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翎试探的问道:“那,女郎会想念这里么?可会想念这里的人?”
云低面色一凝,不知如何答她这问话。她会想念这里的人么?云低明白小翎话中的意思。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个人,笑容像最灿烂的阳光一样光芒万丈,行止像清风一样自在洒脱,那个人是琅琊王氏的嫡系郎君,尊贵堪比皇族……即便是她想了,又能如何呢。
云低垂首低低回道:“我会想念你,小翎。”
……
约莫黄昏的时候,龙驭便安置妥了离开建康的一切物什,他是走南闯北惯了的,安排这些东西倒也轻车熟路。
云低让小翎帮她换好那套粗葛布衣,便打算天将黑便伺机出众园。
小翎捱捱蹭蹭地边忙活,边想再劝两句,云低全不接她的话。小翎也只好不再提。
夕阳将将落下去,云低便随着龙驭朝众园门口处走去,小翎说是要来送,云低又怕人多显眼,只好安慰她几句让她留在屋里了。
众园平日里看管倒不很严谨,云低做小厮状打扮低着头紧跟在龙驭后头,门房不过稍作询问便放了行。
才出门龙驭便回头检视云低,见她无碍,便道:“还怕你走路不方便的,现下看倒是无碍。”
云低轻笑一声道:“一路都紧寻着你的步子,怎能有什么差池。”
龙驭见她还能说笑,也很开心。自然而然的便牵了她的手朝不远处等着的马车那走去。云低虽然大龙驭几岁,只是自小身体纤弱,身量也未完全长开,身高只能堪堪与龙驭持平。这样被牵着走,云低突然觉得龙驭仿佛一下子不再是那个顽劣的少年,好像变成了一个替自己扫除荆棘,保护自己的勇士。
云低迟疑地喊了一声:“龙驭?”
龙驭脚步一顿,回头道:“怎地?”
云低听见他依然那么清越中略带了顽皮的声音,才觉得熟悉起来,大声答道:“无事,走吧。”说着握了握那紧握自己的手掌。
龙驭看着这个时时都神情淡然,好似永远都无忧无虑的女子,直觉得心疼万分。这么温和坚强的一个女子……龙驭面对她就好像面对自己的祖父祖母一样的温暖,那种毫不设防,一心信任的温暖情感。
龙驭也紧了紧握住云低的手,暗自下定决心:云低,我一定护你周全。
两人又走几步,眼见就要登车,忽闻后面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龙驭回头看去,见是小翎疾奔过来。奔至二人面前,大喘着气说道:“还怕你们已经走了,还好赶上了。”
云低问道:“何事?小翎。”
小翎看了看云低,又看看龙驭,瞬时眼眶子便红了,哽咽道:“小翎,舍不得你们……”
云低忙松了龙驭的手,摸索着朝小翎说话的方向靠近一步,柔声道:“傻姑子,哭甚,又不是再见不到了。”边说着便摸索着帮她拭了拭掉落的泪珠子。
小翎又说:“女郎,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小翎等着你。”
云低回道:“我会的。你也珍重。若你家郎君因此事责怪你,你就且说你全不知晓。”
小翎见她时时都不忘为自己着想,又是一通落泪,说一番一定好自珍重的嘱咐。
说完,小翎转向龙驭执礼道:“龙公子,女郎就拜托给你了。”
龙驭郑重的一揖到底:“驭,定不负所托。”
三人又相互道别一番,云低跟龙驭就要转身登上马车,忽闻小翎又小声说了一句:“龙公子,你也好自珍重。”
这话里,除了惜别之情,隐隐还带着些别的。云低暗叹一声,径自上了马车,留给两人一个说话的空闲。
过了一会儿,龙驭一掀车帘入了车厢,吩咐一声,马车就缓慢地开始启程了。
云低朝龙驭坐着的方向说道:“龙驭,若是放不下,便留在这里。”
龙驭缓声回道:“世间许多事,皆有注定,有缘分自会相遇。”
云低垂首低声说了一句:“是否我太自私了。因一己之私,强要你也离开。”
龙驭笑道:“难道你要我在这里留到她长大么?”
云低闻言也低低笑了一声。
车外已是暮色将至,龙驭掀了帘子朝外看一眼,见影影绰绰倒退过去的房屋街道,还有一些正熙熙攘攘涌动的路人,甚至还有贪做生意仍再叫卖的小贩。朗声道:“建康真是繁华,不枉费公子我此行。”
云低疑惑道:“莫不是龙驭从未到过建康?”
龙驭不好意思的回道:“我不是说过么,家中自小都不许轻易外出的。这次我出来还是偷偷溜出来的。自然是第一次来建康。”
云低说:“原是如此。那你出来多久了,想家否。”
龙驭迟疑了一下说:“外面虽然好,但总是会想家的。”
云低叹息一声,自己这一去,远在千里之外,也不知多久之后才能再回建康。这个自小生长的建康……
车厢摇晃不住,半晌才听云低似是回了一句话,只是声音太模糊,像是自语了一句。
龙驭问道:“你说什么?”
云低不答,似乎是睡着了。那一句便只是一句梦语:建康,再见。子敬,再见。
第三十五章 江枫渔火对愁眠
出了建康城不过十几里,就需过长江,夜色已深,摆渡的也歇了。云低和龙驭就在近处寻了家客栈投宿。
客栈约莫也只是招揽过路的客人,并不周到,伙计只惺忪着眼睛帮云低和龙驭带到两间客房,收了银子点了灯就趿拉着鞋子走了。
龙驭口中抱怨这客栈真是简陋,连吃的也点不了。
云低安慰他道:“时辰太晚了,店家难免疏忽,你就将就一下,明早起来再饱餐一顿。”
龙驭只好哀叹着苦命帮云低指引了床榻的位置,又将屋里大致摆设说了一下,以防夜里她有事起来磕碰着。又说,若夜里有什么状况,大喊他的名字便可,他的房间就在隔壁。
云低一向觉得龙驭是小孩子心性,做什么都是毛毛躁躁漫不经心的,哪曾想他还有这样精细的一面。口中说着:“晓得了,你快去睡吧。”心中却觉得十分温暖。
龙驭见她摸索也能走到床榻边,便稍稍放下心来,带上了房门,朝隔壁的房间走去。
这一下午忙到现在,龙驭实在是累的紧了,倒头和衣便睡着了。
睡至半夜间,忽然听得一声疾呼:“龙驭。”
龙驭悚然一惊,清醒过来,以为自己梦了一回,正待再躺下时,蓦然听见隔壁云低的房间传来几声打斗声。
龙驭自床上一跃而下,鞋子都来不及穿好,便飞奔着朝云低房间跑去。
那门原本龙驭就是虚掩着带上的,当下一推便打开了。龙驭朝房内一瞥,屋内黑暗倒看不清详细,只隐约瞧着有几个人在来来回回过招。龙驭大惊,高声喊道:“云低。”
房内角落处传来一声回应:“龙驭。”
这声才一出,便听得正在过招的其中一人朝那方向掠了过去,后面却又上来两人纠缠着让他一时又挪不动脚步。
龙驭赶忙趁机朝那角落奔去。隐约能瞧见一团人影蜷缩在地上。龙驭低声道:“云低?”
那人影突地站起来,拽住龙驭的衣角。龙驭被拽的一趔趄,往前扑了一步,就听见云低特有的低婉声音在耳旁说道:“我们沿着墙边慢慢走出去。”
龙驭应了一声,便牵了她的手避开那些打斗的人朝门口方向挪去。幸而那些人打得正热烈,又兼房间里漆黑,都没注意到慢慢挪动的龙驭和云低。
她二人约盏茶功夫才从那房间里挪腾出来。云低沉声道:“去马厩,寻我们的马车。”
龙驭也不多言,就牵着云低朝客栈后门走去。
刚出得门,龙驭就顿了脚步,紧随他身后的云低也停了下来道:“怎地停了?我们要快走。”
“冬夜凄寒,女郎要去哪里?”忽而,一个清泠的声音问道。
这夜是弦月,照下来的光辉也是半拉的明亮。只是面前这人,龙驭看得清晰,虽然只见过一次,虽然夜色朦胧,但是龙驭就是出奇的能看清他。就好像他就那么卓卓站在那里,就像极了一轮满月,任人看个分明。
云低松开龙驭的手,缓缓回道:“王良,你是何用意?”
卓卓站于月间的那人,正是王良。只听他说:“女郎匆匆不告而别,良实忧心,才会追至此,女郎怎地如此质问?”
龙驭听他答的这样无耻,便怒道:“无耻小人,你害得云低毁了双眸,还想如何?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王良一摆衣袖,悠然道:“你们知晓了……也无妨,早晚都要知晓的。既你已知晓,就该明白我为何毁了你的眼睛……不为别的,只为苑碧……可是,我的苑碧不止是一双眼眸能偿还呢,我还没想好还要毁掉你的什么,你怎么能走呢?”
龙驭大怒,吼道:“你……”
云低一拉他的衣袖,打断他,对王良道:“我知你爱苑碧至深,我不怪你。然,我应过苑碧,要好好活着,所以,我也不能食言。恕我不能奉上性命来宽慰你的痴情。”
王良凝视云低片刻,才说:“我未说要你性命,可我总得将你留在身边,才能时刻提醒你,苑碧是因何而逝啊……如此,你才会也像我一样,被苦痛、被内疚、被思念折磨的奄奄一息。”
龙驭实在忍不住,大声道:“你这人真是无耻,自己要自讨苦吃,偏要拉别人作陪。我看你精神的很,未见哪里有奄奄一息的?”
王良冷笑一声道:“自讨苦吃?若不是她害死苑碧,我现在已经迎了苑碧进门,怎还会有这些苦痛?这苦是谁给我的我便该让她也尝尝……”
云低轻声道:“可是我不想那么活着,我想好好活着。我想寻一个清白,然后好好的活着。”
“清白?你敢坦然说这么些年你从未嫉恨苑碧?你敢说你未劝阻苑碧的豫州之行其中没有私心?你以为那信是我胡诌来的?你以为我是胡乱诬陷?”王良不屑道。
龙驭愤愤道:“真是胡搅蛮缠,你凭什么说云低害了她阿姐。”
王良恨声道:“一个自小便被家族抛却的弃女,若能做出这些事情,我实在不惊讶。只可惜苑碧一心爱护你,连争都不愿与你争。你可知苑碧正是因为那桓伊喜欢的是她的亲妹妹,才觉得再无争取的意义,因为没了这念想,才会断了活下去的希冀。”
龙驭大声回道“全是歪理……”
云低打断他说:“王良,对于苑碧我问心无愧,豫州之行我未阻劝确实考虑不周,但你若说我是存意害她,只怕你根本无这个资格来质疑我。置于桓伊,我会去问清楚,不论结果是否是你所言,我都不会任你摆布。我想活着便活着,我想死去便死去。不是你能决定的。”云低原本同情王良的痴情,并不太怨恨他,只是他竟然说自己存意陷害苑碧,云低实在不能忍受。
王良陡然提了音调,朗声道:“这恐怕不能如女郎之愿。”说完拍了拍掌,只见自他的身后又涌出四五个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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