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不过去吗?”梅疑惑地问道,这家咖啡厅离神奈川可至少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但是看小姐的样子似乎根本不打算一起过去,但是让小姐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也不能放心啊!
女孩又怎么会不明白管家的一片苦心,她淡淡地笑了笑,把另一杯纯净水洒了几滴在花束上,“不用担心,你过去的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呆在这里的,我等的人已经来了呢。”
“吱啦——”正说着,咖啡厅的玻璃门发出了打开的声音。
“欢迎光临,先生,请问几位?”服务员小姐尽职地鞠躬询问道。
“不用,我约人了。”进来的少年环视了一圈并不算太大的店面,邪魅的目光终于定在了窗边的座位上。他迈着修长的腿缓缓地走过来,墨蓝色的发丝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最终,停在了幸雾夜的对面。“又见面了,夜。”
“下午好,忍足,请坐吧。”女孩伸出手示意忍足侑士可以随意,转而望向管家轻轻点了点头,梅立刻对自家小姐的意思心领神会。
“好久不见了,忍足少爷,那我就先去做事了。”
“嗯,好久不见了,梅。”
直到管家的背影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幸雾才缓缓收回自己的视线,望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
“很感谢你没有把我的病情告诉迹部。”就像一眼能看穿一个陌生人的性格一样,对于曾经与自己颇有交情的忍足侑仕而言,她的认识绝对是只多不少。在号称狐狸的人面前,耐着性子绕弯是很不明智的一件事。
该说是意外吧,看到来找她的人竟然是迹部的时候,她就已经隐隐猜到了那家医院是忍足家的了,但是和迹部谈过之后才发现,对方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只是单纯地希望她能够转去冰帝,以便能够照顾行动不便的自己。
但是呵,这是不可能的啊,从六岁开始,幸雾夜就已经不懂得再依靠别人了啊!
“夜!”忍足侑士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轻轻撑了下鼻梁上的眼睛架,放下时不自觉地搁到了桌面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嗒嗒的清脆的声音,“至少在你离开日本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生疏吧。”好吧,其实他想说的是,是什么让这个女孩完全改变了对他们的态度呢,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比较喜欢以前那个会拉着他的袖子撒娇的小女孩。
忍足的目光从女孩的脸上移到了心脏的部位,又缓缓落到了她的腿上,果然阿,还是因为这个的关系吧。
幸雾夜同样留意到了对方眼光中的异样,也明白过来对方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不过无妨,只要对自己的计划有利,对方怎么认为都是可以接受的。
“你想多了,忍足。”女孩轻轻摇了摇头,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和他们亲近,八年的时间,能够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而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改变的恰恰就是人心啊,那颗脆弱柔软的心,稍不小心就会破裂成再也无法修复的碎片啊,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
“说起来,你特地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要感谢我没有把你的病情告诉迹部吗?”忍足绝对是个聪明人,深谙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的道理,他没有理由在这种肯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上去花费过多的口舌。
“我希望你能够保密下去。”虽然不知道忍足没有告诉迹部景吾的原因,但这正好符合了自己的期望,如果可以的话她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个秘密,尤其,是迹部家的人。
少年微微蹙眉,想不通女孩想要隐瞒的目的。
事实上他没有告诉迹部完全是因为迹部根本没有给他说这件事的机会,当自己说到女孩是坐在轮椅上的时候,迹部就已经冲了出去,哪里还有半点华丽风度,而他也一直以为女孩早已经告诉迹部了,谁知道云里雾里里搞了半天竟然形成了一个乌龙。
思索了片刻,少年停下了敲击桌面的动作,向后倾靠在舒适的沙发上,“给我个原因吧。”
“一定要知道么?”女孩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拿起玻璃杯,轻抿了一口饮料。
“很为难?不要让我们太担心啊。”
“担心?”他在说笑吗?女孩眨了眨眼睛,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下。
“至少,我曾经是你的未婚夫吧……”
女孩的身体瞬间僵硬,优雅的微笑渐渐隐了下去,清朗的眼睛仿佛在顷刻间布上一层浓密的乌云,孕育着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吱啦——”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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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飞流直下的倾盆大雨,屋内是汹涌澎湃的旋律。
——不要让我们太担心啊!
该死,我什么时候让你们担心过了,不要再说的那么好听了,多么动听的谎言啊,多么令人感动阿!
左手的指尖在琴弦上飞快地跳动,右手激烈地拉动琴弓,忽快忽慢的动作创造出惊心动魄的节奏。
——至少,我曾经是你的未婚夫吧!
说什么蠢话呢!还是把我当成八年前那个无知的小孩吗?八年前你们都在哪?
八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我只能在街上爬行,痛不欲生的时候,你们在哪?
八年前当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视野里只有没有边际的白色的时候,你们在哪?
八年前我在独自面对危险的手术,感觉手术刀慢慢划过胸膛的时候,你们在哪?
现在,竟然告诉我,会有人担心我?会有人关心我?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五指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手上的动作也愈发用力。女孩的胸口在激烈地起伏,前额的发迹已经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
女孩的喉咙口干涩得出现血腥的味道,眼睛里也布满了重重的血丝,可是她不愿意停歇,也不能够停歇。她害怕,害怕一停下来就会被席卷而来的负面情绪湮没,害怕一停下来就会立刻陷入万劫不复。
怎么可能忘记呢!八年前那个恶梦一般的夜晚。
八年前,那么大的风,那么大的雨,她无法行走,她只能爬,一步一步,她的手上全是水,雨水,汗水,还有血水。
她已经分不清了,手上沾上的浓稠的物质,是地上的泥沙,还是擦破皮肤的血污。
好难受,她难受得透不过气,鼻子里是倒灌进去的雨水,身上的衣服破碎地粘成一团一团,她努力地睁开眼睛,但是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深不见底漆黑,慢慢在她的脑海里蔓延。
夜那么黑,那么冷,她冷得发抖,但是她不得不逃,她的身后还有一个恶魔,想要把她抓住,想要将她折磨。她拼命地爬,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在耳边起伏,她害怕地想要尖叫,但是声音却生生卡在了喉咙口,只能发出像小猫一样的呜咽。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上天为什么这般不公!
生命渐渐从她的身上抽离,她甚至能感觉到死神就在她的身边,对她露出邪恶的微笑。身上好痛好痛,痛得她几乎就想要这么放弃算了……
最后的黑暗,终于吞噬了她的意识。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头顶上是雪白的天花板,周围是雪白的墙壁,身下是雪白的被褥,来往的人穿着雪白的衣服,戴着雪白的口罩,她的世界,在瞬息间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心脏衰竭——她的诊断书上清楚地写着这四个字。
但是那个时候她根本不懂得这个词代表的含义,她根本不明白心脏衰竭所代表的含义,也不知道心脏衰竭的治愈希望是多么的渺茫。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来来往往的医生会特地到她的床边,亲切地抚摸她的额头,告诉她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变好的,但是他们怜悯和同情的目光,却更加令她害怕。
她不是真的不明白,她只是不愿意去明白。
从大人们的态度和眼神中,她想她能确定自己的病情有多么严重。她拼命忍受每天漫长的点滴,她乖乖地吃下那么难以下咽的药,因为她相信只要她乖乖做个好孩子,在日本的家人和朋友就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她一直这么期待着,一天一天,从白天到晚上,直到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被最爱的人抛弃,她再也回不到她所认为的幸福的生活。
女孩的心瞬间凉了,那种刺骨的寒冷让她一下子想到了那个晚上,她的世界崩塌了,她再也找不到能够继续支撑她接受这些折磨的理由。
日益消瘦的身体逐渐接受不了化疗和点滴的刺激,她的身上渐渐布满了青红交接的斑痕,有药物产生的副作用,还有身体开始崩溃的预兆。
种种的病兆仿佛都在宣告她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但是出于医德那些医生们又不能够把她真的放弃掉,但是谁都知道想要真正地治愈心脏衰竭只有心脏移植一个办法,但是谁都没有办法保证能够找到符合条件的心脏,还要能够在对方死亡之前的那一刹那接受手术。
即使活不下去也没有关系,即使立刻死掉也不会感到难过,面对着总是空空荡荡的病房,在经历过生死边缘的孤独后,她已经绝望了,对这个世界,对她的人生完全的绝望了。
反正怎么样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还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
这真的是她当是唯一存在的感觉,直到一段美妙的旋律悠悠飘到她的病房。那些可爱的音乐精灵在她的眼前构造出一幅美丽的画面,蓝天,白云,高山,流水,妙不可言。
她的眼前突然豁然开朗,那阴云密布的深处悄悄划开一道缝隙,一缕金色的阳光呈现在她的面前,轻轻抚摸她的脸庞,给她冰冷的心带来了些许的温暖。
在护士小姐的帮助下,她来到了那个病房,羸弱的男孩坐在床沿,一把绛红色的小提琴架在他的颈项之间,而那些美妙的音乐正是从那个男孩的手中诞生。
见到有外人过来,男孩停下了自己的演奏。
清澈无瑕的眼睛,好奇地注视着坐在轮椅上的女孩。
——你也生病了吗?
小男孩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和他的琴声一样招人喜欢。
女孩讷讷地注视着小男孩可爱的脸颊,还有他手上的琴,她好想摸摸看,能够给她带来生气的奇迹是不是也是温暖的。
——你不会说话吗?
男孩得不到回答,也不恼,只是接着问道。
女孩微微开启薄唇,却不知道从何回答,太多时间没有说话,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怎么去和别人交谈。
——我是光,今年七岁哦,这是我哥哥空,比我大三岁,能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
女孩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比他们大一些的男孩,在听到介绍自己的时候向女孩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又不好意思地挠乱了自己乌黑的短发。
——我,我叫……
女孩的声音干涩地好像摩擦玻璃发出的噪音,但是小男孩却很高兴原来她是能够说话的,并且用频频点头来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咬了咬牙,女孩一股作气。
——我叫夜,能教我,教我拉小提琴吗?
——你想学琴?当然好啊!
于是女孩的房间里多了一个常客,男孩说她的腿脚不方便,应该由男子汉来照顾小妹妹,执意每天都让哥哥陪他去女孩的房间里。
沉默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