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手一指许漠天,完全不理会这位许大将军咬牙切齿的表情:“却是颇有地位的,或许可以……”
少女轻轻摇头:“公子不必多虑,他刚才只是对我说一声保重,劝我快快逃远些,别让家族中其他人找到。”
容若见她语气泰然,这才安心,笑道:“既然后患已去,那姑娘你可以休夫了。”
少女先是一怔,然后脸上倏得一红,微微低了头,一时竟不曾说话。
容若笑道:“不过是应急将就的玩笑,小姐也别太认真,这里有这么多人在做见证呢!”
小姐刚才点点头,也就算是休过夫了。
少女复抬起头来,美眸之中,异彩闪动。
容若却是一抱拳:“在下功成身退,小姐也宜抽身远走,就此告辞了。”
这是他上楼之后,第三次告辞了,少女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看着容若他们一行人下楼,双萝忍不住说:“他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应该好好谢谢才对的。”
“此人如此洒脱,从头到尾,不肯通名报姓,缘来缘散,只为随性,一个谢字,反是亵渎了他这番心意了。”
双萝退疑了一下,才道:“话虽如此,打听一下他的姓名也是应当的。”
少女神色中再次流露悲凉之意:“今日一别,再无重逢之日,何必再多问姓名来历,徒添烦恼。不过……”
她略一迟疑,轻轻道:“双萝,你过来!”
容若一干人等,下得楼来,正要上马离开,忽见楼头窗子再次打开,小丫鬟双萝探出头来,连声道:“公子,请你等一等。”
容若一怔。
过了一会儿,从楼上飞跑下来的双萝就喘息着奔到容若马前,双手将那把小金刀递上来:“小姐说了,受公子大恩,无以为谢,此物尚值几何,请公子莫嫌微薄。”
容若忙道:“这如何使得。”
双萝拦在马前不退:“受恩岂可不报,今日分别,只恐再无相见之日,若欠公子恩情,未免使小姐心中时常耿耿难忘,还请公子念双萝是奉命行事,不要让我这个小丫的鬟为难。”
容若皱了皱眉,还想推辞,但见许漠天已经有不耐之色了,知道实在拖得太久,也亏得这位许大将军脾气好,任他这样胡为,仍不发作他,人还是知趣些才好,不可得寸进尺。再说,这金刀于普通人来说,或者十分贵重,但在那位高贵的小姐看来,说不定轻如草芥呢!若是玉佩、香囊之类的女儿私物,当然不能随便接,这种可以用来胡乱扔人的金刀,接了想来也没有什么。
心念一转,他终是伸手接过了金刀:“如此,就请代我谢过你们小姐了。”
双萝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退向一旁。
容若抬起头,楼头的少女又重新戴起纱笠,倚栏而望。
容若向上拱了拱手,然后对许漠天点点头,大队人马复又向前而去。
少女长椅栏杆,轻纱后的明眸久久凝望容若一行人远去的方向,很久很久,没有再动。
许漠天一边策马而行,一边望着容若,笑道:“成了亲再休夫,这主意真是绝顶古怪,怎么想出来的?”
容若笑着耸耸肩:“我听过一个故事,传说在西方世界的男人和女人都可以成为国君,有一座圣城王国,拥有一位罕世明君,但这位了不起的君王却身患重病,不能久活于世。国君的至亲只有一位姐姐,在国君死后,他的姐姐将要继位为女王,却遭到群臣的反对。因为群臣知道,这位公主的丈夫,极为不堪,一旦妻子成为女王,他就可以分享王权,会给国家带来灾难。公主立刻和丈夫离婚,也就是休夫,然后登基成为女王。她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再和前夫成亲。”
楚韵如笑道:“既然有人可以休夫再成亲,自然有人可以成亲再休夫,原来你是学这位女王。”
许漠天却很好奇地问:“这位女王最后和她的丈夫统治了这个国家吗?”
容若叹了口气:“女王把王权交给丈夫,她的丈夫为了建立威信,调动举国兵马,和异族作战,被一击而溃,圣城王国因此倾覆,圣城被异族占领,西方诸国因此组成联军与异族作战,死伤无数。”
许漠天挑挑眉,不说话,暗道:“什么圣城,什么女王,什么大战,遍览史书,何曾见过这样的故事,这个家伙,撒谎也不说得像一些。”
不过,他也不愿点破,眼看着京城快到了,他只要容若老老实实,别再跟他添乱,就阿弥陀佛了。这一路上,为这位少爷,自己都不知道添了多少白发了。
他暗中恨得咬牙,脸上却只和容若说说笑笑,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赶了多少路程,眼看着天边夕阳如霞,马车里忽然传来“砰”的一声。
容若叫了一声,窜进马车去:“纳兰玉,你醒了……喝水就叫我们一声啊!看看,又打破了杯子。”
楚韵如也笑着进了马车。
许漠天略一迟疑,想到快到京城了,也该问问纳兰玉的伤势,便也跳下马,掀帘而入:“纳兰公子好些了吗?”
纳兰玉笑道:“多谢许将军关心,睡醒了,觉得很舒服啊!”复又看向容若:“以后别再给我的茶水里加那些安神促睡的东西了,这样整天睡着,人都睡迷糊了。”
楚韵如在旁笑道:“可惜你睡着了,竟错过了一件大大有趣的妙事。”
“哦?”
自从想出休夫的绝妙主意之后,容若一直得意不止,只叹息这个世界没有金氏纪录,让他好把自己的英雄事迹,记录其上。
这次听楚韵如提起,他立刻抢着在纳兰玉面前,自吹自擂一番。一边口沫横飞地叙说,一边比手划脚地把自己形容成坐怀不乱,心志坚定,古道热肠,兼聪明绝顶的圣人。
纳兰玉听得又是新奇,又是好笑:“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事,也亏得你,竟想出这般古怪的主意来帮人渡过难关。倒要盼那位姑娘,真能从此之后,摆脱那桩可笑的联姻,将来寻得个如意郎君,才不负你今日一番美意。”
楚韵如点头道:“说起来,那位姑娘天仙也似的人,她哥哥怎么那么狠心,硬逼她嫁一个那么恶心的男人。”
容若大力点头:“竟然凌虐丫鬟至死,这还是男人吗?”
楚韵如满面鄙夷,恨声道:“还酷好娈童,连小孩都不放过,真是天理不容。”
“守不住祖业就罢了,连自己的亲人都送给仇人来献媚,这简直,简直是……”容若愤愤然喝道:“令人发指的畜牲。”
他们夫妻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痛骂,纳兰玉的脸色却渐渐充满了惊愕之意。
许漠天也莫名地觉得心头一震,一直压在心中的一个疑问似乎得到了解答,脱口道:“可惜当时纳兰公子不在。”
巧的是,同一时间,纳兰玉也在说:“可惜当时我不在。”
二人同时说出来,也同时一怔,互望一眼,彼此的眼神都带些会心的笑意。
容若一怔:“什么?”
许漠天笑道:“那少女气度高华,只怕是显贵人家的小姐,纳兰公子也是出身大族,对于权贵之家的事情知道得多,或许能认出那少女的身分。”
容若笑道:“许将军,你也是一方大帅啊!不也认不出那女子是什么人?”
许漠天淡淡笑笑:“我本来不过是一个贫贱武夫,蒙陛下天恩,简拨任用,才能成为一方主帅,但朝中世家大族,是看不起我们这等出身低微的武人的,和我向少来往,我又常驻边城,认识的人,实在不多。”
容若笑笑:“怪不得你对赵如松那么关心优容,原来是有些身分相类,遭遇相似,生了相惜之意。”
许漠天沉默不语,这位威名赫赫的镇边大将军,眉宇间,竟也拢上一层淡淡阴影。他的目光隔着车窗望出去,然后轻轻说:“快到京城了。”
容若微微一震。
纳兰玉也不觉轻轻叹息一声:“是啊!现在离着京郊就已经很近了,依着这样的速度,两个时辰内,我们可以赶到城门了。”
容若沉默不语,眼神也从车窗远远望出去。
秦国的都城终于要到了吗?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到底是什么?那年少而英名远播的秦王,究竟是何等人物呢?
许漠天看看容若忽然有些幽深的眼神,想起这段日子以来,说笑无忌,肆意自在的少年,莫名地叹息一声,忽的掀帘子出了马车,把李良臣召到身边,低低下了一番命令。
李良臣应命而去。
随着他的离开,护卫他们的士兵,转眼散去大半,不但马车周围的随护人员有不少远去,就连一直在四周暗暗跟随的其他军士们,也渐渐退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容若微觉惊奇:“这是干什么?”
“许将军这趟押你回来,为了防止意外,带来的人,明明暗暗,前前后后,共有三千人。按秦律,武将不得领军队回京,随护兵士,不可超过百人,入城者不可超过五十人。既近京城,为防物议,这些士兵当然要撤离。”纳兰玉解释道。
容若略觉惊奇地笑笑:“无故当然不能领军回京,不过,要是奉旨又不同了。他押我回京,这么大的任务,当然要多带些人手,大不了,在城外,把军队向负责京城驻军的官员交接一下,何必这样藏头露尾。京城附近的防卫就这么差,有三千军队乔装改扮,来到京郊,他们居然没能发现?”
纳兰玉笑笑道:“自然早有人给他们打过招呼,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了,否则这么大队人马,早在半路上就被拦住了。只要不明目张胆,闹得众人皆知就好。”
容若微微一笑:“这么说,瞒的其实是秦国的朝臣了?本来像我这样的人被捉住,理应大张旗鼓,送往京城,让皇帝和百官都来瞧我的热闹才对,无声无息地悄悄进宫,倒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纳兰玉迟疑了一下才道:“可能是陛下,想找到一个好机会,才公布你的事,又或者,必须和你谈过,才能决定对待你的态度,所以这件事,才要暂不公开,只是……”
他轻轻道:“陛下的心意,常人难测,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容若只是微微笑一笑,并不接话。
楚韵如掀开车帘,四处望望,见马车四周随护的人员,明明暗暗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人,不觉轻声道:“不知道苏侠舞是不是一直隐身在侧,上次她虽和我们达成协定,但那也不过是发现事不可为之后,自下台阶罢了,现在押送的人一下子少掉这么多,她会不会……”
纳兰玉淡淡道:“在我们到达之前,陛下应该早就下令负责的将领,在路上布防监控,任何可疑人物都会受到盘查监视。而李将军带人,是从四面慢慢退走,在退走之前,也会先把附近完全搜索一遍。”
“纵然如此,要挡住像苏侠舞那样的高手,应该也不是太容易的事。她没乘此机会出手真是奇怪,而且……”楚韵如轻轻叹息一声:“为什么,这么久了,董姑娘是一点音讯也没有,苏侠舞至少还尝试抓过你一次,可是董姑娘却……”
第二十集 第十章 大秦权相
车里三人低声谈话,车外许漠天却绝不轻松。虽说已做了万全准备,但是,仍怕把大部分防卫都撤走之后,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近,路上行人渐渐增多,他的压力也越来越沉重,不断用审视的目光,观察视线所及的每一个人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