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着听完了一群小孩子好像游戏一般的演奏,沉默地看着素来孤傲的好友悉心指点那毫无章法的音乐,又沉默着目睹了工藤穗子和Yeejoy诙谐的告别,一直到跑车驶进了樱莩道附近的那条大马路,女孩才仿佛突然从自己的世界里神游回来,她艰难地扯动了唇角,更加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Yeejoy,你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个吗?”
“告诉什么?”某人大力转动了方向盘,淡淡一笑“聪明如你,会需要别人告诉她什么吗?”
“喂……”眼看车子已经驶进了居民区,女孩不满地转动了一下上半身,不满地皱了皱眉,“你能不能不要敷衍我!”
“唔噢——”清脆的一声口哨打破了宁静的入暮时分,“恐怕这个问题现在是没有办法回答你了,你的大麻烦来了。”
一辆加长型的黑色凯迪拉克,正停在女孩那间乳白色的别墅外面。
就在Yeejoy停下跑车的同时,副驾驶座上走出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美女,梅。
“需要我的帮助吗?”
“你想让你多年的隐姓埋名付诸流水吗,Yeejoy,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够自己处理的。”幸雾夜眨了眨深紫色的眼睛,侧身解开了座上的安全带。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梅。来的是迹部先生还是迹部夫人呢?”
Chapter 43
在亲身经历之前,幸雾夜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么一个时刻,迹部家的现任当家,迹部哲先生,她名义上的父亲,会和她面对面地坐在一家温馨的咖啡店里。
虽然她明知要谈论的主题绝对会令人不悦,但若是换作小时候的自己,恐怕会心情雀跃到不知所措,可是就如他所想的,这仅仅是过去。
而现实却是,在重新回到迹部家的梅女士自动回避之后,一脸凝重的迹部哲在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喝掉了两杯咖啡,又吸完了一支雪茄之后,仍尚未展开他的话题。
女孩觉得她有义务提醒一下这位健忘的先生尽快进入主题,要知道在她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心情会特别的不好,尤其是在她获知有可能会错过Sky倾尽全力的大餐的时候,心情极度不悦。
“迹部先生,如果你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想我可以先离开吧。”女孩扬着她优雅而疏远的微笑,礼貌却冷淡地说道。
“夜,回到迹部家,我可以说服你爷爷改变主意。”迹部哲把第二支刚刚吸了没两口价值昂贵的雪茄熄灭在烟灰缸里,为了一天前的事情他已经做出了最大可能的妥协。
撇去夜的腿脚不便不说,那个佐佐木家的小子也的确配不上迹部家的千金,更何况她还有个在音乐界如雷贯耳的名声,Night。
但是这些不是关键,虽然劝服父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迹部哲有信心能够改变老人家最后的主意,并且重新为女儿选择一个合适的人家。
现在唯一的麻烦是出自夜这边,对于她公开否认自己身份的行为显然更让老人家生气,所以只要她乖乖回去本家,好好认个错,并表示以后不会再去玩什么小提琴,尽力做好迹部家的大小姐,老人家自然也就消了气,这样对两方面都有好处。
“哦?改变主意?”只可惜女孩却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微扬的唇角悄然化作一抹轻蔑的讽意,“是改变迹部夜婚约的主意,还是改变要打压Night的主意呢?”
自始至终,迹部家就把自己当作了一刻能够随心所欲的棋子,所以一旦发现这颗棋子竟然不受自己摆布了,立刻又摆出施舍者的面孔,说得自己好像有多么委屈求全,做出了多少让步的样子。
而他们作的最错的一件事,恰恰正是曾经舍弃了这颗棋子。如果她当初没有被一个人丢到大洋边的美国,也许她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凄楚的经历,但是相对的,她就永远是养在迹部家温室里的一朵小花,需要时浇几滴水,更多的时候则是置之不理,也不管根部是否已经开始腐烂,他们只要这朵小花表面光鲜,在必要的时候能够被折下来体现它的价值。
只是可惜,天底下尚未有后悔药的存在,无论是夜还是迹部家的其他人,都很清楚时间的不可逆性,八年的时光能够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最重要的一点恐怕就是无害的小白兔长出了大灰狼的獠牙吧。
幸雾夜轻轻笑了笑,有细碎地笑声溢出她的唇角,乍看之下有些没心没肺,但细看之下,却能发现那微微敛起的墨紫色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笑意,清冷疏远。这个时候,如是换作任何一个稍稍了解一点幸雾夜的人都会知道,这已经是她耐性的极限了,事实上,夜的耐心很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那不如由我来猜一猜你的来意吧,迹部先生。”女孩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努力把脑海中自怜自艾的糟糕情绪驱逐出境,真是糟糕,现在这个样子和那些个无病呻吟的小姑娘有什么两样,幸雾夜明白自己并不是聪明绝顶,风华绝代的女孩,但素来清幽无垢的性子和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足以让她与众不同,可是,似乎每一次遇到这一家子,她过人的理智顷刻间就逼近了崩溃的边缘。
该死的迹部,就说过她最讨厌这个姓了。
“迹部集团为了能够抵抗美国SLN,保住日本老大的地位,恐怕向银行借了不少的钱,如果说这个时候被媒体知道现在的迹部集团只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我想以东京现在虚浮的股市状况,呵呵……会发生什么恐怕就像是那和尚头上的虱子,显而易见的吧。”
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想要她和那个佐佐木家联姻,即使是千分之一的可能,他们都不允许有人在日本的证券界爬到迹部的头上。
虽然手段不见得有多高秆,但是也不失为一条上流社会惯用的招数,当然前提绝对是她自己不会被牵扯进这桩事件当中。但是很显然,迹部家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迹部哲的脸色微赧,生意场向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久而久之这一套也就便成了习惯,只是平常和他接触的多半也是这样的人,自然也是深谙这套商场规则的人,自然都是心知肚明,谁都不会去道破什么。
很显然幸雾夜不吃这一套,并不是她不熟稔商界这套前规则,也不是她不懂克制自己做出更好的反应,只是她不愿意,不愿意对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还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是他们欠她的,她一定要他们百倍奉还!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替你订婚也是为了你好,也不想想你现在的样子如果不是靠迹部家,根本没有什么好人家会要一个残疾!”许是被女孩的态度脑到了,男人的话脱口而出了才赫然发现说的有些过火,毕竟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血亲骨肉,虽然从小没有一起生活,但这样的话似乎实在太伤一个女孩子的心了。
“夜,父亲是说……”
“不用说了,我的确是个残废,这点不劳迹部先生反复提醒。”女孩的眼睛合着,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波澜不惊的脸上见不到一丝除了平静之外的神色,“只不过连一个残废的剩余价值都要压榨,迹部家似乎也太恬不知耻了些。”
既然话已经挑明到了这样的份上,女孩自认也隐忍到了极限了,忍无可忍只是自然无需再忍,女孩蓦然睁开双眼,那双清朗的上等紫晶不知在何时笼上了一层浓郁的黑雾,如同乌墨一般沉得神不见底。
“你太放肆了!”迹部哲一下子黑了脸,并且越来越黑,很有向烧焦了锅底变化的趋势。“看来你爷爷说的没有错,你的确是太缺乏管教了,是该找人好好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你又在说笑了,迹部先生,有没有家教也是我自己的事,您似乎管的有些宽了。”女孩毫不畏惧地扬着脸,说的一脸坦然,“最没有资格对我说这句话的,恐怕就是迹部家的人了。”
女孩缓缓端起水杯,让清凉的水在口腔里晃了一圈,又顺着喉管流了下去。稍稍了缓解喉咙口灼热的涩感,还不等未从惊讶状态回过神来的迹部哲反驳什么,她已径自不耐地说了下去。
“我们也不必转弯抹角了,凭迹部家的调查能力要翻出这些年我故意隐瞒了梅的信息也不是难事,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我身边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我又是个怎样的人。”说到这里,女孩故意地顿了一顿,待看到坐在对面的人脸上的表情变化时,方才开口继续道,“那么同样的,你们自然也应该明白与其让我去和那个不入流的佐佐木公子联姻,倒不如邀请我加入你们的盟营,不觉得这样的价值更加高一点吗?”
幸雾夜毫不谦虚地提出另一个方案,迹部家会有怎样的反应,在她昨天感说出那么的话之时就已经心知肚明了,如果她手里连这些筹码都没有,又怎么会轻易说出那么狂妄的话。
“我可以帮助迹部家,但是是以幸雾而非迹部夜的身份。”女孩的指尖敲了两下桌面,嗒嗒两声之后,女孩干净利落地收回手,“不如好好考虑一下吧,迹部先生,你的考虑时间可不是太多。”
“你说什么?!”
“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只是这次之后,我不想再和迹部家有人和的关系。”她要自由,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自由,再不和迹部这个姓氏有任何的牵扯,再不和这一家子有任何的关联。
“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夜,血缘关系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吗!”迹部哲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吼了出来,那震怒的心情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种混帐话,真的是自己的女儿,一个不足十五岁的女孩子会说出来的吗?
女孩混浊的瞳孔突然变得清明起来,唇边蓦然绽放出一抹绝丽的微笑,绝望得令人瞬间心悸起来。
“如果夜这个孩子没有出生过那该多好。”女孩就这样带着优雅的微笑,一字一句地扯开自己心中最深的伤,刹那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心上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八年前,当她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的时候,偶然在父母房间的门口听到过这句话,那个时候她还天真地认为因为自己又不乖了才惹父母生气,她竭尽全力要做个乖孩子,要配得上迹部家大小姐这个称号。
只是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镜花水月,终化作一缕捉不住的海市蜃楼。
她的父母,是不希望她存在的。
她拼命做的一切,都徒劳无功。
想着想着,女孩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做起了悲天悯人的傻事,不觉自嘲地在心底苦笑了一番,傻了吧幸雾夜,和这个家伙说这个干吗,人家贵人多忘事早八百年前就把自己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哪还会像你这个傻子一样为了一句话耿耿于怀了多少年。
可是这一次女孩猜错了,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迹部哲先生已经回想起了这句话的由来,也同时猜到了当时的情况,但是她却没有听到自己之后对妻子的呵斥,“这种话不要再说了,毕竟夜已经是我们的女儿了。”只是现在就算告诉夜这些话她也不会相信的吧。
多少年纵横商界难逢对手的迹部哲先生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并且面对的人还是他亲生的女儿,他却一个字都反驳不了,即使不想承认,这些话,却真真切切出自他们父母的嘴里。
“好了,迹部先生,该说的我也都说了,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你就好好考虑下吧,我会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