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舞飞扬·锦瑟无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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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舞飞扬·锦瑟无端-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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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最近慧如养成了一个新习惯,晚饭过后喜欢到院子里去纳凉。
隔壁新来的一家曾留给她友善达礼的好印象,然而日子越长,她越发开始感到来者不善起来。她不太清楚这种判断的具体原因,身为女人与母亲的敏感使她在面对叶晴的时候,始终感到心上悬着什么东西。
这个女人毕竟太美了。太美的女人往往充满不可知的危险。
她悄无声息地站到院墙底下去,支起耳朵一动不动地聆听隔壁的动静。有时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有时仿佛有男孩与老太太稀稀落落的对话声,有时便是猫的哀叫声。她错觉那猫叫会不会是婴儿的啼哭。
她奇怪从来听不到叶晴的说话声。后来便发现,原来叶晴在每个晚饭后都会外出,并且很晚才回来。白日里叶晴同慧如一样,并不出去上班,她心细手巧,总是端来各种各样自做的小点心送给慧如一家。
一个离过婚然而并不工作的女人,靠什么养活一个娇气的儿子与一个多病的老人?慧如觉得一层冷汗倏然冒满了全身。她站在夜晚的墙脚跟,猫一般打了一个激灵。
午后的阳光穿过梧桐叶子照射下来,光线一跳一跳的,投到地上是斑驳的树影子。朵朵跑到小侠家去的时候,欢快地踩着自己的影子,脚步也是一跳一跳的。
她高兴得像盛放的花儿一样。慧如说,朵朵,你去把小侠请到我们家来玩吧,妈妈一会儿给你们做好吃的。
在她的整个记忆中,这是唯一的一次,慧如主动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妈妈厨艺也不赖,绝不亚于小叶阿姨。她简直可以想象到小侠吃着妈妈做的枣泥花糕时欲罢不能的表情了。
小侠来了啊?朵朵,你先带小侠去房间玩,好吃的稍后就出来。
慧如正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她带小侠到自己的小房间去,学着小侠那日的表情,故作神秘地也拿出一个束口的小布袋子。上下晃了晃,哗啦啦啦的。
我所有的纽扣都在这里啦,小侠,一共二十颗。
二十颗?不可能啊!那天你不是赢了我十九颗吗?
小侠有点紧张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那些纽扣来,认认真真地又数了一遍。
没错,我这里是十三颗。你就是赢了我十九颗,怎么多了一颗?
朵朵嘻嘻地笑起来,打开袋子,将纽扣都倒在床单上。
原本美丽无比的十九颗玻璃纽扣,在第二十颗倒出来的时候顿时有点失色了。那是一颗嵌着钻石的钻石纽扣,比那任何一颗玻璃纽扣都要硕大。
她终于看到小侠露出了欣羡的表情。
你这是从哪儿弄的啊?比我的漂亮多了。
当然是我妈妈给我的。我妈妈看到我喜欢,就说送给我了。
你妈妈真好。
朵朵自己甚至也开始觉得,妈妈真好,她觉得自己幸福极了,尽管那纽扣并不真如她所言“是妈妈送的”。她心满意足地对男孩小侠说,我们继续玩剪刀石头布的游戏吧。你赢了,这枚纽扣就给你。  
                  
 纽扣情缘(5)
 慧如做了许许多多的水果沙拉与糕点,摆在客厅的长桌上,花样繁多。
她夹了一块草莓糖糕递给小侠。就当这里是你自己家,小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吃哪个就吃哪个。
慧如阿姨,你做的点心比我妈妈做的还好吃。
刚才朵朵嘱咐他,千万别把自己输掉钻石纽扣的事告诉她的妈妈,说怕她会生气。但小侠依然难以掩饰一种过分的成就感,嘴上比抹了蜜还甜。
小侠你妈妈现在在家吗?
不在,她陪我姥姥去医院打针了,说下午才回来。
那小侠,阿姨问你个事儿好不好?
当然好。
嗯,昨天,你看到你顾俊叔叔到你家去了吗?
看到了。小侠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后来我妈妈还哭了,可她还以为我没看见呢。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干什么了?
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不知道……我妈妈从来不告诉我。
不,你肯定知道。乖孩子,告诉阿姨,别怕。慧如往前凑了一步,抓住小侠的手。为什么你妈妈天天晚上都不回家?她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啊?
小侠被逼问得满脸通红,几乎就要哭出来了。没想到站在一边的朵朵却先于小侠,“哇”得一声嚎啕起来。她突然有点明白过来,她的妈妈今天要宴请小侠,其实并不是因为小侠是她的朋友,只是为了打探叶晴阿姨的事。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说话的口气咄咄逼人,格外可憎和陌生,根本不像她的妈妈。
她也不知道她的爸爸为什么要到叶晴阿姨家里去,她也不知道叶晴阿姨究竟做的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工作,她一点都不敢去想。她隐隐地感到,一旦想明白这些问题,定会有什么东西迅疾地在她小女孩的世界里崩塌,她无法承受那样一种复杂。她只是害怕得哭起来。
坐在沙发上的小侠看到这一场面,也开始在一旁不停地啜泣。
客厅的沙发上面色凝重地坐着顾俊、慧如、叶晴、小侠、朵朵五个人。朵朵的眼睛如今已经哭成樱桃色。
慧如首先不客气地开口道,顾俊,今天孩子在这里,哭成什么样你也看见了。你得给我们娘俩一个交代。
顾俊陷在沙发里,大口吸着烟,沉默了半晌而后低声说道,这事怪我,跟叶晴无关。我们之间没有你想的那样。
跟叶晴无关?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去她家干什么,那她在你跟前哭什么?贱女人!慧如冲动而怒不可遏地瞪视着顾俊,又伸出一只手指着叶晴的鼻头。
说了跟叶晴无关,你嘴里放干净点,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泼妇样子?
泼妇……你现在说我泼妇了,那当初,当初你跟我结婚干嘛?顾俊的这句话显然对慧如的打击很大,猝不及防,她边说边哭起来。
慧如姐,对不起,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叶晴看了一眼两个哭作一团的孩子,凑上来轻声说,当着孩子的面,不要这样,等孩子不在时,我们给你解释。
当着孩子的面怎么了?就是当着孩子的面,你们才不好意思编一套骗人的谎话来糊弄我!不要脸,贱女人!
她哭得越发肆无忌惮起来,突然感到与顾俊结婚的这么多年,为了努力做一个贤惠的妻子、称职的母亲,她活得多么疲倦。曾经那个警惕而严苛的母亲,如今这个大吼大骂的泼妇,真的都是自己么。她从前也不过是个单纯容易满足的小女人。
她活得那样累,可是也并不怎样有成就感。她生得不美,也已经逐渐露出了衰老的征兆。叶晴这类女人若一定要赢她,是太轻易的一件事。她不知道除了大吼大骂,还能有怎样的办法让自己占些上风。  
                  
 纽扣情缘(6)
 她听到女儿朵朵更加伤心地哭泣起来。她看到女儿朵朵仰起脸,绝望地朝空气中喊了一声,“我讨厌你们!”然后扭头跑出了家门。她没有力气出去追,追上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不知道“朵朵”口中的“你们”究竟都包括谁。她的女儿一定对她失望极了。
黑漆漆的天幕底下,小女孩瘦削的身影像一张小纸片儿,格外孤单。她在梧桐镇的小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了一个下午,过多的泪水已经耗光了她的体力,如今她感到饥渴难耐,走路的步子都开始晃晃悠悠。她的眼前老是出现慧如做的小点心,又好看又可口,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吃到它们。
她走到巷口的时候,便看到墙角处正一动不动地蹲着一个身形熟悉的小男孩。说不出为什么她又开始委屈起来,这一次却不是为她自己。没错,她曾经喜欢小侠,也崇拜小叶阿姨,可如今她似乎无论如何不该再喜欢他们了。她的母亲慧如正是因为他们而这么伤心。
她放轻缓了脚步,贴住墙脚,准备趁小侠不注意悄悄走过去。没想到小侠突然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别回去。他们大人还在说话,你别去掺乱。
夜凉如水。这话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
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才是去掺乱。朵朵感到她的气不打一处来。
你妈妈一点都不好,她凭什么那样说我妈妈。你爸爸说的对,她是一个泼妇。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刺中了朵朵,锐利的一种疼。她猛然向前跨出一大步,一把将小侠推了一个趔趄,男孩手里的纽扣撒了一地,黑夜里泛着冷光。
本来就是,你妈妈本来就是贱女人。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朵朵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这三个字究竟是何时印进她的字典里的,她从来没有骂过人,也从来不会骂人,她自己也为此感到难堪。
她终于又尴尬地赌气道,你把那枚纽扣还给我。那是我妈妈给我的东西。
凭什么,我赢来的,我赢来的本来就该归我,癞皮狗。
她看到男孩气愤万分地捡起地上的纽扣,塞进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跑回家去了。
'肆'
开始的几天,他们在上学路上遇到的时候,彼此都装作看不见,故意不说话。
后来朵朵就再没看到小侠去上学。她放学回家经过细胡同五号的时候,开始忍不住故意减慢步伐,朝里面瞧过去。大部分时候,大门都是沉默地紧闭,偶尔半掩着,能看见叶晴在自来水管前洗菜的背影。
她不知道小侠怎么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她感到完全无从料想,一颗心孤落落地悬在半空,没有着落,常常想着想着就呆了神。生命里第一次,朵朵开始嗅到浓墨重彩的忧愁味儿。她越发开始沉默起来。
她终于鼓起勇气跑去问巷口的王太太。舒了一大口气,原来她想象里最坏的事,也不过就这么回事儿,一点都不值得她这么担心。
关我什么事,他对我那么坏,已经不是我的朋友了。
她暗暗地在心里发了这样的誓言。这话果真奏效一些,像拿一根橡皮筋将她的心勒束起来,变成很细很瘦的一颗,只有空当专注于眼前的生活,再腾不出心思去想别的人和事。
日子就这样含含混混地溜走许多天。
朵朵至今还记得,那一天梧桐镇下了难得一见的暴雨。她闷在自己小房间的书桌前,正在完成这一天必须完成的字帖作业。致密的雨线刷刷地洗着窗玻璃,整个世界却显得有点滞重。她伸出一只手指,在窗玻璃上不停画下一个哭丧脸的表情。  
                  
 纽扣情缘(7)
 混杂在哗哗的雨声当中,她仿佛听到外面正有什么声音传来。有时有对话声,有时有大踏步奔跑的声音,堆叠东西声,关门声。她似乎真的听到有小侠说话的声音,直觉却让她感到有点不太对劲。
此刻慧如正像平时一样在睡午觉,她跑到门口去悄悄穿上雨衣、雨鞋,穿过院子,趴在大门的门缝上朝外看。她又一次看到了那辆形状奇异的红色出租小车,面积有限的棚板上堆满各种家具物什。只是如今上面胡乱搭了几块透明的遮雨布。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就听到了汽车启动的声音,颤巍巍的甲壳虫出发向巷口驶去,这回看起来却有点风雨无阻。
她慌乱地赶紧去开大门的插环,小手抖得厉害,眼泪就跟着雨水哗哗地流出来。她冲出大门,绝望地跟在后面喊了两声“小侠,小侠”,嗓子就哽住了,却觉得那小车根本没有想停的意思。小侠要走了,小侠要走了,她从来也没像现在这样害怕和伤心过。
她突然看到车门打开,小侠砰的一下从车上跳下,跛着脚朝她这里跑过来。大雨将他的全身都打湿了。他的脚显然还没痊愈,跑起来的样子一瘸一拐,速度也极缓慢,仿佛将几个世纪的时间都跑光了——是的,也就是在那一刻,这女孩突然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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