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云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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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云低-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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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会如此仓促,可知是谁家小郎?”



  苑碧恨声道:“正是那王良的族叔来代他求的亲。”



  王良……云低脑中掠过那一抹月白的长衫,精致的五官,倨傲的神情及漆黑双眸中于年龄不相称的森寒。



  “他定是恼恨我上次对他的折辱。哼,此等量小心狠之人,何以托付终身。”说着苑碧红肿的眼眶里又蓄起泪水来,“云低,我才十二岁……我见够了这内庭里的凄寒孤苦,为何竟要我这么早就进这牢笼去。”



  是啊,嫁做他人妇,好些的得了夫君的宠爱,与众女周旋谋算。不好的,不但夫君不疼,连下人都低看欺凌。像生母阿竹这样,被全心相待的,世上能有几个?可谢郎君的内庭里,不也还有这么些在日日苦等中,消耗韶华的妇人?她们又有何错呢。



  云低心中纵有这些念头,也只能安慰苑碧:“你现下才十二岁岁,定了亲事也要到及笄才能作数,你这就开始苦恼,何苦来?”



  说是这么说,定了的亲事,又如何能有回寰。更何况,对方又是琅琊王氏。云低在心中低叹一声,只盼望这王良是真对苑碧有情,不是因恼恨义气行事。
第五章 此愁原是为哪般
  一朵刚刚绽放的花儿,正是意气风发,突被掐下枝头养在瓶中。花儿自然不会即刻就死去,甚至会用尽最后的力气更加娇艳。但难免渐渐萧索,慢慢的也就萎顿了。



  苑碧正是这样。



  昔日活泼开朗的性子,自那这连番的变故,竟仿佛一夜之间脱去了少年的稚气。



  原本净白红润的脸庞,也再不复昔,日渐苍白。圆润的下巴,像被强行削去了一部分,变成了尖尖的下颌。眸子依旧黑白分明,却蓄进去太多忧思。



  也不是说苑碧不好看了,相反,就像逐渐琢磨透亮的美玉,苑碧益发显现出她惊人的美,这种美,不再是属于十几岁的少女。而透出一股子清澈的妩媚来。



  苑碧原比云低美上几分,这日渐长开来,更是于云低无甚相似之处了。云低细看了几日,却并不欢喜。



  不是嫉妒苑碧的美貌。苑碧的美,让她自心底多了一份骄傲。



  可她不喜欢这样的苑碧,这样不快乐的苑碧。她不喜欢。



  除却与云低偶尔的交谈,她极少开口说话,常常整日的发呆。想些什么,连云低也不得知。



  云低不曾想到,定下这门亲,竟对苑碧打击至斯。把原本一个活泼的流动的小溪一样的苑碧,变成了一潭池子里的死水。



  本是一年只发作两三次的心疾,发作的渐渐频繁。好似她娇媚的容颜,在吸食她的健康。愈是身体不堪,她愈是美得惊心动魄。谢郎君频频请医延药,也总不见好转,只说是先天所得的心疾,需慢慢调养。谢郎君也就不太放在心上。



  只有云低知道,苑碧的心疾,是病在了心上,若不解开心结,药石于她皆无效。



  可是苑碧的心疾,云低解不了,甚至谢郎君也解不了。无缘无故的退了琅琊王氏的亲事,这种事情整个晋朝怕是无人敢做。云低再不晓事故,也是明白的。



  她只是不明白,那王良虽然与苑碧小有龃龉,说到底也只是少年意气,算不得大仇恨。苑碧何至于就忧虑至此?



  直到有一回,云低无意见着了苑碧书案上的一篇手抄诗贴。苑碧自幼临王逸少的隶书,与一般闺阁女子的秀美书法很不相同,云低一眼就看出这是苑碧手笔。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才是苑碧日日忧思的心结啊,苑碧有心上人。因此不论对方是不是小有龃龉的王良,她都不会快活。因为那不是她心上的人。



  她凄凄潇潇的心内,有一个满心期待,却不得见的人。使她忧思至斯。这满纸的凄凉,简直要溢出来,狠狠的砸在云低的心上。苑碧心中的苦,竟这么多。



  而她,竟不知道谁是苑碧心上的君子,更不知如何才能使苑碧见到这君子,不知道如何能解了这恼人的亲事,也不知道如何能使苑碧快乐。



  云低握紧拳头,尖利的指甲陷进柔嫩的手掌里,苑碧,是这世上最疼爱她,也是她最疼爱的苑碧。



  毫无办法的无力感,像一只大手,狠狠的抓住云低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



  云低闭上眼眸,任由这种感觉,麻痹了心神,麻木了头脑。



  苑碧,我很笨吧,除了陪着你痛,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
第六章 风卷帘起疑故人
  不论悲喜,时光诚不待人。这么浑浑噩噩的日子里,春去秋来,转眼已过了两年。



  苑碧的心疾依旧时时发作,纵使容颜益发娇媚,也挡不住身体渐渐有枯竭之势。她时常发呆,空中掠过的一只飞鸟,树上零落的一片树叶,都能使她凝望半晌。



  这中间,王良来府上拜见过几次,苑碧总推说不合礼仪,拒而不见。王良也并不勉强,只去拜见了谢郎君,稍叙片刻,径自走了。



  谢郎君来看苑碧时自然又很是赞扬了王良一番,说是越发风姿卓然,气度不凡,言谈温文,举止雍容。



  苑碧也不辩驳,也不露赞同之色。谢郎君滔滔说了半晌,见无人应和,有些讪讪。就不再提这回,又说起,再过几日,族中有谢中郎举办的冬日梅林宴,让苑碧拾掇了去散散心。



  谢郎君走后,云低才从一侧的丫鬟婆子的房子里走出来。谢郎君一向很不喜见到云低,云低自是刻意的回避着,这次不凑巧竟在来探望苑碧事碰上了,云低就低着头退到了丫鬟房里。谢郎君自云低出生起就极少见她,云低又是低眉顺眼的退出去的,谢郎君竟从头至尾没注意到她。



  云低心中一番滋味,强强按捺住。



  苑碧见她进来时,面上不见常有的淡笑,稍一思量就心下明了。一个是自小疼她宠她的父亲,一个又是一胞双生自心底里爱护的阿妹。这些年来,她看到了父亲的悲苦,也看得到云低的失落。可是,他们谁有错呢?她不是不曾努力过,她也曾试图在父亲面前提起云低。可不论她如何夸奖云低乖巧文雅,父亲永远是听完当做没听一样。他不曾刻意虐待云低,在物质上更是说得上纵容。但凡苑碧所有,哪怕是费了大心思讨来的稀罕物,只要苑碧有的,云低都有一份。可是父亲从不曾给过云低一丝丝关爱,他就像只把云低当做养在笼中的一只雀鸟,锦衣玉食,可有可无。



  云低九岁时曾患风寒,险些保不住,就连那次,谢郎君都不曾亲自探望。也是那一回,云低终于明白了,谢郎君于她大约是谈不上爱恨的,他只当她不存在罢了。



  苑碧见她郁郁,就想起方才谢郎君提的谢中郎的家宴。



  苑碧本不想去,但又想让云低开心,就约云低到时候同去。



  云低不在族谱,按理不该抛头露面地出去,以免被问起身份尴尬。一向云低也很自觉这么做。可是现下她心中那番不是的滋味,正刚刚生出。云低再温良,也诚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她只赌气想着:不是不想让我存在么,我偏要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么就定下来了,两人预备同去赴宴的计划。



  原本都是无意,谁能料,正是冥冥中注定。



  十二月初六,江南的天气已露微寒,谢中郎的家宴就设在这一日。



  苑碧与云低一早拾掇完毕,持了帖子,着人架好马车朝谢中郎家在城外的别业赶去。时辰尚早,也不必急着赶路,俩人想来实在是不愿再闷在谢府内院。就只是出了家门,慢悠悠地坐在马车里晃着,都觉得是极好的。



  苑碧仍旧是一身红衣,却不是艳红,是像水墨侵染出来的水红色。一头青丝也不再做俏丽的百花髻,只斜斜一个堕马髻,额间淡淡一幅梅花妆。如此,再无其他饰物。然而正是如此,苑碧的的明艳娇媚,恰似被打磨了一番,透出一股子清澈。额间淡淡梅花,宛如蕴藏了许多忧愁,饱满地似随时会绽放开来。她只是松松依靠在车厢里安置的靠背上,径自出神望向车窗,并不言语,自有一股慵懒宜人的气质流露出来。竟丝毫不似十三四岁的女郎。



  云低还是雪白衣衫,低眉敛目地跪坐在车厢另一侧。也是悄声无息,好像一阵薄雾,随时会消散去。



  云低的眉眼原本还是与苑碧颇有几分相似的,只是二人气韵相去远甚,又兼体格上云低天生的纤弱,苑碧高挑,这乍一看来,竟很难看出两人是一胞双生的姊妹。



  马车行走间难免颠簸,车窗上遮挡的布帘时时会抖开间隙。苑碧就望着那起起落落的布帘,也不知是在看那布上精致的花纹,还是在看时而可现的窗外风景。



  忽而一阵疾风自窗口灌进车厢,云低抬起头来,伸手想把那布帘稳固住。苑碧却先伸手阻了她。云低疑惑的望向苑碧,想问缘故。却发现,苑碧的整个面部呈现出一种极特别的表情,这表情糅合了惊诧、欣喜、娇羞甚至带了些黯然。她双眼痴痴望着被风吹开的布帘,像是看到了期盼已久的风景。她的另一只手做出来一个喝止的手势,像是要阻止什么。



  云低也顺着看过去,布帘却将将开始收拢回来。那帘子是拿了颇有重量的锦缎特制而成,疾风一过,落回的速度自然很快。云低只来得及瞥见那敞开的窗口外似乎也是谁家的马车并排驶过,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一掠而过。



  收回目光,看向仍旧眸中迷离的苑碧。她的那个喝止的手势已经落了下去,垂在身侧,乍显出一种无力的悲怆。不知怎地,云低突然想起那洁白的宣纸上,苑碧一手秀逸的隶书写就地: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第七章 梅花边上遇天潢
  待马车行至谢中郎的别业门口,云低掀帘了望一番,见门外已密密麻麻站了不少马车。且并不单单是谢氏的。马车在当下可以说是相当奢侈的物品,况且眼前这些马车的装饰之奢华,非世家大族少有用得起的。



  云低仅知道,看这外面的场面,怕是不会像她以为地只谢氏族内的小宴。她虽看不懂那些马车上的家族徽记,也明白这里应是云集了建康相当一部分士族子弟。



  瞬时她有些慌乱起来。谢郎君从不许她在人多的场合露面,许是因为她尴尬的身份,许是为了借此提醒每一个人去忽略她。不论为何,原本云低以为只是小小一个族内家宴,现下看来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她略微兴起一些的叛逆念头,完全被涌起地不安淹埋的不见踪影。她太天真,若真地惹出什么事端,谢郎君可会更厌恶她?累及苑碧又当如何?



  思及此,她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身子无意识地朝里缩了缩。



  苑碧早已被外头的嘈杂打断沉思,正有些疑惑间,见了云低这神情,心下了然。



  她靠近云低,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云低,别怕,我是你的阿姐。”那声音中的坚定,安抚了云低正惶惶不安的情绪。



  是了,既来之则安之。



  理了理衣襟,苑碧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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