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
“陈婉婷,你神气什么?别忘了你也只是师父的养女而已,跟他毫无血缘关系,要真论起出身朵朵可比你高贵多了。”王雨泽在一旁冷冷地说。朵朵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发现这个和气的男孩居然也有发怒的时候,而且原因只是为了维护初次谋面的自己。
“你——”陈婉婷气得大喝了一声,柳眉倒竖,挽起了袖子,有一瞬间朵朵都以为她会扑上来撕王雨泽的嘴了,但是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重新露出了如花笑靥。“哦,我还忘了。”她呵呵笑道,“也难怪你会帮她。你们俩一个是丑八怪,另一个是野种,半斤八两,正好配一对儿!”
朵朵从小没有爸爸,对“野种”这个词特别敏感,噙着眼泪问:“你说谁是野种?”
王雨泽说:“你别理她,她自己说自己呢。”
陈婉婷又被激怒了,但她马上意识到在王雨泽身上占不到丝毫便宜,便转而去攻击脆弱的朵朵:“你不是野种,你是丑八怪。那边有镜子,不信你自己照照。”
朵朵一愣,顺着陈婉婷手指的方向望去,见真的有一面明亮的妆镜,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几步。王雨泽在旁边轻呼了声:“朵朵,别过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朵朵一眼扫到妆镜中浮现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狰狞得像女鬼一样,骇得大叫一声,连退数步,几乎要跌到地上。王雨泽眼疾手快,抢前一步将她轻轻拥在怀里。朵朵一回头,正迎上他关切的目光,忍不住心里一沉,沮丧地想:刚刚他这样看我,我还以为是自己长得漂亮,真是伤心死了。她站直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将王雨泽推开。王雨泽毫无提防,被推得一个趔趄坐到地上,受挫地问:“朵朵,你怎么了?”朵朵低着头一言不发。陈婉婷见终于达到打击王雨泽的目的,抚掌笑道:“你看看,你就是对她再好,她也不会领你的情,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小东西,爹爹怎么可能有这样不明事理的孙女……”
她话音未落,外面忽然飘来一声虎啸。陈婉婷吓得变了脸色,提起长裙头也不回地跑掉了。王雨泽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扭头对朵朵说:“快别哭了,你爷爷回来了。”
果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陈千帆走了进来。看见朵朵好端端地站在地上,他脸上的线条瞬时柔和了起来,笑眯眯地问:“朵朵,你醒了么,现在感觉好不好?”
朵朵拼命忍住眼泪,抬头轻轻唤了声“爷爷”,冲着他点了点头。她发现爷爷也穿着宽袍大袖的古装,头发像一个真正的古人那样在头顶挽了一个小髻。只是他无论如何打扮,看上去永远那么挺拔英俊,与其说是她的爷爷,倒不如说更接近她心目中父亲的形象。
陈千帆看了她的样子吃了一惊:“朵朵,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吗?”
朵朵低下头没有吭声。王雨泽在旁边恨恨地替她作答:“陈婉婷无事生非,一跑来就非让朵朵照镜子!”
陈千帆“哦”了一声,转头对朵朵说:“都怪爷爷考虑不周,没有想到路上会遇到蛊雕,让你受委屈了。”
朵朵急忙道:“不,是我自己不好,没有听爷爷的话,大喊大叫才把蛊雕引过来的。”
陈千帆和王雨泽都笑了起来。王雨泽对陈千帆说:“师父,下次你再带朵朵出远门就把我也捎上,我一定会确保朵朵平安无事的。”
陈千帆含笑道:“唔,这才有个长辈的样子,婉婷那个臭丫头应该跟你好好学学。”
王雨泽又问:“你找到薰华草了吗?”
“我骑着小马虎一直走到浮山,好在总算是找到了,又等了半日才等到它们开花结果。”陈千帆从袖中掏出一把草药,冲着朵朵笑道,“既然爷爷没把你照顾好,害你受伤,爷爷就负责把你彻底治好。你看,这是薰华草,擦在身上可治恶疮,对你脸上的那些小疤更是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朵朵好奇地接了过来,见这种植物的叶子有巴掌大小,长着方方的茎秆,上面挂着石榴籽一般的黑色果实。王雨泽也凑过来和朵朵一起好奇地张望,对陈千帆说:“薰华草三十年才开一次花,结果不过几秒钟时间,师父能够等到毕竟运气不错,看来还是朵朵吉人自有天相。师父休息一下,我来帮朵朵捣药。”朵朵迟疑地看了陈千帆一眼,见他含笑应了声“好”,这才将那把薰华草递了过去。王雨泽伸手来接时,指尖有意无意间轻轻碰到了朵朵的手。朵朵的心在小小的胸腔里猛跳了一下,连忙触电般地将手缩了回来。
王雨泽对朵朵的小心思似乎毫无察觉,小心翼翼地捧着薰华草出门捣药去了。陈千帆说:“朵朵,趁弃儿在捣药,爷爷带你去看看小马虎好吗?”朵朵连忙答应了声,随陈千帆走到了屋外,举目四顾,见这是一座很干净的四合院落,房前有一片宽阔的园子,长满了高大的松树。山风呼呼地吹过,树叶便在风中沙沙作响,园中星星点点的小花也随着风的韵律微微地点头,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朵朵仔细地绕过繁茂的花草,一面走一面问:“爷爷,你刚才叫王雨泽什么?”
陈千帆回答:“弃儿,那是他的小名。”
“为什么是弃儿?”朵朵又问。
陈千帆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他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被母亲一连丢了三次。”
“原来如此。”朵朵这才明白为什么刚刚陈婉婷要骂王雨泽“野种”,心里莫名为王雨泽感到难过,噙着眼泪道,“我也没有爸爸,但我妈妈从来不会抛弃我,而且永远也不会。”
陈千帆温和地看了朵朵一眼,柔声道:“我也不会。”
说完,他扬头朝前方看了一眼:“我们到了。”
朵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们眼前赫然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再一次忘了蛊雕的教训,遏制不住惊声尖叫起来。老虎听见她的喊声,像跟她比赛一般咆哮了一声,纵身一跃将她扑倒在地。
狐仙爷爷(四)
朵朵的头狠狠地撞到地上的鹅卵石,几乎都要疼昏过去。那只老虎兴奋地将两只前爪搭在她的肩上,伸出鼻子在她脸上四处拱着,腥臭粘稠的唾液顺着它的嘴里不断涌了出来,滴得朵朵脸上和头发上到处都是。陈千帆轻声喝斥了声,它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朵朵躲到一边去了。
陈千帆慌慌张张跑过来将朵朵扶了起来,伸出衣袖帮她拂去满脸的涎水。朵朵只觉得头昏脑涨,本想继续在地上躺一下,但又怕陈千帆为她担心,只好强撑着坐了起来。陈千帆羞愧地道:“对不起,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总是忘了你是一个人类的小女孩,把你当陈婉婷他们了。”
朵朵怔怔地看着陈千帆问:“那么我不是狐仙,是吗?”
陈千帆说:“你不是。”
朵朵心里一沉,苦着脸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千帆回答:“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
朵朵又忍不住泪眼朦胧了起来:“可能我不是你的孙女,你是否弄错了?”
陈千帆反问她:“你也叫了我两天爷爷了,还跟着我跑到这么远的青丘山上,你觉得你弄错了吗?”
朵朵想了想,慎重地摇了摇头:“不,我没认错。”
陈千帆说:“这不就结了吗!”朵朵破啼为笑。陈千帆静静地看着她,唇边也渐渐有了笑意,并且一直渲染湮开到眼睛深处。
那只老虎悄无声息地潜了过来,紧挨着陈千帆不断在他身上摩挲。朵朵吓得往后倒爬数步,异常的举动又引起了老虎的注意,它轻巧一跃就把朵朵重新按在爪下。朵朵鼓足全部勇气才保持了表面上的镇静,僵硬地躺在地上任由它在自己脸上舔来舔去。陈千帆笑着扯了扯老虎的尾巴,将朵朵从地上扶了起来:“别怕,它这是喜欢你。”
朵朵胆战心惊地问:“爷爷,你没事干嘛在家养只老虎,不怕它伤人吗?”
陈千帆说:“这不是老虎,是林氏国的驺吾神兽,能够日行千里,我唤它小马虎。多亏有了它,我才能一日间来回浮山。它是很善良的动物,不会无故伤人,只吃自死的禽兽。爷爷把它送给你了,日后你想爷爷时就骑着它到青丘山来,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经陈千帆提醒,朵朵才发现那只动物果然跟普通老虎有细小的区别:它是白底黑纹的,尾巴比身子要长,像长蛇一样灵活的甩来甩去。“那我要怎么喂它呢,需要去替它找动物尸体吗,死老鼠可以吗?”朵朵问,一想到死老鼠就鸡皮疙瘩直起,但更没勇气去屠宰别的动物。
陈千帆呵呵笑答:“不用,它会自己找东西吃,你喂它喝点水就可以了。”
朵朵为难地说:“我妈妈恐怕不会允许我在家养宠物,更何况还是一只老虎。”
陈千帆说:“没事,爷爷教你一个口诀把它变小,平时就把它装在你的口装里。”
朵朵高兴地道了声谢,在旁边的桶里舀了一瓢水送到小马虎的嘴边,它立刻“叭哒叭哒”地喝了起来,香甜的样子就仿佛喝的不是水,而是琼浆玉液一样。朵朵越看越爱,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它柔软光滑的毛发。陈千帆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笑着说:“弃儿的药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回去吧,你有空再来陪它玩儿。”
朵朵随陈千帆回到房中,王雨泽果然已经坐在桌边等着她了。见她进来,他笑着起身道:“朵朵,你快过来,我来帮你涂药。”不等她答话,他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把刷子在药碗里蘸了一下,凑近朵朵身边,低头俯视着她的脸。此时他离朵朵是如此之近,以至他炽热的呼吸都喷到朵朵脸上。朵朵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藏到陈千帆怀里道:“我自己会涂,不要你帮忙。”王雨泽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千帆低头看了朵朵一眼,笑着问:“婉婷呢?让她来跟朵朵上药。”
王雨泽没好气地回答:“她忙着炼丹呢。”
陈千帆说:“大白天的炼什么丹?你去唤她过来,就说是我喊她。”
王雨泽道:“得,您还是别喊她吧。要让她知道这药是薰华草,她肯定全垒在自己脸上了,一滴也不会给朵朵剩下。”
陈千帆沉吟着没有吭声。朵朵说:“不用麻烦大家了,我自己能弄好。”
王雨泽怪腔怪调地问:“你真的能弄好吗?脸上的伤你还可以对着镜子看,后背的可怎么对付?要是留下疤就难看了,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朵朵再次涨得满面通红,把头埋在陈千帆怀里不去看王雨泽,小声说:“我嫁不嫁得出去不关你的事。”
陈千帆搂着朵朵笑眯眯地说:“弃儿,还是把药给朵朵吧,让她倒在浴盆里,洗个澡应该都泡掉了。实在没涂到的地方也没关系,我可以再去给她找薰华草。”
王雨泽用力把药碗往朵朵手上一掼,气呼呼地说:“给你!”朵朵捧着碗惊慌地看着陈千帆,陈千帆瞪了王雨泽一眼,转头对朵朵柔声道:“去吧,洗完澡到堂屋来吃晚饭,我和弃儿先过去了。”
朵朵看他俩的背影消失在门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门锁好,捧着药来到妆镜前。她学着妈妈平时做面膜的样子,细细地将药泥覆满整个面部,候了一刻钟去冲洗时,惊奇地发现满脸的伤痕随着药泥一道被冲刷得一干二净,自己又重新回复了粉雕玉砌的一张脸。朵朵连忙将剩余的药全部倒进浴缸,几乎就在她踏进浴缸的同时,她身上的那些伤痕便纷纷溶解在水中,就仿佛它们不过是沾在她身上的泥巴似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