人之罪,受我娘受过的罪。我唯一后悔的是托错了人,方泰无用,害你受进颠沛流离之苦,害你尝尽人世的冷暖艰辛,当初若知如此,即便让你怨我、恨我一辈子,我也要把你当金丝雀关起来。你要我与上官联手扳倒工部尚书,为你爹洗冤,为天下的百姓除害,我便料到会有今日之祸,换作从前,我是不会干这蠢事,只是我得到了想要的权利,却快活不起来,心境如秋叶飘零,无所依从,因为失去了你,所以,我铤而走险,或许经过这次,我们就能重续前缘,明知忤逆龙鳞,我亦鼎力为之,因为我心存侥幸,想着皇上念及我过往的功德,兴许能从轻发落,只判个削官罢职贬为庶人,兴许能留下性命,就能捂暖你的心,能与你携手游走青山绿水之间,总归是奢念、痴望。”

迟修泽双手托起槿蕊泪水交织的脸庞,一字一句沙哑期求:“槿蕊,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你做什么,不要忘了我。”

槿蕊拼命的点头,哽咽问道:“你一辈子都是做别人活着,那你自己呢?”

“这是我的宿命,人不可与天争命。”迟修泽揽过槿蕊,在她的发顶烙下重重的一吻,这次,槿蕊没有移开头,柔声道:“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会做到,我情愿做那扑火的飞蛾,明知你要我走的是不归路,亦无怨无悔,只为与你重续前缘,只为你能真心对我扬笑。”

槿蕊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迟修泽心中再无所牵,遂走向牵起玉清礼从觉,握起他们的手,重重交叠在一起,“礼从觉,我的妹妹就托付给你了。”

礼从觉郑重答道:“你我何须多言,她是我的妻子,放心。”

“迟大人,时辰到了。”一盏酒蛊捧到他们跟前,槿蕊惊慌失措,时辰到了?她还没有和逸君说再见呢,跌跌撞撞往外间跑去,“二哥?二哥?你在哪?”

“喻槿蕊,记住你答应的,不要忘记我……”身后飘荡着迟修泽悲切深深的呼唤。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就差几章完结了,大家静待最后的结局,应该是会让你们满意的。

☆、75第 75 章 飞蛾扑火亦无悔(3)

槿蕊混混沌沌;在昏暗的地牢里一间间急切的找寻逸君,经过昏暗森森的甬道,直觉阴风阵阵,直往脖子里钻,刺骨寒冷;七拐八弯;终于来到逸君的所在。

风吹拂着他乌青的长发乱舞;模糊了他的脸庞;却看到他正举起催命夺魄的酒蛊;御赐的琼浆玉液;加了巨毒孔雀胆,槿蕊神丧胆落,胆肝俱裂;“不,不要,不要。二哥,我还没有和你说再见。”

疾步跑上前,死死挡在逸君身前,却被另外两个牢卒强行架开,槿蕊嘶声厉吼,把对牢卒连踢带咬,“放开我,放开,我还没有和我二哥说再见,求求你们,放开我……”二人不过两尺的距离,却犹如天涯海角无法触及。

“槿蕊,二哥对不住你。”逸君从容举起那杯鸠毒嗅了嗅,对着槿蕊浮起悲壮的诀别笑容,“别哭,纵然二哥喝下这毒酒,亦不会喝孟婆汤,二哥不会忘记你,来世定会找到你,共结连理枝,再好好补偿你。”说完,仰头一口饮尽,只见他的肩膀重重一震,手臂一僵,掌中的酒杯应声坠地。

“不,不,不!!!”槿蕊忽如有神力灌注,甩肩振开两个体格魁梧牢卒的钳制,接住逸君缓缓倒下的身躯,椎心泣血哭喊:“二哥,不要离开我,你死了,我怎么办。”

毒性发作的很快,勃勃俊朗的面盘渐渐变成了死亡的青灰,鲜红的血丝从嘴角缓缓溢下,槿蕊拼命地拿手抹,却怎么也抹不干净,很快,鲜血从鼻孔、眼睛、耳朵喷涌而出,前襟被染成了红色,把她的眼眸也染成了腥色,逸君颤抖着手,想最后摸摸那双灿如琥珀的明眸,“别……别哭……你的眼睛……笑……笑好看……再笑给二哥看看,二哥……二哥……”话未尽,嘴里吐出一大口鲜,悬于半空的手臂颤抖的向前伸去,终无力支撑,缓缓垂下,气绝身亡。

“二哥?”半晌,槿蕊屏息轻唤出声,没有答言,接起他的手掌,紧紧贴住自己的眼晴,任无声的泪水、血水混在一片,血泪顺着手指淌下手腕,染湿整片的袖管,颤微微伸出食指放在逸君的鼻端,没有气息,复手触摸他脖颈处,没有脉博,垂下头贴在他的胸膛,没有心跳,身体在她的怀里慢慢变冷,渐渐变硬,逸君死了,她的二哥死了,真的死了,只是无限依恋不舍的虎目星眸仍然睁睁望着槿蕊。

明明不曾对逸君有过刻骨铭心的萌情、轰轰烈烈的悸动,为何直觉万念成灰,四肢百骸充满了无助绝望,心犹如活生生被从体内摘出,连着筋皮,带着骨,血淋淋,痛到麻木。

从八岁那年烧香回家认识逸君起,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心头,一幕幕、一桩桩,排山倒海淌过脑际,人生兜兜转转,最初的那个人原来才是你最终执手之人。

此时此景,她方才体味何为男女情爱:两小无猜是爱,青梅竹马是爱,青春悸动是爱,一见钟情是爱,相知相许是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爱,老来相濡如沫是爱,生死相随更是爱,她与迟修泽有过真情真爱,只是已随风消散,被世事无情的消磨,她欠他的情、欠他的恩,对他是深深的歉疚,对他深深的惋惜,是她害死了他,如果可以,她愿意拿自己的命换他的命,以偿此债。

但是,逸君才是她愿生死相随的男子,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原来人生最痛心、最无力之事,莫过于眼睁睁看着爱人死在眼前而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消失,那种痛似钝刀剜心,像钢刀刮骨,若百虫蚀髓,如沉沦地狱无可救赎。

原来她与逸君的感情是焦灼一起,有亲情,有友情,更有爱情,分不轻哪些轻哪些重,纵然平淡,却如水之于鱼,看似平常却不可缺之,道不明,言不清,绞不断,烧不毁,分不开,化不散,早已融入骨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有他,见不到他,就像少了一部分,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不是完整的自己。

逸君死了,再也看不见为她缠绵缱绻的眼眸,再上不能倚靠他坚强宽广的肩膀,再也看不见那盏夜夜为她而留的暖心安神的宫灯,再也听不到惊梦后呢喃细语的抚慰,余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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