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云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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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云低-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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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聃双目赤红,显见是强自忍着怒火。若不是旁边新安长公主司马道福一再拿眼神制止,他决不愿意就如此甘休。



  司马聃暗恨,无非是琅琊王氏,再强权骄横些,也总不该与皇帝如此冲撞。



  事端本是因云低引起,这一闹,云低更是坐立不安。四周已有一些目光渐渐向这方向聚拢。无论是皇帝公主,还是琅琊王氏的郎君,无一不是万众瞩目的人物。这又兼似乎起了争执,那些士族子弟的目光自然不肯放过,总想探个明白。



  永嘉南渡以来,皇室权利被各大门阀钳制良多。这其中最握实权得就是琅琊王氏、龙亢桓氏等顶级门阀。皇室与各门阀之间的一举一动都能影响目前的局势。在座许多都是各士族已经出仕或即将出仕的年轻子弟,对这种与朝堂牵扯的纠葛自然多出几分留意。



  司马姑侄许是实在不耐这么多探究的目光,低语几句,匆匆起身离席了。



  临去时,新安长公主还回头朝王献之望了一眼。



  隔了他们身后的几个仆婢,云低并没有看清她的表情。云低心中暗自揣测,想来这新安长公主对王献之的情意知者甚广啊。



  忽听一声哂笑,“献之,你瞧这姑子,方才就不抬头,司马氏一走,倒活泼多了。”



  云低抬头斜睨了一眼出声的王良,心道:方才也未见你多言。



  王良见云低仍是一声不吭,又道:“你家女郎去往何处了?可是去拜见谢中郎?”



  这一句显然已将云低定成了婢子的身份。



  云低心中很不是滋味,赌气说:“苑碧自去寻戴安道高足,请教音律,干君何事。”这赌气一言,云低压根忘了,王良竟是苑碧未成礼的夫君。



  才刚说完,云低就发觉自己似乎是失言了。王良还挂着那种似是而非的笑意,寒潭一样的双眸,却幽暗森寒。仿若霁月蒙了一层乌云。



  王良姿态优雅地自苇席上站起,云低抬头望去,但觉他分外姿容秀美,眉目间自有一股韵致流动。



  “还赖着作甚,不去寻你家女郎么?”王良也不看云低,广袖一甩,径自朝苑碧离去的方向走去。



  云低一听,赶紧起身也追去了。



  瞬间这一隅,只余王献之一人仍自端坐于席间。



  冬阳灿灿,一缕缕透过嶙峋的梅枝铺洒进来。洒在洁净的苇席上,洒在偶尔的一两瓣落英上,洒在蓝衣男子的衣袍上,洒在他的发间眉梢。那角落分明隔绝了这尘世,那男子自斟自酌,仿佛原本就不在这世间。



  云低纵使已小步疾奔,仍是险险能看见王良的背影。王良依然看似舒步缓行,姿态雍容。偏云低怎么也追赶不上。也顾不得细想,云低只能埋头赶路。



  将将转过一个弯道,云低脑袋就重重撞上了前方一个障碍物。云低揉着脑袋抬起头来,见是停了脚步的王良。再往前看去,越过几颗梅树,就是红衣艳艳的苑碧,她好似正颇激动地在说着什么,她对面是凭树而立,表情疏离的桓伊。



  距离不近不远,隐约能听见苑碧黄鹂般清脆的嗓音。



  云低语带揶揄地看向王良道:“怎地又不过去了?”



  王良淡淡道:“我以为,去打扰别人的倾诉衷肠,似乎不妥。”



  云低疑惑道:“什么倾诉衷肠?谁在诉衷肠?”



  王良面上还是那一份似是而非的笑意,也不见更多表情,只说了一句:“我也不甚明了谢苑碧在说些什么,约莫是说又见君子云胡不喜的意思吧。”



  顿了顿,又说:“只是这君子,好似并不指我呢。”王良这一句语气竟十分温柔,甚至还带了几分清晰的笑意。



  云低只觉得他这分明的笑意,让人分外觉得战战。
第十一章 思君不见下豫州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是自谢中郎家宴后,苑碧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云低无奈地再劝道:“阿碧,你就罢了吧,不让出去就不出去便是。”



  苑碧潋滟的眸子一黯,垂下头去,低低地说了一句:“云低,你不晓得,我若出不去,此生许是再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云低心知肚明。苑碧书案上语焉不详的那首诗,去谢中郎府上的途中苑碧的异动,再到后来梅花树下苑碧几近直白地倾诉。云低再想不明白,真愧于这一胞双生的身份了。



  云低纳罕道:“怎么就见不得了,虽王良禀了郎君要禁你几日,并没说今后都不许你出去了,何至消沉如此?”



  “你不懂,我……恐怕是等不到了……”



  后面几个字几乎是呢喃,云低隐约觉得不太好,也并没有仔细去追问。只说:“苑碧,你那日说的话,实在太让王良失了面子,他有怨愤也是常情,你莫要太记恨。”



  毕竟是以后要相伴一生的两个人,云低想着,多说合一些,总是好的。



  提到王良,苑碧黯淡的眸子霍然一亮,啐了一声道:“什么面子,什么常情,凭什么我要给他做足了面子。背后捣鬼,小人也!”



  云低见一句话反倒让苑碧更迁怒王良,只能低叹一声不再说话。



  就事论事而言,这件事,王良并没有过分的地方。苑碧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他没有当面诘责,只是小惩大诫的让谢郎君禁足苑碧几日。已经很算得宽宏。



  只是……哎,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



  偏苑碧又从族学里听说一事,更是让苑碧恼透了王良。



  桓伊桓叔夏原本家在建康,却从少年时期一直在族叔桓温西府历练。近日才刚返建康,准备应诏入仕,以便侍奉年岁已高的老母。



  原本吏部都要列册,水到渠成的事,偏到最后关头被截了下来。桓伊不但没能留在建康,反而被下旨派往离建康千里之遥的豫州去了。把持吏部的太宰王述,正是琅琊王氏的同枝太原王氏中人。苑碧以为必是王良又从中作梗。



  云低听苑碧说起这件事,并不很赞同苑碧的推测,只觉是苑碧因为对王良的恶感迁怒于他。毕竟王良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琅琊王氏再怎么权高位重,也不该为了一个小小少年的私怨做出这等无稽之事。



  且不说桓伊本身所属的龙亢桓氏乃是当朝顶级的门阀,就桓伊本身据闻也很得权臣桓温的赏识,他从西府回归建康,桓温竟亲自相送数十里且以亲兵数百相赠护其周全。这样一个人物,王氏不可能不去权衡其中利弊擅自开罪。



  云低如此这般地告诉苑碧,苑碧决然不信,在心里又将王良恨了几遍。无奈派遣公文已出,任谁也难以更改了。苑碧除了向云低牢骚几句,别无他法,就连想见桓伊一面也是不可能。



  云低反复琢磨了几次,以为苑碧只是一时的迷恋,时间久了念头也就淡了。



  谁能知道,人生中许多的变数,就是从些小小的不以为然开始的。



  谁又能知道,出身陈郡谢氏,堂堂三品中丞家的嫡女,千金之躯。竟敢独自跋涉千里之遥。



  谁也不能想到,云低自然也没有想到。



  那是在听说桓伊的消息之后的第二日。午后云低来寻苑碧,却听她的贴身小婢镜花支支吾吾地说:女郎去了安石公府上寻道韫小娘子叙话去了。



  安石公云低自然是听说过的,这位族叔可谓名满建安。



  尚未及总角就被评为:风神秀彻,后当不减王东海。至时下,更有风评:安石不出,奈苍生何!如此赞誉,江左简直无人能及。



  然则,人各有志,安石公无意仕途只隐居会稽每日里游山玩水。



  镜花口中的道韫小娘子,就是安石公的兄长安西将军谢奕的嫡女。自安西将军谢奕去年病逝后,年方十岁的谢道韫就随叔父安石公去了会稽。听闻近日刚返建康。



  苑碧自幼只爱同云低顽在一道,很少与人交好,这谢道韫是苑碧屈指可数的几位好友之一。自她去年随叔父去了会稽,这是头一次回建康,苑碧自然要去寻她。



  云低只纳罕,原本这样的事苑碧自然会同自己招呼一声再去,这次恐是太久未见道韫,等不及自己来便先去了。



  既是苑碧不在,云低就自慢慢沿着园中小径准备逛回自己的住处。



  谢府内苑颇广阔,虽没有谢中郎府上那样置地数十亩凿池修林的奢华,也并不逊色。亭台轩榭俱是别出新意,巧思现于微处。一花一木皆是稀世珍品,满眼风华。



  景色是极好的,只是缺少人气显得有些荒芜。内苑中除却苑碧和云低只住了几位谢郎君大婚前的侍婢以及一些下人婢仆。平日里身份所碍也并没有什么走动,更显得园子里渺无人烟。



  苑碧的住处自是在内苑最尊贵的地段,而云低也自然是住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间距不算很近,云低平日里走着也无甚感觉,今日走着却只觉心中烦躁无比,不知为何。



  回到自己的住处,云低益发觉得头昏脑胀,干脆和衣倒头睡下了。



  大汗淋漓的自梦中惊醒时,才发觉已是夜深。云低拭了拭额上薄汗,恍惚觉得有些事情,自己好似忽略了过去。



  是什么事情?是什么……



  是,是了,今日竟然是安西将军谢奕的忌日,前几日就听说谢道韫是随安石公回来祭奠的,应是不宜见客的吧。苑碧怎么会选谢奕的忌日去与谢道韫叙旧。绝无可能。



  那么,苑碧她……



  去了哪里?



  回想起小婢镜花支支吾吾的神情,云低面色霎时变了,苑碧她,该不会?



  云低掀开锦被,鞋子随便趿拉上就飞奔向苑碧的居处。



  苑碧,苑碧,你可千万不能这么傻,豫州远在千里,千里之外啊……



  云低心中默默念着,默默祷告,只求一会儿能看见苑碧睡眼惺忪的抱怨她几句。



  然而,云低并没有看到睡眼惺忪的苑碧,只从战战兢兢的镜花手中接过一封信笺。



  笔风秀逸中隐见苍劲的隶书,正是苑碧亲笔。



  展开信笺,草草读了一遍,云低的心跌至谷底。苑碧果真去了豫州,且是只带了小婢水月一人前往。



  这个傻苑碧,她怎么敢这样,她竟然敢……云低身子一颤,踉跄着扶住了镜花,再瞥了一眼手上的信笺,最后一句话:纵使万水千山,云低,我也一定要去寻他一个答案。



  云低慢慢站正身子,倏地,狠狠一巴掌抽向对面的镜花。



  “为何女郎私自外出竟不拦阻?为何不禀告郎君?”



  镜花已被打得懵了,只扶住肿了半边的脸,怔怔说不出话来。



  烛光摇曳,云低的脸庞半明半暗掩在那灯光里,从未有过地疾声厉色将她柔顺的面庞染上几丝凶狠。见镜花一句话说不出来,云低扬起手掌又要再打。



  镜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急急跪在地上道:“娘子饶我,是女郎自己严禁我说出去了,只让我在你问起时,将这信交给你。”



  “女郎何时离去?”



  “昨日夜里,约有十几个时辰了。”镜花抖抖索索地跪着说道



  云低强撑着装出来的凶狠,一下子仿佛全没了气力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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