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新安长公主高傲的哼了一声,“那就这么定下了。你明日即下帖给建康城诸世家公卿,凡年纪相仿的女郎郎君,都请来热闹一番罢。”
阿绿喏喏的应下了。
新安又瞥了她一眼,沉声道:“切记,三品谢中丞家的女郎,务必请到。”
阿绿只觉得长公主提起这个女郎时,甚有一番咬牙切齿的意味,到底不敢多问,只答应着去了……
待云低接到阿绿下的请帖时,这件事在贵族年轻女郎间,已是传的沸沸扬扬。
对新安长公主突然向一位籍籍无名的女郎示好此等事,惊疑者有,好奇者有,嫉妒者有,不屑者也有。
云低拈着薄薄的请柬,却是一笑。别人不知道,她可太清楚了,新安打的是什么主意。
无非是因为别院一事设计不成,又着意排了这一出。想来这寿辰只是个幌子,想借此机会报复自己,才是长公主的目的了。
云低眸光一闪,带出几分冷意。新安,**之仇我尚未及去寻你清算,你却步步紧逼。既如此,我便新仇旧恨,一并与你算了吧。
……
车骑将军府的女郎阿绿办寿辰这一日,倒有多数建康城里的年轻贵族男女都聚到了静竹楼。不说这阿绿有多大面子,这些人泰半是想来看看新安长公主的热闹。
因为自打新安要做东给阿绿办寿辰的消息出来之后,没几日,便传出了这新安长公主原来竟是想借这寿宴的由头,请了三品谢中丞府上的女郎苑碧来,好羞辱她一番。
众人本来不知晓这其中缘由。一番打探下,就有许多人听说了这之前安石公府上,新安同那谢氏女的一番纠葛。
新安长公主素有跋扈之名,睚眦必报的性子也是众所周知。既有了前面这等缘故,她想报复谢氏女郎倒也是自然而然。
然而,不知道谁竟将这等心照不宣的事,宣扬的整个建康城都知道了。
这样一来,新安长公主当着这许多只等着瞧热闹的人,到底还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做,是更坐实了自己善妒跋扈之名;不做,也是白白落了恶名,更丢了面子。
这事一番发展,就成了今日这般,众贵族子弟皆齐聚静竹楼的热闹场面。
在座众人,有些甚至连今日寿宴的主角姓甚名谁都不清楚。看也不看坐在上首的阿绿,只拿眼睛来回逡巡,试图找到今天真正的两位主角。
于是等新安长公主一脸怒容的进了静竹楼时,四下嘈杂之声皆是一静。颇有种请君入瓮的感觉。
新安长公主早听说了那流言,也正如众人猜测的一般,不知今天到底该不该发作那贱婢。本来好好的一个盘算,谁曾想竟会演变成这样。新安是骑虎难下,烦躁不已。
她既是做东,自然就坐在与阿绿同排的上首。看着下面一众人时不时看自己几眼,又窃窃私语一番,新安心中更燥,直恨不得杀了这放出流言的人。又始终不知道是谁放出的这话,只能更将这仇恨加诸到云低身上。
直等到宴席开始,那传言中容貌绝艳的谢氏女也未曾露面。
众人皆暗自揣测,或许是那谢氏女听了流言,不敢来了。
新安长公主也面色稍霁,不咸不淡的同一旁的阿绿聊了起来。
这阿绿也是唯恐宴会上出了什么差池,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寿宴,真出了事故,说不得自己也得担待。既然现在那谢氏女不来,阿绿自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间,这俨然就是一场平常的贵族宴会了……
忽然,一股诡异的静谧自门口处蔓延开来。
阿绿因为一直在留心四下动静,连忙朝门口看去。这一看,心下就是一慌。
静竹楼是整个建康乃至整个江左最排场的酒楼,这话不假。此处的主家是谁,没人清楚,只从名字猜测应是和盛名天下的静竹轩同属一家。
既是和静竹轩有关,那这区区一个酒楼,奢华至斯到也可以理解了。
静竹楼位于建康城最繁华的街道,仍占地上千方之广。其装潢之奢,甚至于满堂照明所用皆是龙眼大的明珠,凡隔间门帘皆是玉石穿制。连司马氏皇帝都曾叹皇宫尚有不如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现下,满室珠玉,都不及门口处临风而立的一对璧人夺目。
男子是一袭浅蓝色广袖长袍,女子是一身水红色罗纱裙。一清贵,一娇艳,却未觉有丝毫违和。大抵是皆气质卓然,让人无论如何都只觉得赏心悦目了。
阿绿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下意识就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真真是神仙眷侣一般。
正同她说话的新安长公主,自然顺着她的目光朝门口看去。
只一眼,就狠狠地攥紧了衣袖。
云低隔着众人,遥遥望过去,就瞧见了新安愤怒的眼神。嘴角一抹淡笑隐去。她微侧了头,抬起一点下巴,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对注视她的男子道:“好巧啊,子敬。”
王献之面上带出一丝疑惑,只觉得云低似乎哪里有些不同,又看不分明。仿佛是又清瘦许多,锦带束起的腰肢不盈一握,脸色却又不像以往那么孱弱般的净白,微微泛出些盈润的红,于是整个人就添了柔媚。
王献之半晌不说话,云低就凑近他一步,笑着说:“莫不是几日不见,子敬竟不识得我了?”
她本来就与王献之并肩而立,此时又往前一步,两个人呼吸间都清晰可闻。
王献之神色一滞,终于轻声道:“云低……”却只一个称呼,再也说不出其他。
云低眸光一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走吧。”说完提步朝宴席上走去。
两人几句话说的声音不大,旁人看来就如亲密的耳语一般。一时间,各种猜测的眼光纷纷朝云低看来。
上首坐着的新安长公主,更是面色铁青,眼见得是强忍怒气。
一众世家女郎郎君,此时方意识到,今日的好戏究竟是没落下。于是个个都如服了散一般兴奋异常,或是指指点点,或是交头接耳,全没了一贯端庄的做派。
而众人注目下的云低,竟舒步缓行地朝新安长公主的方向走去。
众人皆是一惊,不曾料这谢氏女竟有如此胆魄。她这般走过去,莫不是要公然质问长公主殿下么?
云低一步步走,面色淡然、姿态优雅,水红色罗纱随步子微微飘飞,如一朵盛开的花,美得安静又肆意。
新安随着云低的走近,脸色益发难看,案下攥住衣袖的手,越握越紧。
宴会的厅室不小,云低着实走了一会儿才从门口走到位于最里面的新安长公主面前。一直瞧着她的众人,却只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云低走到新安长公主面前,却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身子微转向一旁的阿绿,拈起案上一杯酒水,微笑道:“女郎今日寿宴,苑碧有事来迟了,这便自罚一杯权当是赔罪。”
一众等着瞧好戏的人,皆是一呆。
就只是,这样而已么?
第九十六章 损敌一千伤八百
就在云低颔首欲饮下那一杯酒水时。
突然,端坐一旁的新安长公主一跃而起,怒喝一声:“贱婢。”边说边拿了案几上盛满热浆的铜簋朝云低狠狠掷去。
事出突然,便是一旁着意看着这边的众人,也愣住了。谁都不曾想到这谢氏女郎已然做小伏低至斯,连问都不敢问,新安长公主却还是照发作不误。
一室人都呆立当场,眼见着那一簋热浆就朝云低的额头砸去。
电光火石间,一袭浅蓝色的衣袖挡在了云低的面前。
没人注意到王献之是什么时候从门口来到云低身边的。只见到他此时已是满面阴云,狠狠的瞪着未婚妻新安长公主。
谁不知晓王家九郎洒脱如风,温润如玉,何曾有人见过他露出如此神情。
到这一时刻,众人才恍然明白过来几分:原来还有这么一层,这王九郎显然对这谢氏女郎不同寻常啊……
沉甸甸的铜簋“叮当”一声砸在地上,王献之一甩衣袖,将落了满身的热浆挥掉,冷冷开口:“司马道福,你果真是刁蛮跋扈,毫无教养。”他语气冷凝,连尊称都免了,全不留半分情面。
新安长公主看清是他,顿时有些悔意,再如何,她也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自己。她喏喏地解释道:“不是的,九郎,是这贱婢挑衅于我,她方才……”
“她挑衅于你?”王献之打断新安的话,嘲讽地看着她,“这在场的人,谁不知晓你今日本就是为羞辱谢氏女郎而来?她已经假作不知给足你面子,你却还要出手伤人,现在还要反咬一口?”
“不,不是,九郎,是她方才……”
新安长公主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说清楚,却再次被打断了话。
“长公主殿下……”低婉地声音,静静开口:“我自认对公主殿下没有不敬之处,可不知道为什么殿下你对我有这么大成见……前次已派人毁我清白,今次又这般出手伤人……公主对我种种,我不敢介怀,但也请长公主殿下今后宽怀以待……”云低说的声音极小,堪堪够让离得最近的新安和王献之听见。
新安心下一沉,急忙朝王献之看去。
却见王献之猛地扭头看向云低。神色震惊至极,张口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云,云低,你说……你说什么?”
云低静静地朝他看去,那眼神分明带了几分控诉,几分嘲讽,甚至还有几分淡淡的哀怨。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这样看着他。
王献之悚然一惊,他懂了,为什么自见面起就觉得云低有哪里不一样了,原来竟是这样。
王献之就那么定定的望住云低,神情即哀伤又怜惜。一言不发地僵立半晌,他终于小心翼翼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曾经将她从狼狈的污泥中扶起,曾经将她从寒冷的雪地里救出。此刻,就如当初那样,他仍向她伸出手……她却不能再如当初一般,将手放在他手中了。
云低垂眸看了那干净修长的手一眼,轻轻的后退一步。回不去了,子敬,回不去了啊……
王献之伸出去的手随着她的后退,缓缓无力的垂下。他轻声开口,华丽的声线似被撕破,“云低,对不住……”
说完这一句,王献之回头看了新安长公主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新安长公主大惊失色,愣了一下便提步朝王献之追去。跌跌撞撞的赶到门外时,王献之的车架已经启动准备离开。新安不顾体统地喊着王献之的名字奔过去,那车架却丝毫不减速度的绝尘而去。新安怔怔的看向马车的背影,心中泛起一股惊怕。她看得分明,王献之临别一眼,清晰地写满了厌恶与恨。
只怕这一次,便是圣旨压着,他也再不会要她了……
想到这里,新安眼眶一涩,下意识咬住嘴唇,止住险险要溢出的眼泪。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堂堂长公主之尊,痴心一片的等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肯好好看她一眼,为什么最终还是得不到……
“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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