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容说完后,接着便转身去了偏殿看望大皇子。
大皇子正跪在地上,趴在一张桌子上拿着毛笔在画着什么。看到王昭容进来,他张开嘴对她大大的笑了一下。
王昭容也对他笑了起来,然后走过去问他道:“翊儿在做什么?”
大皇子听不见她说话,但看她的口型却能大概看懂他的意思,放下笔,将桌子上画好的东西举起来给她看,眼睛亮亮的看着她,仿佛在等着她夸奖。
王昭容看过去,那纸上画着的是一座宫殿,宫殿前面有一些人。带着通天冠的是皇帝,站在皇帝旁边的宫妃大概是淑妃,淑妃拉着的小小孩子大约是指他自己,而他另外一只手则牵着应该是指她的女子,前面还有一只正在拖着尾巴走路的宠物,大概便是淑妃养的那条叫乖乖的雪貂了……他是将他所有喜欢的人物都画在了纸上。
大皇子听不见声音说不了话,但他其他方面的天赋却是惊人,就比如说他画的画,比普通的五岁孩子要出色许多。王昭容有时候甚至在想,倘若当初他不是被人害成了残疾,他或许会是这宫里最聪明的孩子,他这么乖巧这么聪明,圣上一定会喜欢他,甚至连太子之位说不定也能争取。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浅笑着夸了他一句:“翊儿真聪明。”
大皇子笑得很开心,放下手里的画,又拿着笔在宫殿前面多添加一些花花草草。他甚至没有忘了,要在淑妃的头发上多画一条粗线当做簪子……这么细致用心的去描绘一个人,他是真的很喜欢淑妃。
王昭容看了他一会,等到他终于放下笔后,她拉着他的手一边比划一边问他道:“翊儿,很喜欢李母妃吗?”
大皇子笑着很用力的点了点头。
王昭容又问道:“比母妃更喜欢吗?”
大皇子疑惑的看着她,仿佛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又仿佛在苦恼,自己也不清楚母妃和李母妃谁更重要一点。
王昭容看着这样的他,并不觉得高兴。这世上的母亲,没有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喜欢她胜过这世上的所有人的。可是现在,一个跟翊儿没有任何血缘的女人,却在他心里占到了一个跟她同样重要的位置,她觉得嫉妒,又觉得酸涩,可是她又不忍心去责备自己的儿子。
王昭容继续问道:“倘若有一天,翊儿再也看不见李母妃了,翊儿会伤心吗?”
大皇子整个脸上的表情都僵起来,他并不知道母亲跟他说的是假如,只以为自己以后真的不能见李母妃了,他的表情变得难过而害怕,手紧紧拉着王昭容的袖子,抬着头期望的看着王昭容。
王昭容不敢再说下去,连忙拉着他的手跟他道:“骗你呢,母妃是骗你呢,翊儿不要怕,翊儿没有不能见李母妃。”说着抱过大皇子,心头越加酸涩起来。
大皇子在她怀里大概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在她怀里渐渐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王昭容又放开大皇子道:“好了,翊儿画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母妃带你去喝绿豆汤。”说着牵了大皇子的手去了正殿。
宫人端着绿豆汤上来,没有放冰,但放在冷水里已经拜凉。王昭容试过了温度,然后才将绿豆汤递给了大皇子,看着他端着碗慢慢的喝着。
王昭容看着他喝,心像被紧紧的攥住,眉头皱着,捏着帕子的手显得有些发白。没等一会,她终是没忍住,将大皇子手里的碗抢了下来,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碗里面还装着半碗没有喝掉的绿豆汤。
大皇子不明白的看着她。
王昭容看着桌子上的绿豆汤,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她才回过头来看着大皇子,弯着嘴巴对他温和的笑了一下,然后道:“绿豆汤太寒凉,喝半碗就好了。”
大皇子其实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到了第二日,王昭容带着大皇子去了昭阳宫,很认真的对南玉表示了她的感激。
她哭的很认真,脸上的表情很感动,说的话没有任何一点让人觉得她不真心,她道:“……翊儿长到这么大,娘娘是第一个想起给他庆贺生辰的人,臣妾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表达臣妾的感激,娘娘的恩德,臣妾做牛做马都无以为报……”
南玉只是淡淡的道:“本宫并不是为了你,本宫为的是翊儿。翊儿的生辰宴,不用本宫叮嘱,你也会用心办好,我身体不适,就不亲自筹办了,本宫让和弦帮你,有什么需要的,你跟和弦说。”
南玉虽然还没被确诊有了身孕,但南玉这次自己感觉十有□□是中了的,她自然在乎,所以现在后宫的事大都交给了和弦,自己只管保持心情愉快,认真养胎。
王昭容自然不会拒绝。
接下来的几日,王昭容每天都会往昭阳宫来,跟和弦商量着大皇子的生辰宴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大皇子一般都会在昭阳宫陪着南玉,或者是跟乖乖玩。
昭阳宫里多养了一只雪貂,是皇帝帮乖乖娶的媳妇,因它全身雪白,南玉给它取了个名儿叫“小白”,小白现在怀孕一月有余,再过十天左右,它会帮乖乖生下一堆的小乖。乖乖是个疼媳妇的好雪貂,自从有了媳妇之后,它就不大喜欢在皇帝和南玉跟前晃了,整天追着小白跑,今天送它吃的,明天刨一朵花送给它,宫人喂它吃鸡肉,他会先拿去给小白先吃,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好丈夫楷模。
最令人发笑的一次,是有段时间南玉的首饰总是无缘无故的丢失,明明是放在桌子上的,结果一转眼就不见了,昭阳宫的宫人还以为遭了贼,后面才发现,那些丢失的首饰竟然全都放在了小白的窝里。乖乖大约是平时看惯了皇帝用首饰珠玉来讨好南玉,于是被乖乖有样学样,拿着南玉的首饰去讨好媳妇了。
大皇子是个很有爱心的小朋友,对新出现在昭阳宫的小白美人十分友善,引得小白美人春心荡漾,常常丢下乖乖只跟大皇子玩。所以昭阳宫里现在时常看见的情形就是,小白和大皇子坐在地上玩得十分开怀,而乖乖站在一边,眼神又是伤心又是盼望的望着小白,时不时委屈的发出咯咯的声音,引得南玉和宫人们时常发笑。
南玉刻意的不去关注外朝的事,这段时间日子过得还是很惬意的。期间和弦曾悄悄的跟南玉道:“……我已经按你的意思,在准备大皇子生辰宴的时候,既表示不完全信任她而防着她,又故意留下漏洞让她可以有机可趁。只是你觉得,王昭容真的会利用这次机会来陷害你吗?无论怎么看,我都看不出王昭容害了你有什么好处,反而你好好的,对她和大皇子更有利。”
南玉道:“按着原计划进行吧,如果王昭容真的没有害人之心,就当我是小人之心了。如果她真的做出有害于我的事情来,我也不会善良得再留她。”她说着顿了顿,喃喃道:“坏人害人的时候理由千千万万种,有时候并不一定是因为对自己有利才做坏事。”
和弦顿了顿,道:“也对,防着总没坏处。何况王昭容这个人,以前我在她宫里也伺候了这么些年,她看起来只是软弱怯懦得有些自私的人,并不让人觉得多有害,但有时候无害的人更容易在你背后捅一刀。”
到了大皇子生辰的那一日,南玉在太液湖上设宴,请了后宫的宫妃,在京的宗室女,和三品以上的外命妇进宫。
宫妃和宗室女来得都挺齐全,外命妇里来得却不多。南玉也知道,外朝很多大臣都在上书弹劾她呢,夫妻一体,那些大臣的夫人自然不能这时候还进宫给她长脸。于是一时之间,洛京就像传染病流行一样,许多外命妇都表示抱病。
南玉对此没说什么,只是让人将今日缺席的外命妇全都记在了小本子上。哼哼,她才不跟她们计较,算账的时间以后有的是。
戚融来的时候,看着宴上稀稀落落空了许多的席位,得意又不屑的哼了一下。而作为戚融的狗腿子,赵修媛则是直接身先士卒的对南玉进行暗地里的讽刺。
对于这些快要倒霉的人,南玉连记她们小黑本找她们算账的心思都没有。
南玉的“娘家人”,李家的两位夫人自然也来了。李大夫人悄悄的跟南玉道:“娘娘就该这样,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外面那些人真以为随便说几句话弄几个人来,就能污蔑娘娘和我们李家不成,哼哼,他们越想我们倒霉,我们越是要活得潇洒给他们看,他们说得再多也伤不了我们分毫,气死他们。”
南玉弯起嘴角对着她们笑,并不说话。
李大夫人又接着道:“娘娘也不必担忧外面的事,自有李家呢,别以为李家是好惹的,娘娘放下一百个心,外面的事我们和圣上都已经安排好了,绝对会让搅事的那些人吃不了兜着走。”她说着又一脸期盼的问南玉道:“听说娘娘现在有身子了?”
南玉笑笑道:“御医来诊过脉,但还说不准呢,等过段时间再让御医诊一次才知道。”
李大夫人拍着大腿道:“臣妇看十有□□就是了,这怀孕的女人和没有怀孕的女人是不一样的,这怀孕的女人眉毛会散一点,眼角会开一些。”说着望着南玉的脸打量了几眼,接着道:“臣妇看娘娘的样子,就像是有了身子的人。”
南玉笑道:“就借大伯母的吉言了。”
除了李家妯娌之外,进宫的还有薛夫人柳氏。柳氏听说自从薛贤妃死后便搬到了庄子上去了,有时候妇人的立场便可瞅见其家族的立场,既然连在庄子上的人都会进宫来,足以证明薛家是明确的支持南玉的了。让柳氏进宫,或许就是想让南玉记住薛家的情的意思。
众人陆陆续续入席之后,王昭容带着一身新衣新鞋的大皇子过来,给坐在上首的南玉和戚融行礼。南玉笑着招了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在自己左手边让人给王昭容加了一张凳子。
今天大皇子是主角,内命妇也好外命妇也好,不管他听不听得到,都是对他极致溢美之词,将他夸奖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大皇子大约是第一次受这么多人关注,显得有些慌乱和腼腆,抓着南玉的袖子,时不时的红着脸往南玉身上歪过去。
南玉笑着拍了拍大皇子的手,跟他比划着道:“今天是翊儿的生辰,这些都是来祝贺翊儿的人,翊儿不要怕,李母妃希望翊儿今天会开心。”
大皇子这才对着她点了点头。
他不会说话,便努力的去看别的人说话的口型,听到是赞美他的,便对那人笑一下。
王昭容这天却是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眼睛一直追随着大皇子。而戚融看了看南玉,又看了看大皇子,则冷冷哼了一下。接着眼睛望向王昭容,眼神里散发出别有含义的冷光。
王昭容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只悄悄的将自己的眼神移开去。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内侍的声音:“圣上驾到!”
接着便是一身赭黄文绫袍的皇帝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双凤眼目不斜视,直往南玉的方向而来。
众人有些吃惊,接着便纷纷站起来行礼。
南玉先牵着大皇子的手站起来,然后娇笑着问皇帝道:“圣上怎么会来。”
皇帝挑了挑眼,道:“怎么,朕不能来?你这个庶母妃都能想到给翊儿庆贺生辰,朕这个父皇还不能陪翊儿过生辰了。”
南玉故意嗔瞪了皇帝一眼,道:“圣上就爱曲解臣妾的话,臣妾明明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