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若他再不放人,我便要带人去硬闯呢。”
云低低下头有些呐呐地说:“却不是他拘禁我的。我并不知晓你已到了那里,所以也未起心要出去看一看。想来是他师傅不喜欢被打扰,他才下令不许人乱闯的吧。”
龙驭听得云低这番语气,很有些惊诧:“怎地云低你竟然替他说话了?你们之间,不是还有些龃龉?”龙驭可没忘他们两人这趟豫州之行原本是干嘛来的。云低当初双眸被毒毁又是沾了谁的光。
云低猛地一愣,心里也有些纳罕。自己是在替他说话么?好像真的是……
不自然地干咳一声,云低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道:“这宅子是子敬的吧?与我们在建康时住的众园是一模一样的。”
龙驭立即就忘了先前的话头,接着云低的话说到:“正是王献之的。这宅子就是仿着众园造的,不过北方又不比南方,里面许多地方还是不全相同的……走,我带你看去。”说着龙驭便拽着云低的衣袖要带她去参观。
云低在他背后无奈地绽出一个微笑。还是跟龙驭在一起更舒心一些,至少不用去苦心琢磨他心中所想。真好。
这宅院风格还是与众园颇相似,一样的别具一格,不过又添了份北方建筑的厚重庄森。两人正边逛边聊着这几个月各自的生活,说得不亦乐乎。
忽听走在前面的龙驭叫道:“王献之,原来你在府中呢。”
云低蓦然脚步一顿,有些不知所措,她有心要看一看那心中惦念了许久的人,又怕自己刚刚同龙驭疯玩了一圈,现下面貌不整。下意识的想往龙驭的背后躲一躲,龙驭却丝毫不明就里,将她一把扯出来,对这王献之喊道:“你看,谁来了。”
云低只好将目光看向那人的方向。
依旧是一袭蓝色衣袍,依旧是眉目间掩不住的风华绝代。只是那看过来的眼神比印象中的多了些专注之情,更显得深邃,糅杂着些许棕色的眸子,不经意的一个流转便带了惑人的神气。偏偏笔直地站着如岩岩孤松,卓卓野鹤一般的潇洒随意。
她实在不解,王献之和桓伊都是一等一的绝世姿容。若只论相貌,王献之的相貌因了那双眸子细看是带些惑人的妖气的;桓伊却是全然的温润净澈,仿若谪仙。但为何这二人行事又是全然与这姿容相反,王献之总是坦荡磊落;桓伊却是曲折十八弯的心肠。
这一番还没想出个原由,云低马上在心中鄙夷了自己,那个讨人厌的桓伊,自然是不能与子敬相比的。
这么想着,云低便放弃心中那番比较,又凝目看向王献之。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的不正是子敬么。
云低又觉得自己仿佛盯视了子敬很长时间了,有些羞赧。正预备提步上前打声招呼。
忽见一人从王献之身后露出一点面容。
太熟悉了。云低一时忘记了继续上前。那个躲在王献之身后的人,是谁?为何会觉得这样熟悉。而且总有些隐隐的不喜。
云低侧头问身边的龙驭:“龙驭,子敬身后是谁?”
龙驭朝那眺望一眼说:“那不是你家府上的婢女桃叶么?”
“桃叶?”云低眉心一跳,“我不记得府上有这样一个婢女。她又是如何来了豫州,怎么同子敬在一起的?”
龙驭撇撇嘴道:“听王献之说,是出了建康之后遇见的,那桃叶说是你府上婢女,要来寻你。王献之便带上了她。”
“寻我?”云低更觉得不可思议。谢府上或许有几个相识的婢女,但是绝不会有人因为自己而远赴千里。
云低不再言语,疾步朝王献之所在方向走去。那女子究竟是谁呢?
王献之也已按捺下了自己的一番激动,迎着云低走来。当初她留书一封,说要去千里之外的豫州,他彼时忙着照顾服散毒发的父亲,待稍安定下来知道这事,已寻不见她了。他心中怅然不已,只怪是自己没有护佑好她,又去找王良发了一大通火。他不知道自己一向冷然的性子为什么会为了她变成这样,也不知为何一得空闲便要去众园回味她在的那些日子。是因为喜欢么。他不敢确定。道茂之后,自以为再也不会喜欢了……月前父亲的病情终于稍稳,他便急急赶到豫州,很费了些功夫才得知她的下落。
即便很辛苦,但是自刚才看见她的那一瞬,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是为她。
于是他明白了。自己,大抵是喜欢上了这个淡然又果决的女子。
“你……可还好?”王献之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不善言辞,第一句打招呼的话,说的竟然这样糟糕。
云低也终于看清了躲在王献之身后的那人是谁。她语带嘲讽的开口:“你叫做,桃叶?”
真是可笑,自己活了这样十几年,被欺负过被轻视过,真正记恨的人却寥寥无几,偏这女子就是其中之一。她怎么会以为只是换个名字,就会让人忘记了呢。镜花。
王献之见她神色异常,稍稍朝旁边挪出一步,道:“这是你家府上的桃叶吧?我在来的途中遇到的。”
云低瞧着低垂着头,颤颤站立着的镜花,心中一阵冷笑。来寻我?来寻我的晦气么?
王献之瞧着这主仆二人之间的神色好像不对,正要开口询问。突然,低垂着头的镜花一下子扑到在云低腿边,跪着边磕头边说:“奴婢知道女郎心中怨奴婢,都是奴婢的错,只求女郎看在奴婢千里来寻你的份上原谅奴婢。”
镜花的脑袋在石子路上磕的“梆梆”作响,一旁的龙驭看得惊讶不已,王献之也不忍道:“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云低听着王献之略带了关切的语气,心中怒意顿起,恨声道:“要我原谅你?”顿了顿见跪伏在地上的镜花好似在直竖着耳朵听着,便冷着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我偏不!”然后抬头对王献之说:“你既这样喜爱这婢女,她又非说自己是我的婢女,我便将她赠给你吧。”说过转身朝府门的方向走去。
龙驭急忙上去拉她,口中说道:“你这是去哪里?”
王献之也怕云低就此离去,哪里还有心思管跪着的镜花。只上前两步,与云低对视而立,才说:“为何一见我便要走?可是还恼恨阿良?”王献之一时不知云低为何方才还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这会儿又这样怒火滔滔,以为是她又想起王良对她下毒的事。
云低顿步,看着王献之,见他确实面带焦灼,好像真怕自己走了。这才稍稍舒缓心中的不豫,低婉的声音缓缓道:“王良是王良,子敬是子敬。”
王献之见她无意迁怒自己,稍稍放下心来说:“那便住在这里。像在众园一样。”
旁边的龙驭也是一叠声的附和:“是啊是啊,先住下。”
这两人都是云低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同时这样求她,云低到底无法开口反驳。又实在懒得对人说这镜花的底细,不想借此纠缠出谢府的的事。只好哀叹一声,提醒自己要时刻防备这个镜花,然后由着王献之着人去为自己安排住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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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一章,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五十一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
豫州是南北交界的中枢,若是南北想要一统,豫州的归属是至关重要的所在。然则,现在北方被各方势力混战不休,尚且没有决出胜负,豫州这样微妙的位置,倒是在桓温第二次北伐收复后不曾再落入胡人手里。但是豫州迟早会是南北统一的必由之路,因此这地方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势力安置在其中,时时对其虎视眈眈。
“这样复杂的局面,真是让人烦恼啊……”豫州最高掌权者的刺史府内,桓伊端坐榻前,姿态温雅地品了一口茶。说出一句这样不咸不淡的话。
塌几对面的一个身着苍蓝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答道:“这局面有谢家人去烦恼,公子自可置之度外。”
桓伊将手中的青瓷茶盏置于几上,垂首轻淡地笑了一声:“我食人俸禄,却不与人分忧,是不是有些不妥?”
中年男子闻言,略带些试探的说道:“豫州实在是个紧要的地方,谢氏巴不得公子永远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说着又将桓伊面前置放的茶盏里面的水朝地上一泼:“但是,就好比这难得的雪前银松茶,别人视若珍宝,在公子这,也不过是俗物罢了。”
桓伊抬起头来,空灵的声音略略带了些笑意:“仲平太奢侈了……”说着手指沿着细白的杯沿划了一下,又道:“不是不珍视,只是这东西觊觎的人太多,费了心力倒最后也不一定鹿死谁手。叔夏以为,不若先取易得的东西,这些难得的,许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中年男子听了这话,略略一思考,便明白过来:“原来公子眼下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豫州?”
桓伊轻轻点了一下头道:“我已将暗卫势力在燕秦两国部署妥当了。现在北地这两国最具实力,若大将军起事,这两国必有所动,不得不防。”
中年男子听后半晌方才慎重地执礼道:“无怪大将军倚重公子,公子实有常人所不能及的深谋远略。仲平佩服。”
桓伊随意抬了一下他执礼的手道:“仲平此番来寻我,不只是为了提醒我豫州的事吧?”
“仲平接到消息说,琅琊王氏派了人来豫州,似乎与州内的亡魏余孽多有接触。”
“琅琊王氏……”桓伊轻轻敲着桌沿问道:“琅琊王氏的哪一个?”
“据消息说是王献之现下在豫州,但是他表面好像并不参与这些,只为私事而来。真正参与这事的人却还未查出。”
桓伊微微凝眉思忖了片刻道:“不会是王献之……或许,你们查一查王良现在何处。”
仲平愣了一下道:“公子是说,王氏内定的下一位掌权人王良?”
桓伊点头。
仲平疑惑地问:“王氏派人来这里无外乎是想参与豫州的势力分割。何至让王良亲自来?”
桓伊缓缓摇了摇头道:“王氏并不是为豫州而来,王邵也很清楚现下豫州的情况,他也只会作壁上观。而且,即便是他想插手豫州,也不会同亡魏余孽合作。”已经亡国的冉魏埋伏在豫州的残部皆是一心为复国的亡命之徒,真让他们得了豫州,琅琊王氏根本得不到丝毫好处。王邵不会愚笨到同这些人谈合作。所以,他们必有其他的图谋。
仲平半天也想不出王氏还会有什么其他的意图,只好说:“那仲平再派人手去查。”
“就从王良查起。”不知为何,桓伊有一种感觉,那个尚在总角时就隐隐能窥出一丝狠辣的少年,兴许会是未来王氏最不好对付的一个人。
“是。”仲平应了一声正欲起身离去。突然又想起一事:“公子,谯郡那里来报说,那位女郎前几日也来了豫州,现下正住在豫州王献之的别业中。”
桓伊敲打着桌沿的修长手指顿了顿才道:“知道了。”
仲平就行了一礼慢慢退了出去。
桓伊缓缓蓄满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