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好奇,问道:“折书记。你裤裆那东西,现在是啥样子的?”折大彪脸一沉,随即笑道:“好好,就是颜色变了。还是人样……”陈铁匠小声嘀咕:“最好是烂掉……”
陈家灵屋搭起,请道士做七天七夜的法事。便是要安慰死去的陈富贵。
陈富贵偷偷上山,不出几天,被人挖坟,泼油烧得几乎不剩骨头渣子。是只鬼都觉得气愤不已。
折大彪瑟瑟发抖,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喊道:“陈老爷子啊!您高风亮节,为人善良。大彪职责所在,做了些错事。老爷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咕咕……原谅大彪。大彪以后……呱呱……逢年过节,给您烧香烧纸。”拈了一根烟放在油烛上烧,怎么也不亮。陈小花跑出来,骂道:“你个蛤蟆怪,滚出去。”
折大彪无助地看来,咚咚地磕头。从屋里走出了道士,一袭黄袍,道士帽子,喝道:“法事为你做足七天七夜。还不安生,速速离去,急急如律令。”折大彪再点香,这回却着了。
我心中好笑,方才折大彪手上拿的香已经被水浸湿,加上火苗摇晃,要想点燃还是花费些时间。道士随即对我一笑,道:“萧大师,别来无恙。借一步说话。”
这道士便是古秀连,最爱玩的就是蜈蚣。移步灵屋外,我冷言道:“古道长。你到底想干什么?”古秀连笑容僵硬,应该该有薄薄的一层人皮面具,道:“不瞒你说。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一把尺子。”古秀连开门见山,毫不掩饰。
我道:“如果我不给呢?”古秀连道:“你会给的。那天晚上,在后山。我约好和贺茂先生见面,没想到等到的却是一具尸体。”我想起武雕龙说的,这个道士似乎去和什么人见面。只是没想到,和贺茂空见面的居然是古秀连。
我冷道:“古道长开玩笑。那一晚上我都在家里面睡觉。根本没有去什么后山。”
古秀连又是好笑:“我这话从未跟人说过。即便跟警察说了,也是口说无凭,毕竟贺茂先生的确是被蛇咬住,奔跑过程摔死。但是,我要是把这事实告诉贺茂先生家里人,你猜他们怎么想呢?”
我沉默了许久,开口道:“古秀连,这口长在你脸上。要说什么,我管不住你。我要是贺茂家的人,倒是会怀疑是你,为了什么宝贝,坑了贺茂先生的。”
古秀连鼓掌赞道:“没想到。萧大师自从修行虫术后,脑子变得聪明,不再是傻狍子了。”
古秀连手臂一抖,一道黑影落下来,就是一只黑色的蜈蚣,蜈蚣落下来,我伸手将蜈蚣接住,我用力一捏,将蜈蚣握住,猛地用地,蜈蚣捏成了白粉。古秀连脸色微微一变:“萧大师。你果真是厉害。好了,我暂且不报仇了。有一件买卖,我想跟你做。”
我把手别在身后,隐隐发麻,似乎有些肿了。
我走近靠近古秀连一张假脸,骂道:“你若是知道自己的斤两,你给我老实点。你现在已经太弱了。我能让你丧尽天良的师兄住进精神病院,也能让你住进去……”
古秀连陪笑道:“我是个道士。先把陈富贵送走吧。事后咱们再说……”
古秀连见我捏碎了他的毒蜈蚣,很识趣不再挑衅。忽然听到小孙女陈小花的喊声:“爷爷。我见到爷爷了。”
陈小花尖叫声传来,几只夜猫也被惊走,发出小婴儿古怪的叫声。我能想象,这猫炸毛的样子。古秀连道:“尸体烧化,不会尸变,不然听到这猫的叫声,非诈尸不可。”我问道:“你不是七天七夜的法事,还没解决吗?古秀连笑道:“这火居道士的《血湖科》不是我念的,是里面假道士念的。”
灵屋后面有个年长道士,最爱就是打野鸡,念经从不来正式。我骂道:“自古和尚道士就没几个好的!”瓦片哗哗地传出声音,夜猫来回跑动,似乎被什么东西赶着一样。我将玉尺拿出来,走出灵屋,顺着夜猫跑动的声音,追了一个回来没有踪影。
回到灵屋,蒲团前面已经没有折大彪的踪影。我急忙问陈铁匠:“折书记哪去了?”陈铁匠摇摇头。年老的道士道:“好像是肚子痛,赶去上厕所去了。”
古秀连额头上青筋爆出,一听不妙,骂着老道士:“真是道门败类,专门坑钱。”随即跟我追了出去。茅房里面静悄悄的。从里面传出折大彪低声压抑的哭声,悲痛万分。不远处还传来哇哇的青蛙鸣叫。
我心想难道折大彪良心发现,跑这里来痛苦喊道:“折书记,你没事吧。”
古秀连一脚把门踢开,四处看了一眼:“茅房污秽。厉鬼也决不会来这里。你这个人好生奇怪,怎么躲在这里哭泣。”
折大彪哭道:“刚才肚子不舒服。过来……嘘嘘……解决好像好多蛤蟆蛋……然后变成蝌蚪,很快就变成土蛤蟆……我那可怜的孩儿们……”
我捂着肚子没笑出来,忙道:“折书记,四处找找,别让你的孩儿们被人抓了。到时候就不好了……”折书记站起来,走路样子,更像一只蛤蟆怪,现在更像,居然生出了蛤蟆……
从厕所返回来,寻了数遍,不见陈富贵的踪影。古秀连吹嘘道:“看来是本道士坐镇,陈老爷子自行离去了。”
我想来想去,觉得不对劲。将陈富贵恨的、喜欢的人一一检索。他最恨的可能是折大彪,毁了肉身所寄居的阴宅。那么他最爱的应该是小孙女陈小花……
我喊道:“陈小花呢?”死者过世放心补下最爱的人,善念慢慢削弱,只留下恶念,就有可能产生这样的想法:既然小花活在世上痛苦不已,不如我带着跟我一起去阴间,这样也就有人照顾她了。
在陈宅里里外外寻了一个遍,都不见陈小花的人影。
我急忙将罗盘拿出来,拈一口诀,四处寻找陈富贵的踪影。追寻而至,到了村子前面蜿蜒的河流,下午暴雨,水面已经涨了,湍急无比。黑夜之中,漂下数片枯掉树干。河边弱小的身影,嘴里喊道:“爷爷。等等小花……”
我破口大骂:“陈富贵,你当死就死,莫要害你的孙女。”
陈小花不为所动,一脚踩空,跌入河中。我来不及细想,跟着跳入河中。幸有一轮明月当空,依稀看到了陈小花随波流动的身影。水一冲眼皮牛眼泪冲掉,我便看不见陈富贵。上前抓住了陈小花。
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陈小花。我将陈小花拉出水面,对陈富贵用尽骂辞。挣扎许久,体力透支,几乎随着湍急河流淹死河水里面。
眼前忽然晃过一根竹竿,我伸手抓住,顺着竹竿跑上来。竹竿站起来,跑得飞快。
我心道,如此可爱的村庄,叫我如何不爱你。
第31章 生活下去
当晚,陈小花送回去之后,迷迷糊糊昏睡了几天并无大碍。我回到家里,母亲炒了几个土鸡蛋,填饱肚子。狗爷说肚子也饿了,最后家里面剩下的十几个鸡蛋全部炒了,还废了我一瓶酒。刚吃着,古秀连在陈铁匠带领下来了家门口,手里面提着两瓶酒,进门喊道:“叔叔阿姨好。我是萧棋的朋友。”
武雕龙坐在一旁休息,见了古秀连进来,喊道:“你个贼道士。”狗爷已是三分醉意,按住武雕龙,道:“我狗爷在此,小娃你们都安分一点。”父亲道:“进门是客,坐下来也喝点。”古秀连不客气,让陈铁匠回去。武雕龙瞪着古秀连,奈何自己体内还有蜈蚣毒,暂时隐忍。
我让父亲和母亲早点去休息。
古秀连道:“萧棋啊。我来这里,其实不是找你。我来这里,是找谭一指的。”我心中犹疑了一下,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古秀连喝了一口酒,渍了一声:“不瞒你说。我有个弟弟,十几年前被人贩子抱走了。”
武雕龙骂道:“你明明是要找鬼派风水师的。不就是萧大师吗?还要说假话吗?”
古秀连也不生气:“你可能记错了。我当时的原话是:我要去报仇,那个人住在鬼派风水师萧棋的村子里面,可能有些棘手。所以请贺先生帮忙到时候看着点那个萧棋。”
回想当时武雕龙说的话,的确是在“报仇”后面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起要找“鬼派风水师”的。
武雕龙揉着脑袋,道:“头疼。”古秀连道:“你以为凭你的本领,能躲过我的蜈蚣吗?我只是让你躺几天,别坏了我的事情。”古秀连递上了解毒的黑药丸,武雕龙犹疑一下接了过去。
古秀连这话倒也不是自大的话,如果古秀连真的放出最厉害的蜈蚣,那日在山间,我和狗爷怕是只能遇到腐烂的武雕龙。武雕龙还要反驳,终究觉得面前年轻的道士没有说假话。
古秀连接着说道:“最近我才打听出来,我遇到了那个人贩子,用了各种办法,才打听出来。我弟弟被一个独眼人买走,并在他身上养了金蚕蛊,成为一个愚笨的人。我父母皆因为弟弟走失,几乎疯癫不成人样,早早过世。这独眼人便是我最大的仇人。”武雕龙忍不住看了狗爷。
狗爷骂道:“说的不是我。是谭一指。”
我接着想到,傻蛋一直称呼谭爷为“老爹”,这种叫法好像是江西一带的称呼,傻蛋虽然变傻了,但是或许还有一些童年的记忆,当时我被金蚕蛊咬中的时候,感受过一回傻蛋的内心世界,在一个很黑的地方。这么一说,很可能是被人贩子关在地下室一类的,恰巧谭爷儿子谭昭离世,便花钱从人贩子手上买下了傻蛋。
古秀连是江西三清山道士,两人都是江西人。而且傻蛋剪掉头发换上衣服,样貌俊朗,和古秀连的确有几分神似。
古秀连道:“对,就是谭一指。没想到的是,前几天我扮成道士进村子做法事,才发现谭一指已经死掉。我弟弟却连夜离开。不知到哪里去了?就连落脚的房子也烧成了灰烬。”
狗爷道:“要不是萧大师,你的弟弟现在估计就变成另外一个人。”狗爷随即把谭一指招魂的事情一说。
古秀连听到这里,眼睛也红,真情流露,没有半点虚假。我道:“据我所知,那只金蚕蛊不是谭爷养在你弟弟身上,而是本来就长在你弟弟身上的。”
古秀连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久久难以平复,隐忍许久,终于倾泻而出,当场痛哭起来。古秀连是性情中人,我和狗爷、武雕龙皆是不明所以。
古秀连忽然张开怀抱,将我团团抱住。狗爷叹道:“世风日下啊!”我也慌道:“刚才你要杀我,怎么转瞬就抱我啊?”
武雕龙好像明白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的仇人啊。我算明白了。人生在世行走,总会有两段基情的。”我骂道:“古道长。你这是干什么……”古秀连好像被我一句话点破了真相,松开我之后,道:“萧棋。想我古秀连才绝无双,英俊潇洒……也罢……丑也就丑点……命运也不能让我屈服……我和我那可怜的弟弟,躲不过名媛……这世上也只有你令我折服。你当真是个善良的人……”
道长古秀连不知为何,对着我神情告白了十五分钟。狗爷叹道:“有时候敌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谁说道士不伤悲,那是没遇到伤心的事情。”
武雕龙冷笑一句:“因爱生恨的事情见多了……也罢……”
古秀连大醉一场,我拖他到客厅,打了地铺让他休息。
也就是这一夜,我和古秀连成为了好朋友。
第二天一早,古秀连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