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不及走进容若与楚韵如的卧房,容若的哇哇大叫声就传了出来。
“我就说,这些太医没什么本事,肯定解不了我身上的毒,你还不信,害我白白受一番折腾。”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放弃任何希望啊!”
“希望也不能寄托在这群仗着老资格,干拿傣禄不干活的老头身上。在我所知道的所有和皇宫有关的故事中,不管是太后、皇帝还是妃子,只要一生大病,就别想指望太医,永远都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异人、神医出手救治,才会有效。宫里的太医啊,侍奉最高领导的工作干多了,任何时侯,都抱着宁可无功,绝不犯过的宗旨,开的方子,从来四平八稳,医不死人,治不好病。指望他们,真是自讨苦吃。”
宁昭听这话虽然偏激,倒也有趣,而且有的时侯,还真有一点道理在,不觉悠然一笑,提高声音道:“朕的太医得罪了容公子吗?”
殿内传出低低的一声惊呼。
然后殿门大开,楚韵如含笑立在殿前:“秦王安好。”
宁昭一笑:“多谢夫人挂念。”
容若笑嘻嘻站起来道:“大冷的天,又这么晚了,秦王不是应该往哪一宫妃子处行走行走吗?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有客人上门,主人当然应该多多关心一下。不知道容公子对宫中的招待可还满意?”
容若笑嘻嘻耸耸肩,说道:“宫中的招待是很好,不过,我更喜欢四处走走玩玩。来了大秦国京城一趟,若不能观全貌,多么可惜,秦王陛下,能否放我出宫游玩呢?”
出乎容若的意料,宁昭脸色也不变一下,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主随客便,自然是没问题的。”
连容若都吓一跳,就算宁昭有把握绝对把他置于监视控制之下,可是让他离开防卫森严的皇宫,跑到街上乱走,毕竟风险太大了啊!天知道楚国在秦国究竟安排过些什么人,而这些人,为了营救容若,又到底会做什么?
楚韵如却不管宁昭是为什么答应的,既然有这样的允诺,她打铁趁热,立刻说:“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去游玩京城,陛下你看如何?”
宁昭静静望了二人一眼,这才悠悠道:“不过,容公子身中剧毒,随时可能发作,纵然容公子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但朕身为主人,岂能让客人发生意外。再说,容公子若有个差池,朕身处嫌疑之地,只怕也难逃罪名,所以才让太医为容公子诊脉。从今晚开始,逸园每日都会安排两名太医当值,每日为容公子诊视,待查出容公子所中之毒,并为公子解毒之后,要去何处游玩,自然尽随公子。”
容若和楚韵如这才明白,被他戏弄了一回。
且不论宁昭手上这帮太医是不是真有本事,找出解毒之药,就算真找出了解毒的药方,宁昭也不会无条件给容若,而是当做另一个胁制容若的武器才对。
总而言之,如果宁昭不愿意,容若中的毒就永远好不了,当然也就永远走不出宫门一步了。
不能出宫倒也罢了,本来这也是意料中的事,容若也没指望过英明神武的秦王陛下,会大方地让他出入自如,不过,每天被太医折腾,这可太恐怖了些。
容若不觉哀叫了一声:“秦王陛下,是大楚国和你有仇,但我没得罪你了,你不用这样整治我吧?”
宁昭更觉有趣,笑悠悠道:“大秦与大楚,本来就是姻亲之邦,亲近都来不及,又哪里谈得上什么仇恨,容公子真是越来越爱说笑了。”
容若哼了一声:“没有仇?你别告诉我,不久以前,摄政王送给你的那颗人头,你不认识,你别告诉我,旧梁国的叛乱军队,多年来不曾得到你的支持,你别告诉我,许漠天从来没有攻打过飞雪关。”
宁昭谈笑自如,兵来将挡:“霍天都私离属地,远行楚国,大秦国兵部并未记档,已是弃职而逃的将军,楚国摄政王助我将他处斩,朕应当感谢他才是。与旧梁国叛乱军队交往之时,秦国尚未与楚国定下姻亲,亲事一定,秦国即刻帮助楚国扫平叛党,要不然楚国摄政王岂能谈笑间,就将旧梁国党众一网打尽。攻击飞雪关,是因为陈逸飞领军直冲卫国王宫,卫国一向接受秦国的保护,秦国不得不对此做出一点表态,不是才打了一仗,就不打了吗?那正是念着两国姻亲之邦,无谓因小小卫国失和,方才随便打打算数。”
他这里从容而谈,容若听得是目瞪口呆,到如今终于相信,这世上的确有人可以眼也不眨,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太阳说成从西边出来了。
眼看着宁昭一口气还要继续往下说,秦楚两国如何亲密无间、如何关系密切,容若对着他当头一揖:“求求你,拜托你,秦王陛下,我算彻底服了你了,你就别再说下去了。”
宁昭笑道:“说起来,朕才真正佩服大楚国摄政王呢,竟然早在近十年前,就布下暗棋,一个假太子,把全国的反对势力都引到了明处,就连我秦国多年来为旧梁国提供的军费、兵器,全都进了摄政王的口袋,如此眼光,如此才华,实在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容若忍不住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秦王陛下吃的亏也不小,莫不是口里说着佩服,心中其实恨得要命,所以就把气出在我身上了。”
宁昭悠然笑道:“说出来,或者容公子不信,有关旧梁国叛党之事,朕不但不恨摄政王,甚至在佩服惊叹之余,还异常感激于他因为他扫清梁国诸人的手段,无意中,已经帮了朕一个大忙了,所以朕决心要让摄政王了不起的谋略才华,为天下所知,有关摄政王布局十年,一朝收网,邪焰尽扫的神奇故事,朕已令人在国中,大力传扬,务必令得所有秦国的百姓,都知道大楚国的摄政王是多么英明神武,智深若海。”
容若看他这话说得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或戏弄自己,不觉一怔:“你说的是真的?”
宁昭坦然笑道:“君无戏言。”
容若微微皱起了眉,他想不通秦王为楚国当政者这样大力做宣传到底是为什么,但是以这位秦王的精明可怕,只怕任何一点小动作,其中所谋都必然深远。
他迟疑了一下:“你为什么感激摄政王?他对付梁国人的事,帮了你什么忙,你为什么要为他这样宣扬?”
这一连三问,得到的答覆,只有宁昭的一阵悠然长笑,以及让人气得想要扑过去掐他脖子的回话:“这些事,以后容公子自然就知道了。”
容若恨得牙痒痒,这又不是说书,还给你来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吗?
第二十一集 第八章 啼笑误会
小园亦有无数梅花,昨夜北风紧,就算是傲雪寒梅,也不免落了满地,梅林之间,有清泉,有奇石,泉边石上,有人静坐赏梅花。
清晨的寒意让人凛然瑟缩,那人却在寒风中悠然而坐,任衣襟、发丝随风而起。偶尔有落花飘零无依地落下,擦着他的衣襟,飘落于地。
若是往日,雪衣人或许会如平常一般走过去,皱着眉头说一声:“武功还没恢复,怎么又冒着寒风起来了。”
现在,乍见这一幕,他却如同被一根钉子钉住一般,远远站住,久久凝望,再不能动弹一分一毫。
正是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一天最冷的时侯,东方朝阳才露出半个头,西方明月犹未完全沉寂,这日月交辉的短暂时刻里,那人的光芒却比日月还要灿亮。
寒风呼啸,令得他衣襟、发丝飘舞,让人一阵恍然,只觉这样一个人,随时都会化为云烟,随风飘飞。
雪衣人怔怔站在原处,遥遥望着性德,直到此刻,昨夜所经历的一切,才仿佛有了真实感,纳兰玉说的那句话,倏然在他耳边响起。
“她是一个女子。”
雪衣人倏然全身一震,忽然间,真正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意义。
“她是一个女子。”
“她是一个女子。”
“她是一个女子。”
一次又一次,这简短的几个字,在他耳边不断地回响,整个脑海里只剩这一句话,整个胸膛里不断回荡着这句话。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这一句话,对自己的人生,会有多大的影响。从听到这句话的一瞬,从再次看到性德的这一瞬,这天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今日之后的他,与今日之前再也不一样了。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千千万万年,雪衣人才重新找回他的思绪,仿佛已经僵木的身体和思维,才慢慢地,一点一点,重新属于他自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心口猛烈地跳动起来,他仿佛可以听到血液在体内呼啸奔腾的声音,这样莫名其妙的激动是为了什么,这样失控的情绪他已经快要记不清,上一次出现是什么时侯了。
那一个夜晚曾发生的事,转瞬又到眼前。
雪衣人一掌击到性德肩上,强横无比的内力如万涛归海一般,直逼入性德体内,然后转眼便如泥牛入海,无踪无迹。
换了任何武林好手,都要面色大变,惊惶收手,雪衣人却连眼神也没动一下,更加狂催功力,仿佛那无数武林人看得比鲜血、比性命还珍贵的内气贱若草芥一般。
“你疯了。”就连性德脸上都露出惊异之色。
这世上,能让他这样动容的,第一是容若,第二是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第三,就是这个忽然间变得不知死活的超级高手。
雪衣人冷笑:“我一直觉得你体内经脉闭塞,可是不管找了多少好手要给你打通经脉,真力都如泥牛入海一般,被你吸个干净,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个无底洞,是不是真能吸尽所有人的真气。”
这时其他人才醒悟过来,人人色变,个个不顾一切地飞扑过来,想要阻止雪衣人。但雪衣人功力运到极处,全身三尺之内,如有呈风护体,凡飞扑而至者,无不被震得远远飞出去,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却没有一个人顾得了自己身上的痛苦,纷纷惨厉地大叫。
“主上,不可……”
“主上,我们一定有别的办法恢复他的武功的。”
“主上,你不可拿自己冒险。”
有人倒在地上,站立不起,犹自大叫,有人一边叫,一边爬过来。
有人痛哭失声,在地上连连磕头,声音绝望如坠九幽地狱:“主上,求求你,千万不要啊……”
连性德都不自觉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些日子,他早就习惯一帮被抓来替他打通经脉的倒霉蛋,面无人色地让内力从他体内消失,此刻却真的有些不愿,这个倒霉蛋,变成眼前那理应永远傲然云天的男子。可是,雪衣人的掌上力道,将他牢牢吸住,让他难以脱身出来。
他心念一动,即道:“你不想让他们背着你对我下杀手,只管说明,用这种自杀的方法,当众表明你对我的重视,让他们有所顾忌,实在愚不可及。”
雪衣人一震,手中内力一缓,性德已经轻飘飘退开一步,脱离了雪衣人的气劲控制。
雪衣人有些讶异地一扬眉,身周奔腾激涌的内气一凝,转眼消逝,平生第一次,遇上一个可以在他的气劲威压下,轻易退开的人,何况这个人已经武功全废,真是神奇啊!怎么不叫人向往,怎不让人盼着他早些武功恢复,可以尽情一战,纵死,亦可无憾。
而性德已退出七八步之外,双眉微鬃,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对他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