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
海生轻咳一声,道:“多亏怀公子,妹妹的风寒才能痊愈,如今能跑能跳,我兄妹二人特地上门来道谢。”
怀陌淡道:“不必谢,举手之劳。”
绿珠这时却莫名怯怯地低下头去,而后轻声道:“怀公子,这个,是绿珠小小的心意,只为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绿珠说着,拿过带来的深蓝包袱,莲步轻移,走向怀陌和沉醉,“公子、夫人,绿珠身无长物,能做之事也不过粗鄙,唯有针黹还算过的去。这是绿珠连夜为公子和夫人赶制的衣袍,小小心意,还望两位不要嫌弃,接受绿珠兄妹的歉意和谢意。”
绿珠一袭话,说得恰到巧妙,沉醉目光却落到绿珠手上的包袱,发了直。
衣服……
果然,怀陌那小小一抱,绿珠便接受到了他可以被勾搭的信息,现在竟上门来送衣服了?
送别的都还好,偏偏就是衣服!她都做不好的衣服。
沉醉心中顿时生了怒,又有隐隐的委屈。现在这场面,都是那一日怀陌一手酿成。
沉醉情绪都在脸上,怀陌却不若她那么复杂,只是简单的面无情绪,既不收,也不拒。
两人没有回应,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海生轻咳一声,从后提醒,“绿珠,打开来先给怀公子和怀夫人看看。”
绿珠经提醒回过神来,连忙打开。
两件衣裳叠在一起,上面是一身干净的纯白,是怀陌最常穿的颜色,底下,却是一身彩色,那颜色微妙极了,既有沉醉身上的绯红,也有大片的湖绿,与绿珠此时身上穿的颜色相近。
人都有情绪,沉醉看在眼里,内心顿时不平静了。
太嚣张了,太嚣张了!竟然上门来挑衅来了!
原本还只当她连带了也送衣给自己,是要避嫌,她其实真正想送的是怀陌,可见眼前两件衣服叠在一起的样子,说不出的亲密。
沉醉心中不悦至极,面上却只微微笑着,从座上起身,“太客气了,医者父母心,本就不图回报。永叔不在,不论那一日病重垂危的是谁,怀陌都会相救,也只是纯粹相救而已,并不期求回报。若是期求回报,这是刚好救了针线好的绿珠姑娘,若是救了个身无一物的流浪汉,那岂不是给自己找失望了?”
沉醉不动声色,已经绿珠与流浪汉归为一处,虽然狠了点,却也是希望她可以早日醒悟,不要自以为不同。
被怀陌这样的男子迷住的姑娘啊……多的是“我在他心中不一样”的想法。
眼前这位,说不定还要更神魂颠倒一点,说不定心中想的还是“他是娶错了妻子,如今遇了我,他总算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了”。
沉醉既是生气,也是无奈。
更无奈的还是,绿珠执意,毫不退却,目光与她对视,嘴唇嗫嚅,却又并不说话,反而转而去看怀陌,“怀公子,你说呢?”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还当着她的面呢,就嚣张地勾搭她夫君了,沉醉顿时怒极,笑也不必强撑。冷笑一声,亦是看向怀陌,“是啊,你说呢?”
怀陌看了看沉醉,又看向绿珠,淡道,“怀陌不缺衣服,也受不起绿珠姑娘如此厚礼,两位请回。”
绿珠的眼睛里顿时盈满湿气,颤巍巍道:“不算厚礼的,绿珠手工粗鄙,只盼公子不嫌弃。”
“粗鄙吗?”沉醉淡道,“绿珠姑娘,我与夫君并不知你手艺,也不知你一句粗鄙是自谦呢还是自知。只是,不论是谦虚,还是有自知,都是美好的品德,沉醉都是极为欣赏的,也希望绿珠姑娘一直保持着这样美好的品德,自知,谦虚。自知,不妄动不该有的念头;谦虚,不妄做不该做的事。”
虽未明说,却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绿珠今日上门太过嚣张,沉醉只差一层薄薄的纸,就将一切说破。也揣度绿珠还有那点自尊,知道适可而止,不要再自贱。绿珠闻言,脸色乍白,连带着陪同她而来的海生,粗糙而黝黑的脸上也泛了红。
有时候就是这样,留了情面,有人会装不懂;不留情面了,场面又彻底僵下。
最后的结果便是,绿珠和海生两人抱着拿来的衣服,尴尬万分地告辞离开。离去时,绿珠眼睛里水汽湿重,几乎是快哭出来的模样。
----
281 不给上床
桃花上门来了。”
远远看着绿珠、海生走远,沉醉淡淡说出一句,怀陌在她身后,她说给他听的。
怀陌不吱声,静静站在她身后。
沉醉转身,不认同地看向怀陌,“为什么不拒绝?”
“你拒绝了,一样。嫜”
“不一样。”沉醉终于平静不下去,不悦至极,“怀陌,你又一次给了她暗示。”
怀陌沉默。
“她喜欢你,并不仅仅限于喜欢,真正的感情是要顾及道德的,她这样的行为已经算是勾;引,而你却默许了她的勾;引。你自己不肯截然拒绝,我的态度再如何坚定都没有用,因为你给了她暗示,她或许还会天真地想,我是她的阻碍,而这阻碍正是上天用来考验她感情的,她要百折不挠还是怎样以证明她感情的坚定。怀陌,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眉心紧紧蹙在一起,沉醉既生气,更无力,无力到极致拳。
怀陌低头凝着她,她因为生气,脸也泛了红,那红却不深,看起来粉粉的,甚是可爱。
可是,她此刻却正做着最不可爱的事。
“沉醉,女人太聪明不好。”
沉醉的目光静静与他对视,毫不避讳。
怀陌叹,“这么聪明做什么?你只要知道,即便你又痴又傻,我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怀陌说着,手指缓缓抚上她的脸颊,粉粉嫩嫩的,他看着就忍不住想要去摸,指腹下的触感让他留恋。
沉醉冷道:“她都找上门来了,还不够委屈吗?”
打落他的手,转身进了内室。
女红篮子旁,藏青色的衣料斜搭着,正是她心心念念却还没有做好的衣裳,为他。可惜刚才一朵野花拿了比这好的成品来献殷勤,她现在再没了兴致。
抓起篮子里的剪刀,趁着心中那股子怒气,就要剪下。
手,却被紧紧捉住。
“这是做什么?”怀陌已经来到她身后,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她还要无力。
手心里握着剪刀,被他抓在空气里,沉醉冷冷睨了怀陌一眼,直截了当,“发脾气。”
“你分明知道我的心,还要发什么脾气?”眉头紧拧,目光不悦到极致,两人似乎陷入了互不理解的境地。
这一点,沉醉也意识到了,气怒,却又忍不住想笑,“我知道你的心?你的心藏得这么深,我怎会知道?譬如我就怎么也想不出,你为什么要给绿珠那些暗示,不喜欢她,却又接受她的勾。引,怀陌,这样做很恶劣你知不知道?”
“这些不过细枝末节小事,只要我未变心,一切都不重要。”怀陌理直气壮,丝毫不以为自己的隐瞒有任何的错。
“既然不过细枝末节小事,那有什么不可以对我说?”
怀陌眉头拧紧,无力地看着她,眉心之间如同打了个结,刚好成了两人如今的写照。
这就是结,她要知道,他不要她知道。
她认为她该知道,他认为她不必知道,两人难得也有谁也不理解谁的时候。其实也并不难得,他这样的霸道和固执,她一点也不陌生。
沉醉心中愤怒之下,狠狠挣脱开了他的手,斥道:“那你就当我在嫉妒好了!”
说罢,剪子就要绞上为他做的衣裳。
预期的布料撕裂的声音却没有来,反而锋利的刀刃豁然遇上颇软的阻碍,沉醉瞳孔顿时一缩,要收回手,已经来不及。只直直盯着自己的手下,怀陌的手心握住了剪子的刃,鲜血,顺着指缝流出。
如同被刺伤的是自己,沉醉只觉手心一阵剧痛,猛地放开了剪子。
怀陌却没放,反而还是稳稳握着,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再用了力,只见他指缝间的血更加浓重。他的脸色却是平静至极,一双眸子里更连之前的无奈也不见了,就安静地凝着她。
殷红的血刺目,沉醉只觉连心口也疼了。又气又怒之下,她斥道:“还不快放手?还抓着做什么?”
说了,咬牙去夺他手中的剪刀。
他倒也不坚持,顺势放开,手掌松下,只见满掌心的血,沉醉心口顿时重重绞痛,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激烈的酸痛感,转而跑开去拿药箱。
怀陌一番折腾,衣服终究是没有绞成,自然,对他的逼问再一次以失败告终。
原本她要问出话来的决心很大,却又一次因他的苦肉计告终。
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她每一个步骤小心翼翼,又一直注意着他的反应,生怕弄疼了他。直到一切处理好,她用力将沾染了鲜血的手帕扔至一旁,盯着怀陌的眼睛,斥道:“怀陌,我们约好,下一次,你再也不许对我用苦肉计!”
“不是苦肉计。”怀陌竟然还能笑。
“那这是什么?”沉醉用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他受伤的手。
怀陌眸中含笑,“伤口。”
沉醉冷哼。
“我承认是苦肉,可不是计,我从不对你用计。”
他甚至还变换着表情,一副深情款款凝着她的样子。可是他说出的这话,分明就是强词夺理,狡辩!
自认不是他的对手,沉醉无力地看了他一眼,走开。
怀陌迅速用另一只手将她拉住,沉醉走不掉,不得不回头瞪他。
怀陌苦笑,“我只是在帮你发泄,你生气,气我就好,我还可以帮你,只是别伤了自己和孩子。”
“……”
沉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男人!
软硬不吃啊有木有!还做得滴水不漏的,可以同时扮演两张脸,既做了气她的坏人,也做了爱她宠她的好人。
沉醉无话可说,摇摇头,走开去。
怀陌这下不拦她了,苦肉计,初见成效。
于是,因为怀陌的手受伤,这一日,换沉醉下厨。怀陌原本不愿,生怕油烟呛着了她和他的儿子,被沉醉狠狠一眼瞪回去,所幸沉醉之前被怀陌伺候得身子也好了,这时闻着油烟也不见害喜。自然是喜了怀陌,一面陪着沉醉,一面直夸自己儿子懂事。
沉醉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怀陌一脸的自豪,完全不能明白他那是什么逻辑。
怀陌再一次不厌其烦地拿自己家的孩子和别家的孩子比,虽然这孩子还没生出来,但没出生也有没出生的比法。比较的结论是……看怀陌一脸的自豪和骄傲就知道了。沉醉终于被他逗笑。
怀陌长长松了一口气,以为大功告成,终于哄好了她,过了一关,于是一天开心得毫无障碍。
可直到晚上,他就知道他错了。
沉醉不给他上床,他只要一上床,她就抱着肚子叫“好痛好痛,你下去,去睡软榻”,肚子痛这事可大可小,他自然不敢怠慢,立刻下床为她把脉,结论是,脉象正常,他儿子活得好好的。
怀陌谴责地看着她,沉醉眨了眨眼睛,很无辜。可是等他再上床去,她肚子又痛了。
虽然知道她是装的,可这样折腾也折腾不起,又不能用强,怀陌只得忍气吞声,默默拿了被子枕头,睡到地上去。
“不要睡地上,睡地上肚子也痛,去睡软榻。”沉醉嚷着,指了指对面的榻子。
怀陌愤怒地瞪着她,不理她了,任她在床上抱着肚子叫好痛。直到忍无可忍,怀陌怒道:“再叫,再叫我就上床睡!”
沉醉被吓了吓,见好就收,终于不叫了。
于是,成亲以来的第一个晚上,两人分床睡。
沉醉在黑暗里笑得甜甜的,怀陌,就你会使苦肉计?哼!看我不把你的话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