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盯着自己干嘛?邱敏暗想沐泽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沐泽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邱敏不动,“你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
沐泽站起来,直径她朝走了过去,邱敏见他向自己伸出手,还以为他要抓她,立刻朝旁边避开,哪知沐泽好像没看到一般,越过她继续朝前走。邱敏一愣,看到沐泽的腿撞到贵妃塌的翘角,接着立足不稳朝前扑,手推到一旁的珍宝架,将上面放着的一对翠色雌雄双耳瓶碰了一只下来,瓷器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沐泽紧跟着摔倒在地,尖锐的瓷器戳进他的手里,鲜血迸出,他的脸上升起莫大的痛苦。
“邱敏、邱敏!”他惊慌失措地大声喊道,双手撑在碎瓷地上挣扎着起来:“你在哪里?你别走!不要离开我!”
邱敏一脸震惊,几步走到沐泽身边,抬起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你的眼睛……”
沐泽听到近在咫尺的声音,转身抓住她,“别走!”
“你的眼睛怎么了?”邱敏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你的眼睛……”
“瞎了。”沐泽平静地说道:“你失踪的那天,我一时失魂落魄摔伤了额头,后来为了找你,我不眠不休翻遍了整个长安城,颅内的血肿不散,最终瞎了眼。”
邱敏的眼前一片模糊,捂着嘴双肩颤抖,瞎了眼对沐泽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一旦被人知道他失明,他不但不能继承皇位,连命都会丢掉!
“你怎么这么傻啊!”邱敏哭着说道。
沐泽紧紧地抱着她:“你不要走。我已经是废人了,每天都只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渡过,如果连你也不要我,这世界对我来说就再也没有可珍惜留恋之处!”
“不走了,我不走了……”邱敏哽咽的哭声断断续续,用力抱住这个劣迹斑斑罄竹难书的小破孩。她还记得当年誓师时他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月下莲池边他勾唇轻笑眸色如星,往事如浮光掠影般在脑中闪过。
曾经他有那么多梦想,为之付出了无数的努力,为了练好字他寒冬腊月手长冻疮也不曾停止过一天,为了学骑射他的手曾一度连举起筷子的力气都没有,从读书起他就不曾再睡过一天懒觉,参政后苦活累活都归他日日看奏折到深夜……可他才不过十五岁啊,他的人生刚开始不到三分一,本该是狷狂恣意的年纪,老天怎么忍心让他后半生都在黑暗中度过!
沐泽抓着邱敏的手,缓缓在上面摸索,摸到一物,正是当年他送她的那只镯子。沐泽开心地笑道:“你离开皇子府的时候身无分文,你也没卖了它换钱,你心里面也有我对不对?”
邱敏点点头,又想到他现在看不见,沙哑着嗓子应道:“是,我心里有你。可你是个混蛋,总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我!”
沐泽垂下眼,“对不起。这句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可是我一直都找不到你。”
邱敏执起他被瓷片扎伤的手,看到上面鲜血淋淋,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等等,我去叫夏竹拿伤药来。”
邱敏站起来想出房间,沐泽急忙抓住她,“你不要走。”
邱敏心急他的伤势,沐泽又不放人,她只好朝着窗外喊:“小北,你在不在,小北!”
过了片刻,窗棂上果然露出一张少年的脸:“姑娘,你叫我?”他转过视线看向沐泽,唤道:“主上。”
“去拿伤药来。”沐泽吩咐了一声。
“是。”小北悄无声息地退下。
邱敏低头替沐泽挑去手掌中的碎瓷片,“这个小北你是从哪找来的?”
沐泽道:“去年还在成都的时候,剿了一批摩尼教教徒,小北是其中之一,那批人中他年纪最小,什么事都还没有做过,我便留了他性命。”
摩尼教传自西域,号称“摒弃黑暗,追随光明。”,是明教的前身。邱敏想起去年在成都时,摩尼教徒煽动百姓闹事,太昌帝震怒,让沐泽督办此事,当时抓了不少教徒。
邱敏又问:“你失明的事,小北知道?”
沐泽道:“我不可能瞒住所有人。不过目前只有栾安、吟霜、和小北知道。”
邱敏奇怪:“那你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了我房间?”
沐泽道:“这里有密道。”
邱敏吃惊:“你什么时候挖了密道?”
“这座府邸刚买下的时候。”沐泽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摸到一个半人高的铜人灯座,往右一转,旁边的地面露出一个四方入口。沐泽道:“我刚买下这座府邸时,就命人从这里挖地道,一直挖到皇子府我的房间中。等密道挖好后,我才命人采买了丫鬟来。”
这座府邸距离皇子府就横隔着一条街,取直线挖地道的话,确实并不远。只是……
邱敏有些不高兴:“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沐泽垂下眼:“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你曾经说要有自己的房子,所以这套宅子我是买来送给你的,本打算今年五月你生日的时候带你来,结果一转眼,现在已经六月了。”
邱敏一时间语塞,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原来他都记得。
小北送了药箱进来,他身手灵敏,轻轻放下药箱,一闪身人又不见了踪影,跟猫一样。
邱敏跟在沈仲景身边当了几个月的药童,又在时疫馆中工作过,处理一些小伤还是没问题的。她替沐泽上完药,用绷带将他的手包扎好,门外传来春兰的声音:“主子,水已经准备好,需要奴婢伺候您沐浴吗?”
邱敏怕她进来,急忙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告诉其他人,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是。”
等春兰离开,沐泽忽道:“我想洗澡。”
第51章
随着疫病逐渐得到控制,不少人病愈离开时疫馆,长安百姓都知道在时疫馆中能得到更好的治疗,若有谁生病,不用官府抓,自己主动就会去时疫馆中接受隔离,原本在大街上四处抓人的京畿卫也随之消声匿迹。
沈仲景不需要再整日坐镇时疫馆,加上四处搜人的京畿卫也撤离了,猜测沐泽找了两个多月,估计找不到人死了心,便带了邱敏回到沈府。
只是邱敏回到沈府后,发现府中的家丁已经尽数被沈仲景遣散。问他为何,只说看邱敏每日易容辛苦,想让她轻松点。
邱敏俏脸微红,如今天气转热容易流汗,脸上贴的假皮和易容粉末会被汗水冲散,得时时补妆,加上束胸也十分不舒服。如今沈府里除了沈仲景也没别的人,邱敏索性就换回了女装打扮。
春与夏相接的五月底,石榴花红得似火,一丛丛一簇簇地热闹开在枝头,散发出淡雅的清香。
邱敏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指尖却还和枝头有一点距离。
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臂,她昂着脸站在花树下的样子,天真中又带了几分懊恼——
尼玛!穿越成矮子伤不起啊!
还她曾经一米七多御姐身材!
背后蓦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松松折下了那支她努力了半天也高攀不到的石榴花。
沈仲景含笑将手中的石榴递给她。
看着这枝送上门的石榴花,邱敏反而不想接了,刚才她短腿够不到枝头的样子肯定被他看见了。
邱敏觉得丢面子。
沈仲景见她不接,径自摘下一朵石榴花簪在她的头上,邱敏心脏一跳,瞬间因为这个暧昧的动作涨红了脸。
“走吧,我找了给你做衣服的人来。”沈仲景自然而然的牵起邱敏的手。
邱敏怔怔地看着那只被牵住的手,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镶珍珠镯子在日光下亮得刺人眼,她想将手抽回来吧,但又想到自己都已经答应嫁给沈仲景了,抽回来好像又不太好……
她一路纠结着被沈仲景带回屋内,裁缝上前来帮邱敏量尺寸,邱敏看向沈仲景:“好好的为什么又要做衣服?你买给我的衣服够穿了。”
沈仲景道:“是做喜服的。”
什么?邱敏眉头一跳。
等裁缝量完尺寸走了,沈仲景才对邱敏解释:“本来应该先文定,但你我父母都已经不在,所以我想从简,在沈府内置个喜堂成亲,也不宴请宾客,就我们两……你会不会怪我不尊重你?”
邱敏张口结舌:“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但是为什么要这么急?”
沈仲景道:“如今疫病得到控制,再过一段时间关闭的城门就会打开,我已经托人弄了两张商人的路引,到时候我就带你乔装改扮离开长安回我家乡。”
邱敏不解:“那我们不能回到你家乡后再办婚礼吗?”
沈仲景道:“我父曾经说希望在这座宅子中看到我拜堂成婚,所以我想在离开长安前,在他的灵位前把婚礼办了。”
邱敏轻轻咬住下唇,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
沈仲景一叹:“你若是不愿我也不会逼你,我们安定了以后再成亲也行。”
“我不是不愿。”邱敏直视向他的双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为何你要急着离开长安?”
沈仲景猝不及防下被邱敏问住,语调不复往日的从容:“我……”
邱敏逼问他:“你既然要跟我做夫妻,总要对我坦诚吧?之前你做了一些假皮想要易容改貌,我就猜想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所以要乔装逃跑。现在你将府中家丁遣散,自己也急着要离开长安,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仲景见瞒不下去,闭上眼低声说:“我犯了弑君的大罪。”
邱敏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尽失,心被深深的恐惧占据,她抓住沈仲景的衣袖:“你怎么敢?”
“没什么不敢的!”沈仲景沉声说道:“他害死我父亲,为人子者理当为父报仇。我在他的极乐丸里下了毒,至多再一个月他就会完蛋!前几日疫病中死去的患者,我寻了具身形相近的尸体用冰保存起来,等我们成亲完,我就将沈府点燃诈死。你跟我先到城中我事先找好的商队中易容躲一段时日,等城门开了我们就走。”
邱敏一时间心乱如麻,她以为自己惹上一个皇长子已经够麻烦了,没想到沈仲景连皇帝都敢惹。极乐丸是他做的,皇帝吃媚药死,制作药丸的太医肯定要被追究,他这辈子都得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沈仲景也知道皇帝一死,大臣们肯定要追究献药太医的责任,到时候皇长子怕他会把自己供出来,必然要杀人灭口,所以他得先逃。
“我孤家寡人一个自是什么都不怕,你现在若是反悔还来得及,不管你嫁不嫁给我,我都会帮你离开长安,至于以后,你我各自珍重。”
邱敏苦笑:“你看我像是那么不仗义的人吗?”
沈仲景闻言放下心来。
以他未来逃犯的身份,本不该再连累旁人,但他怕一个人逃亡的路途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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