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茶,背部靠向青藤椅,保持着礼貌的聆听。
安老为人开朗,言谈之间极尽对女儿的高期望,我判断出眼前这位笑得敦厚的大师面孔后,还带着一点点诱惑我好奇的动机,忍不住也微微笑了起来。
其实我并不好奇,三十年风雨走过来,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工作上我竭尽全力开拓疆土,感情上我浅尝辄止,不想投入太多精力。
安老看我没反应,又讲了一个故事——安信应聘进翼神那天,出了些小风波。具体情况他都说得详尽,可以看得出他和女儿之间关系密切。
考官问过安信:“以你的学历完全可以去国外工作,怎么想到进翼神?”
据说安信先是茫然地看了下四周,才舔嘴说:“一定要说真话吗?”
考官坚持。
安信的回答地动山摇:“我在大厦外看到杂志上报道的人,就跟进来了。”
三位考官当然吃惊,相互交头接耳后由主考问:“请安小姐说得清楚点。”
讲到这个地方,安老强调说我当时从半开放的接待室外走了过去,而且“背影显眼、侧脸漂亮”,引得他家安信像捞到救命稻草一样地嚷:“努,就是那个人,那个人。”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弄了半天双方才达成共识:这个被报道的人就是我,翼神老板,前两年将产业从英国迁回,天成传媒曾经滚动播报过。安信看到的杂志是在延世大学就读时的“风云财经榜”,当时她对我印象很深,今天看到我本人,就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听完这个故事,我有些了悟。难怪以前杨秘书曾间接八卦说:“安信小神兵入驻翼神,带来沸沸腾腾的花边新闻——安助理(工程师)迷恋老总不可自抑,为此千里归还……”
我看着本部的电子简讯,哑然失笑。
对我好奇的小姑娘年年有,离奇的还跑到顶层来偷看,我都板着脸请下去了。后来桃色过多,我一律推到杨秘书身上,告诉她工作要“多用心”,她听明白了,隔离阻挡了一切仙驾美女。
此后主楼风气清新。
告别安老不久,翼神周年庆上,我第一次见识到了安信刮起的旋风。
作者有话要说:半章往事,大家先看看……以后补全……木头身体很差,希望大家保重~
BOSS番外(三)
年底,翼神举行五周年庆贺,下面公司的高层全部到场,活动地点设置在副楼展览厅里。餐宴上聚集了差不多四百人,大家沿着自助餐桌走动,女孩们打扮得精美,用手掩住嘴,在男人的戏语下低笑。
场面很热闹,有总部的两位女职员站在我身边,也许她们在等待接下来的第一支舞邀请,我刚致辞完毕,放言下去让部属尽情玩乐。
小倩拉着阮衡的手走了过来,和我打招呼。他们不管到哪都是明亮照人,外表上看起来很般配。小倩穿着粉蓝的晚礼服,模样娇俏了些,在外出就医之前,我记得她气色一直不错,和人说话时爱笑个不停。
小倩将蛋糕碟朝阮衡手上一放,笑眯眯地对我说:“哥,今年有余兴节目哟,听说你这边每个部门都要送人出来表演。”
我看看阮衡,阮衡摇头表示底下公司没听说这回事。
杨秘书靠近,低声证实了小倩的话:“组织部说喻总首肯过。”
难道我平时很不近人情?他们都很紧张的样子。我不由得笑着点头:“既然准备了,那就一起开心下。”
小倩欢呼着跑开,我看旁边没人,取过一杯香槟给阮衡,说:“和小倩怎么样了?”
阮衡执起透亮的高脚杯,侧过身子,和我碰了碰:“还好。”清脆的声响传过来,他没多说什么。抿了口香槟后,他大概察觉到我身为小倩的哥哥,又是他的上司,这样简单两个字打发我有些不礼貌,就又侧了侧身子:“有些阻力。”
这话不假,尽管阮衡说得很镇定,但我知道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记得今年拜访小倩的妈妈,我的姑姑喻行颖时,她拈起小小瓷骨杯,抿了口爱尔兰咖啡,淡淡地说过:“我就小倩一个女儿,她爸爸的产业和我的公司都要半子来接手,以阮衡那样的出身,你以为能担当重任?”
这个社会需要门当户对,需要利益栽培,姑父又是地产大鳄聂家荣,他们的接班人一定会成为商界砥柱,不夸张地说,聂喻两家一旦定下二代接管,他的光芒甚至会超过我们这批独自创业的喻家内亲。
水涨船高一向是行内不二法则。
抛去和小倩的关系,平时我也对阮衡甚为看重,作为下属,他实在是有挖掘的潜力。在行政会上我决定让阮衡担当三开的经理,其余高层没提出异议,再次证实了他的实力不容忽视。
阮衡将公司开发的网游突破了同时300万人数在线的大关,又将产品杀入了年度热评网游前三名,这个成绩我很满意。后来他就和小倩认识了,开始谈起了恋爱,我一点不插手中间的过程。
阮衡这样的男人始终爱保持着低调,他和我们的世界不大一样。
今晚的阮衡也是同样的低调,小倩离开后,他就一直不说话。
我抬头环视四周,笑着说:“阮经理,没什么事能让你开心下吗?”
今天是08年的最后一天,我可不想对着一张冷淡的脸,更重要的是,我要我自己和他都放下架子。
阮衡勉为其难笑了笑。
我又和他碰了碰杯子:“快看,即兴节目开始了。”
大厅前端有个半圆形展台,两侧拉起了天鹅绒帷幕,和相连的耳门装扮成临时舞台。我看到组织部的人跑过去打了几个手势,迷离的灯光马上落下来,变幻莫测的舞台效果也出来了。
“的确有才。”阮衡赞叹了句,抱起手臂站在我身边,关注起职员的表演。
我记得德国作家苏格说过:“永远不要忽视人的创造力,他们不带面具时,所表现的才能往往会让你大吃一惊。”前四十分钟,我才看了五六个节目,已经足够让我吃惊了。
每个部门的女孩站在舞台上争奇斗艳,脱口秀、裁剪翻新、T台展示……无所不精,看见她们开心地笑,我觉得我自己差不多被淘汰了,连“角色秀”都不知道。
我看了两眼化妆成3D娃娃的张美雅,脸上尽量不好奇。阮衡很细心,捕捉到了我一闪而过的专注眼色,解释说:“这就是角色扮演。她们自己写剧本,自己设计服装,自己上台表演——现在女孩也时兴这个。”
我笑着点头:“我快跟不上潮流了。”
小倩拎着裙摆挤了回来,张开嘴微微喘气:“嗳,哥,开发部的好厉害啊——他们看部门里没女职员能上场,干脆请了区里的豫剧团来!”
她一把抢过阮衡手里的杯子,咕咚咕咚两口喝完,又就着阮衡的手帕擦汗:“传统节目啊,不看白不看,据说里面的旦角是个货真价实的(男)美人!”
小倩的眼睛放了光,踮起脚拉着阮衡左看右看:“有我家大阮好看吗?嗯?”
阮衡压下她的头,低声说:“站好。”
小倩呵呵笑。
经她这么一渲染,旁边几个职员也抬头看舞台上的女旦。那人涂了彩妆,眉目透出一股清媚气,如果不是小倩提前说过,我们这些外行还真以为是女人上了场。
时间过了三分钟,桃红外衣的旦角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小倩又挤进人群带回了消息:“玉郎塞车来不了,他们推一个小丫头上场顶替。”她扁扁嘴说:“那孩子死不愿意,把门框子抓破了。”
我和阮衡莞尔一笑。豫剧哪能是小丫头随便唱的,既然小倩这么说,那个被临时串上场的女孩肯定会很倒霉。
我和阮衡笑的就是这个。
观众渐渐嘈杂起来,灯光早就调好了,聚成一束打在舞台上。
小生杨玉春还是没动静。
杨秘书拿出手机开始催了。突然,一个身影踉踉跄跄从幕后蹿了出来,头上的帽子歪着遮住了他的上半脸。
原来是千呼万唤的杨玉春隆重登场了。
我看了好笑。
这个小生显然不风流不倜傥。他两手抓住戏服下摆,身体顺着被踢出来的惯性,眼看着就要狗爬式栽向地面。翼神的嘉宾开始惊呼,小生就这样踉跄着身子,一路摇摇晃晃,从左边帘幕直接蹿进了右边帘幕。
简直就是一闪而过,那灯光还好巧不巧一直跟着他跑。
阮衡扯了扯嘴角,小倩哈哈大笑:“这孩子是谁啊?”
有道声音模模糊糊回答:“好像是安信。”
我不熟悉这个名字,只是记住了小生的帽子,觉得有些滑稽。
底下人又开始闹腾,只听见皮鼓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那道灯光再次打到帘幕侧,催促着杨玉春的出场。
奇迹真的出现了。
小生身影再次被人从帘布后踹出来,一路捱着惯性,踉跄着倒向右边,唰的一下又不见了。
二过场。
这次阮衡也忍不住笑出声音,小倩乐不可支地说:“这孩子倒霉催的,有这样唱戏的吗?”
我蜷起手抵住嘴,暗自笑了声。
终于,来宾和观众发出了嘈杂的议论声,帘幕后临时换人的开发部职员大概失去了耐心,第三次使出大力,一脚将杨玉春踢了出来。
倒霉的女孩骨碌碌滚到台前灯光下,书生帽落在了一边,露出了短翘的卷发。
小倩带头鼓掌:“杨玉春来一段!”
马上有人应和。
我笑着看这丫头如何圆场。
杨玉春站了起来,我看了有点吃惊。扮演小生的的确是个女孩,身高大概有1米7。她只上了眼彩和腮红,穿着长长的戏服,轮廓间果然带了清俊的书生味。
张美雅在前面闹:“丫头唱小生,帅哥扮女人,交|配着来一个!”
女旦翘起兰花指,拉起水袖帷幅,遮住脸羞涩地笑了个。
杨玉春先弯腰捡起帽子,弹了弹灰戴好,再双手交|合进书生袖,朝女旦作满揖:“娘子莫惊,小生这厢有礼了。”
我笑开了嘴。阮衡也低笑着说:“怎么以前没听说过有这样的职员。”
“安信。”
我记住了她的名字。
扮演成杨玉春的安信一点也不怯场,她背手跺开了两步,站定在布景前,一晃右手袖幅,张嘴唱了起来:“情如春潮涌,热泪映花红,十载苦相思,今朝喜相逢。”
底下已经稀稀落落鼓起了掌,看来她唱得很成功,连我这个外行都听得出杨玉春行腔酣畅,吐字清越,很是配合着大板抑扬顿挫——该高的地方她上去了,该低的地方她又显得缠绵,多少具备了豫剧小生的功底。
女旦抽抽噎噎地低头配戏,过了会,拿眼看着她。
杨玉春刚领了观众的叫好,站了位,也抬头看着他。
梆子、皮鼓还在响闹。
场面离奇了起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任由伴奏一路淌过去,互相对视着不唱。张美雅又带头闹,台上两人才转过脸解释说:“她唱了我的词。”
杨玉春抖抖袖子,叹气说:“我的词忘了。”
接下来,别的部门继续表演即兴节目。大家笑了一阵,又开始闲下来四处走动,填补杯碟里的酒水和食物,我低头听着几位美女的娇嗔,差不多到了转点的时候,前场麦克突然传来主持人洪亮的嗓音:“各位来宾注意了,现在距离新年还有十秒倒计时,请大家和我一起计数!”
“十、九、八、七……”
总有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