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若皓月的眼眸中仿佛出现了一丝一丝的茫然,长长的睫毛遮住她的眼睛,女孩开始回忆小提琴在她生活中的一点一滴。
那突如其来的意外事故中,她忍受着双脚之上那缓慢渗透着骨髓的疼痛。
在密不透风的昏暗地下室,她完全猜不到下一刻会受到怎么残酷的虐待。
躺在白茫茫的空旷病房里,她任由淌落的泪水沾湿了枕头最后变得干涸。
每一次,每一次,都只有她一个人,她忘了眼泪,忘了欢笑,忘了一切应该或不应该存在的感情。甚至,忘了问她自己一句,她竭尽全力,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答案不用告诉我,只是我希望你能在铁三角演奏会上能用你的音乐告诉你所有的听众,Night的音乐,究竟是怎样的境地!”
“演奏会?”铁三角?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Yeejoy?”果然阿,这个一开始就好像事不关己的家伙就是一切纠结的根源,简而言之,言而综之,就是“万恶”的根源嘛。
“Surprise,surprise!”Yeejoy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视线略过女孩稍带质问咄咄逼人的眼神,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为了女孩好,虽然自作主张了点,但是看夜的那副表情也不像是会斤斤计较的样子。
“只有Shock,没有Surprise。”幸雾夜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叹出一口气,“具体时间?”通常来说,她这个死党做出的决定实在是没有人能够接受的了,难怪她到日本之后不是窝在房间里就是完全见不到人影,难得自己好奇问问她演奏会准备的情况她也绝口不提,合着自己就是那只被蒙在鼓里的小白兔啊,“既然是铁三角,Parth什么时候来日本?”
“演奏会是两个月后,至于Parth呢,就会提前一个月。”
两个月吗……
不,不对!
女孩愕然地抬起头,清冷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点真正的惊讶,才两个月的时间,她怎么可能就从根本上改变她的小提琴,毕竟是在八年时间中的潜移默化,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有质的变化!
只可惜那位提出这般不合理要求的海费茨先生只是轻飘飘地给出一句“我相信你可以的,加油吧,小女孩”后,竟然就这样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呐,您不可以这样的,海费茨先……生……”只可惜,问罪的当事人显然根本不把女孩小小的抗议放在心上,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喂,这位表里不一大叔,你这是在强迫中奖嘛!
“Yeejoy……”
“干吗?”某人不由自主地向后倾仰了身体,那绝美的脸庞上还挂着一抽一抽的笑容。
“你惹出来的祸,是不是该帮我一并承担呢。”
“……”
“不要装可怜了,这招对我没用的!”
“……”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自己的无语之后连向来巧舌如簧的Yeejoy都无言以对了吗?
“有两个办法……”
“欸?”
“笨,就是你说的帮你的办法啊!”
“……”纤薄的唇越抿越紧,最后还是抵挡不住心里的好奇,淡淡地问了句,“是什么?”
“第一,你可以找一个高超的催眠师,当然最起码要到曲大哥那种程度的,毕竟要催眠你这个心理学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开什么玩笑!”就连幸雾夜那般清冷的性子都忍不住拔高了音调,当然她现在在意的完全不是催眠术会对人体有伤害的问题,事实上她听得出来好友的口吻里除了玩笑完全没有一丝的认真,但是有些事情却是连玩笑都是开不得的,“他们这个时候已经因为那件事忙得不可开交了吧!”甚至,恐怕已经是接近崩溃的地步了。
“呐呐,不要激动嘛。”Yeejoy赶紧摇了摇手,“所以,还有第二个方案嘛。”
这个家伙,难道不明白说话大喘气是不可以的吗。
“那你还不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女孩从唇齿间慢慢逼出这么一句话。
“想要知道的话,就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装,你就装呗!你什么时候征求过别人的意见来着?就在女孩还郁郁不满的时候,某位美人已经接手了她身下的轮椅,扔下一叠现金和小费,悠哉地朝门口走去。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样的道理是个人都知道。幸雾夜本怀揣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高尚品德,任由好友驾驶着那辆价值不菲的跑车穿梭于东京的大街小巷。但是现在能向她解释一下,为什么近十分钟来,她所经过的马路已经从八车道的“阳关大道”到了两车道的小巷子,喂喂,该不会发生什么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离谱事件吧。
好在又是个十分钟之后,车子终于在一幢老式建筑物之前稳稳停了下来。
“没有停车场还真是麻烦,好在这里应该没有漂亮的交警小姐尽职地来贴单子。”Yeejoy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竟然给绝对和LOLI扯不上一点的俊秀上增添了不少纯真的分数。
轻轻地别过脸去,女孩拒绝回答某人毫无意义的废话,这家伙的脸皮现在简直可以媲美越前家的那个色狼怪黍离了。
“下车下车,还好是在一楼,否则这种没有电梯的房子背你上去绝对会累死我的。”某人皱着一张可怜兮兮的包子脸,用可怜兮兮的语调说道。
“喂喂,没有人拜托你做这种事情好不好……”不要说的好像很为难的样子,明明是你莫名其妙地把我带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做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的家伙有什么资格作出这么莫名其妙的抱怨,某位明显被囧到了的女孩忍不住腹诽眼前那个仿佛做出了多大牺牲的好友,实在是非常的莫名其妙啊!
女孩正要再说什么,一段熟悉又陌生的旋律缓缓飘到了两个女孩的耳旁。
“这个是……小提琴?”那漠不关心的眼睛突然划过一抹惊诧的异色,毫无疑问,那低沉悠扬的声音绝对是名为小提琴的乐器才能够发出的,只是这演奏者的功底显然良莠不齐,尤其是其中□的那几段,出现了很显然的失误。
“这算什么?小学生的交响乐?”喜欢用小学生形容实力不济的初学者,是幸雾夜的一种习惯,大概也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小学这么个阶段,所以这个形容对她而言非但没有任何的贬义,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羡慕。
真的,是淡薄几乎感觉不出的羡慕。
“的确是生疏的新手,但是你不觉得这样的音乐,多么难得才能听到么。”女孩猛一回头,见到的是一张笑得张扬笑得肆意的脸庞,那介于男生和女生之间邪惑不羁的表情是她从来不曾有过,却也不曾嫉羡过的,正是这个潇洒到了极致的女孩,第一次听她的琴,就被那没有一丝累赘的音质震撼,虽然那一届的音乐大赛,她屈于自己之下只获得了银奖,却用她的音乐在自己心里写下了浓重的一笔。
难得的音乐?
女孩缓缓合上眼睛,用心聆听这被称为难的的音乐,Yeejoy的乐感就和Night的技巧一样出名,Yeejoy会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在专业的圈子里打转了太久,的确是非常“难得”才能听到这么稚嫩业余的演奏,只是,这个和解决她现在迫在眉睫的难题有什么关系?
可是给她的回答只有意义不明的一笑,随即便进入了那狭窄的通道。
如果这里发生火灾一定逃不掉。在通过那发出咯吱咯吱声响的木质地板时,幸雾夜心里想到的东西非常奇怪,陈木的香味若隐若现地钻进女孩的鼻子里,那朦胧的旋律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虽然这样的音乐真的算不上什么高超的表演,但是却能让人从心底产生一股暖意,女孩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一点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的原因了。
门被豁然打开,刹那间映入幸雾夜眼帘的是五个小孩,有男有女,年龄也参差不齐,但是可以肯定是,她那句小学生的评价非常正确,至少从年龄上看,这些小孩子的年龄绝对不会超过小学。
在他们推门而入的瞬间,青涩的小提琴演奏也戛然而止。
“Yeejoy老师!”五个小朋友整齐划一地放下琴,朝着Yeejoy认真恭敬地鞠了一躬。
“老师?”女孩扬了扬眉,这简直不可思议,“你教他们小提琴?”
“仅仅是指导一下,我可不敢剥夺他们老师的职务,没错吧,工藤小姐。”说着她向站在窗前的高挑女子挥了挥手,又将女孩的轮椅往里推了一些,又转身关上门。
“这是我之前提到过的,我的好朋友,幸雾夜,也是……”
“不用特地介绍了,Night我还是认得出来的。”工藤穗子落落大方地地大踏步到女孩的面前,伸出的右手关节处有一层显而易见的薄茧,练习小提琴的人都很熟悉,这层印记就像是一个小提琴手得到的最佳的功勋,如果不是真的经历过刻苦的练习,是绝对摩不出这样一手的茧子的。
“很高兴认识你,工藤小姐。”
“工藤小姐在维也纳进修了三年的音乐,可是放弃了留在那里的机会,回日本实现她教授学生的初衷。”Yeejoy顺手撑起了面前一个小男孩的琴,又在小男孩习惯性把头压在琴身上的时候抬了一下,借此提醒他拿琴的姿势有错误。
“呵呵,事实上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我在维也纳根本混不下去了吧,毕竟在那种群星荟萃的地方,没有天赋就是最大的耻辱,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可不想再用三年或者更多的时间去反复实践这个道理。”
“工藤小姐……”女孩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安慰一下对方说这不是她的问题,不要这么谦虚之类的才符合日本的礼貌规范,但是事实上这般违心的话她根本一句都无法说出,因为维也纳就是这么一个残酷的地方,它号称是古典音乐的圣地,不计其数的人怀着憧憬踏进那块土地,最终却只得到个梦碎陨落的悲剧。
工藤穗子的情况绝不是少数,甚至她还是属于那多如牛毛的年轻人中尚未完全疯狂的一份子,一旦踏进了维也纳这块梦寐以求的圣地,就鲜少有人能够舍弃这份最高的荣耀,选择急流勇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需要说那些客套的谎言,Yeejoy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回到日本之后我才发现了我真正的理想,快乐地拉琴。”工藤穗子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了灿烂的光芒,“我一开始只是因为喜欢小提琴而拉琴,但是到了维也纳之后才赫然惊醒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我为了能够站上最高的舞台,不断摈弃我真正的小提琴,久而久之,变得都不是自己了。”说着,女音乐家指了指在场的五个小孩子,“我的学生,有些来自于殷实的家庭,也有些是来自于最普通的人家,甚至是孤儿院,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是真正喜欢小提琴,我既然没有办法成为一名小提琴大师,至少,能够让更多的人明白小提琴的乐趣,能够拉琴,真的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
拉琴,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一下子深深插进了女孩的心房,自从她接触小提琴的那一刻起,琴就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和她的血肉、骨髓、灵魂融为了一体,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去感受过小提琴带给她的乐趣,原来自己还不如一个被维也纳淘汰掉的小提琴手吗?
沉默着听完了一群小孩子好像游戏一般的演奏,沉默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