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的兴趣不在公主,而在试探公主背后的秦国究竟有多强大。所以晓月暂时没有危险,当然也不能排除被捉去当人质的可能,不过这是要等楚国陷入险境以后的事了。他思忖着,自己的军队处于劣势,长途跋涉来此,后援粮草很容易被敌人中途斩断,以致供应不足,而敌人却尽可以躲在城里和自己周旋。
果然,当苦战了三天,双方谁也没有占到丝毫便宜。诺儿将晓月带在身边,让士兵们一路扔些物件佯装是粮草不济仓皇逃离,并放出风声去,说秦国运粮草的车队半路遇到一群恶狼,损伤惨重。他带领军队埋伏在附近的山上,当楚军听到这个消息,欢呼声地动山摇,大家都说秦国也不过如此,打败了这个强敌,楚国就是当今世上最强大的国家了,说得秦军将士都跃跃欲试地杀出去。楚军在城里憋了三天,早就想出去溜溜,士兵们纷纷出城。诺儿在山上看得一清二楚,等到楚军的主力都出城来欢庆了,一声号令杀下山去。
这场战役的结果秦军大破楚军,军队和送亲队伍都凯旋而归。诺儿和晓月坐在马车里,晓月一路上都谈天说笑快活得很,诺儿却又积了一腹心事。他不忍心告诉晓月来破坏她的欢乐,也不能告诉她。因为,还是那件晓月最恨的事。他也不愿意想,可是思绪乱飞总是不由自主。当诺儿骑着战马驰骋在战场,看到慌了阵脚的士兵,看到他们死前眼中的怨恨和留恋,看到鲜血染红他们的衣襟,他想到,他们家里也一定有等着儿子归来的年迈爹娘,也有夜夜以泪洗面独守空房的痴情娘子。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会悠悠。这些人的生死离别,都是自己造成的。本来,现在他们已经可以在家里合家团聚,大家围着一个桌子吃饭,炊烟袅袅,而如今却战骨埋荒外。诺儿抬头对着苍天轻轻地说,我是多么不愿意这样的,可是,谁造成的?脑海里跳出一个人,王。不,也许根本不该这么叫,他不是自己的王,赵王才是。可是,属于自己的王,长得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一无所知。赵王和秦王,也可以说是生父和养父的关系,实际上,养父的恩更大于生父。可是,这个养父,是个吃人的养父。自己心怀感激,他却一再地东征西讨,天底下,有多少的家庭被他摧毁,不计其数啊,想到这个词诺儿不禁战栗了。他是魔鬼!!!诺儿再一次想起那个清晨爹娘自杀的样子,想起街上送葬队伍凄厉的哭声,想起家家户户披麻带孝一整条街弥漫着死亡的悲凉……他是魔鬼!!!秦昭王他真的是个魔鬼。诺儿想着想着,心里刺王的决心又坚定起来了。是,他当初只答应永远不跟晓月分开,却从没许下过关于放弃刺王的诺言。
父王,晓月想死你了!这才发现闹够了的晓月已经睡着了并说着梦话。熟睡的她那么动人。
※※※
秦,大殿。
陈卿,你果然不负寡人的重望,把晓月给我带了回来。丞相把战况给寡人解说了一遍,陈卿用兵如神,寡人喜欢。
大王过奖了。
陈卿,如果寡人愿意不记前嫌再度重用你,陈卿能否也不记前嫌呢?
不敢。大王于臣有大恩,大王有令,臣不敢不从。
好,好!哈哈哈哈哈哈……今天晚上设宴为陈卿和我的晓月接风。
谢大王。
眼下又是个绝妙的机会,王和丞相都对诺儿非常地信任,用晚宴的时候可以趁其不备下手。可是晚宴的时候晓月在场,他实在不想再看到她那种绝望的满是忧郁的目光。不去管那么多了,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只是晓月,对不起了。诺儿走后,你多保重,至少曾经拥有,就够我回忆永远了。即使来世,再来世,我都会去寻觅你的踪影。诺儿的脑海里,浮现出晓月纯净美丽的脸,他陶醉了……
御使,该进宫去参加晚宴了。仆人的提醒打破了诺儿与晓月最后的一次缠绵。
诺儿站起身,沉着地把浸过毒药的匕首放进衣袖里,对自己说,这是第三次,也绝对是最后一次。
24
陈爱卿,你来啦,坐,坐。今天寡人和你们不分尊贵,一醉方休,怎么样?
大王,让臣先敬您一杯如何?
好,好。
请容臣到大王面前干了此杯。
好,来。
范雎敏锐的眼睛又捕捉到了猎物,他看到诺儿袖口里藏的银光闪闪的匕首,心一沉,正要起身提醒,王说,丞相,来,一起喝嘛。寡人今天高兴,干!
范雎起身,也走到王的身边,举起酒杯对王躬了躬身子,却狠狠地撞了身边的诺儿一下。诺儿正伸手去摸匕首,被范雎撞了一下顿觉被发现了。范雎没想到这一举动却加速了他的行刺。诺儿不顾一切地试图把刀往王身上捅,范雎想上前阻止,却被诺儿伸脚拌在了地上。于是王的周围一片混乱,而王已经醉得迷迷糊糊,并没有意识到身边的变化。他口齿不清地笑范雎,哎呀,哈哈,丞相,你怎么摔了一跤,哈哈。范雎心中有气,心想我是在保你的命欸,你还笑我,哼。不过毕竟王的性命要紧,他很快调整了心态全力以赴阻止诺儿的行为,他抓住诺儿的手臂然后扯开嗓子喊,来人哪,有刺客!
诺儿根本不会等到人来,他的手臂像一条狡猾的蛇,灵巧地从范雎手中游走。手中明晃晃的匕首就向王飞过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数秒后到达了它的终点,刺中了!
刹那间,诺儿感觉到匕首的那端进入一个热血汹涌的胸膛,像是回到了离开多年的家,他如释重负,然而只是一晃而过。随即袭来更多的失落,更多的愧疚,更多的悔恨。
啊──
晓月!
公主!
这三个声音在诺儿的头顶上爆炸。第一个是晓月撕心裂肺的惨叫,第二个是王撕心裂肺的呼唤,第三个是范雎撕心裂肺的痛惜。
诺儿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顺着自己手中匕首的方向看去。那端,鲜血在鲜绿的衣服上绽开了一朵鲜红色的鲜花,那张脸,惨白的脸,对比太大,诺儿感觉到一阵眩晕,心碎,崩溃。他发疯似地冲过重重的侍卫,抱住晓月,哭喊着,晓月,月儿,你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可以……晓月无力地笑笑,眼睛里荡漾着无尽的忧郁。诺儿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美最美的笑容。她说,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你根本就不死心。我、我恨,为什么,你是赵国人,而我却是秦国的公主。我恨,为、为什么是我父王杀了赵国40万勇士,是我父王逼死你的爹娘。我恨,为什么要打仗,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要有国别之分,为什么要、要争霸天下……诺儿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晓月摇摇头,不要说对不起,是我父王对不起你。我知道,我父王对不起太多的人,可、可是,可是,他是我的父王,我爱他……诺儿说,我知道,我知道。晓月说,诺儿哥哥,你、你解气了,不要再跟、跟父王过不去了,好不好?诺儿拼命地摇头,不,不要,我不要你死。晓月说,你答应我,我才、才安心啊。诺儿说,晓月,记得吗?我给过你承诺,生生世世不再分开。你放心,我不会违背了誓言,我永远都和你一起。
说完,他起身,抽出身边一个侍卫的长剑,将它横在自己的颈边。深深地看一眼晓月,深深记住她的样子,来世好再去找她。他突然想起爹的话,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国土上。他仰头默默地说,对不起,爹,诺儿做不到了。但是,请相信我的灵魂会飞回赵国,飞回家乡。等我们在阴间见了面,诺儿再跟您解释。然后诺儿从容地闭上眼,像拉二胡一样轻轻把剑往后一抽,鲜血泉涌而出,随即倒在了地上,倒在晓月的旁边。
晓月看着他倒下,流泪了,说,你,诺儿哥哥,你这是何苦呢,不值得……诺儿气若游丝,挤出个微笑,不,值得的。来世,我还来找你,等我,等我……晓月背过脸去哭,但愿来世没有战争,没有仇恨,没有……诺儿拼尽最后的力气,点点头,一定,一定,没有战争,没有仇恨……
两个人同时断了气,顿时哭声震天动地。
诺儿的灵魂飞到九天之外,隐约听到娘的哭泣,她说,好孩子,爹娘并没有要你担负这么重的责任,爹娘只要你平安快乐,你为什么那么傻……
※※※
我像是受到了电击,终于想起了这一段,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在从@目木@回来的飞机上做梦会心口那么疼,为什么自从那天惊醒后就再也没有梦见诺儿。还有,晓月临死前的那个眼神,和沫儿很像。真没有想到,战争,国界,就如此轻而易举地将一对人拆散。而今这些都不是问题了,如果两个人相爱,就应该可以在一起,怕就怕,没有感情。唉──
你是叫陈诺吗?一个穿警服带着大盖帽的人拍拍我。
我看了看,来的一共四五个,其中有一个拿着手铐。于是,我明白了。
是。
我们是警察。说着他出示证件,证件上的照片很难看。
好的。我说。
警察们很诧异,不过动作还是很快,把我拷起来,押进了警车。
我将找回的宝剑交给警察。在警察局,我见到了周自恒,他邪邪地看着我,笑。沫儿不在他身旁。一种不详的感觉立即生出。我问,沫儿呢?你们两个不是在一起吗?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我看着他的眼睛,想尽快研究出一些讯息,哪怕快一秒也好。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有一点疲惫,更多的却是仇恨,是丧心病狂。我怕了。他狰狞地笑,又睁大他恐怖的眼睛,说,她死了。她宁愿死,也不要我。周自恒冲上来拉住我的衣领,说,为什么?为什么?我冷笑着说,这是爱。她不爱你,你又何必强求呢?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心情跟周自恒计较这些成败得失,重要的是,沫儿怎么会死了。我拼命地装冷静,问他,你说,沫儿不是和你相爱的吗?怎么会死了?你没有保护好她对不对?他说,不,如果我有机会,我一定会比你爱护她。没有保护好她的人,是你。我用向警察局告发你来威胁她,于是她说了那些话,把你气走。可是你还是那么不相信她,你就这样走了。那天晚上我要跟她@#%^&;*~/?|她不肯,我就来硬的,她就自杀了。周自恒淡淡的描述,我却能想像得出当时的情景。
你跟了我,保证陈诺那小子没事。
我不是已经……,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你彻底地属于我,一辈子不得不在我身边。
你休想!!
哼!现在你叫天皇老子也没用了。
不,不要!求你了,我求求你。救命啊──啊──不要──
现在知道求我了,你不是从来都很冷的吗?可惜啊,太迟了,今天晚上我要定了你。
你既然喜欢我,就应该尊重我。
可是,你尊重我了吗?没有。你在我的旁边想他念他,就是对我莫大的侮辱!
那么好吧,你要答应我不去警察局告发诺儿。
我不许你叫他叫得那么亲热。
你答应我。
好,只要你顺从我,什么我都答应你。告发了他也等于告发了你,我怎么舍得呢。
你说到做到,不能告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