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尺有些手足无措,心脏似乎也比平时跳得快了些,忽然有种很惊慌的感觉,他强自平复心情,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一旁廉甲不停的在说话,他装作用心倾听的样子,不时点点头,偶尔还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另一边,体内真气早以超出常人数倍乃至十倍的速度运转,天地元气发了疯似的往体内灌去,不断被转化成真气,不断与体内那大量的丹药灵气冲击,然后迅速将对方同化。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做法,他体内的真气并不足以与那些灵气相抗衡,少了外界的刺激,譬如那个寒池的帮助,那些灵气也就没了掣肘,甫一引发,顿时变得狂暴散乱起来。
可惜天时地利都不在自己这边……
廉尺面无表情,心中淡淡叹了一句,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打算,悄无声息地再次强行发力,丹田处顿时一震,真气运转速度又快了近一倍,涌入体内的天地元气更为狂暴。
倘若廉甲不是油尽灯枯,即便是前几个月,如此罕见的元气涌动必然也能察觉到,但此时他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在熬,想与儿子多呆一会,就连面前那人的脸也有些模糊了,哪里还有余力去察觉到周围元气的变化。
于是在他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中,廉尺也卯足了劲的在玩命!
天地元气强行入体,强行被转化成真气,以超出常人近二十倍的速度运转,然后又与丹药的灵气冲撞,同化,反馈,再次加入到真气的阵营中去——似乎是无独有偶,血脉之力也不甘寂寞的悄然爆发了!
廉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自身了,此时丹田处烫得惊人,若是他内视自身,定可发现,整个丹田火红一片,像是个小小的太阳,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再不停住,便会崩碎!
他又如何控制得住?况且就算能够控制,他也不打算停止自己的行为。
他并未忘记,躺在床上那人曾经亲口对自己说过有一个未竞的遗憾,虽然廉甲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正在拼命想去完成他的心愿,已经生死悬于一线,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既然已经把自己当作人,当然要做点人应该做的事情,凡事都精确算计好,一点风险都不冒的话,那是机器,并不是人。
此时体内早已乱成一片,狂暴的天地元气,狂暴的真气,狂暴的丹药灵气,狂暴的血脉之力……带着几分戾气,各种力量交织在一起,气势愈加猛烈,如同长江大河的直接对撞,滚滚洪流在体内肆虐不休。
廉尺此时就像是置身狂风中的一片落叶,只觉自己飘转无序,颠倒流离,体内翻天倒海,恶心得简直想吐。
但另一方面,他的神志却无比清明,清晰而又分明地看待眼前一切,如同冷眼旁观,世界的脉络,似乎是有迹可循。
他能在痛苦的过程中,清楚感受到每一条筋脉的运行,天地元气的转化过程,和真元的浩大与玄妙,包括神秘的血脉之力,这些能量的作用过程,很神奇的在他的脑海里一一呈现。
他甚至还能分心去听廉甲说话,每当那人语气急促,或是中途停顿时,他总会心中一颤,担心那人就此沉睡,不再醒来。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廉尺忽然心中一动。
在这个紧张得像是在和死神抢时间的奇异时刻,他以莫大的毅力,强行将真气拧成一股,连同尚未转化的丹药灵气,统统往丹田深处输送过去。
他不知道这样做会产生如何可怕的后果,别人都是自行吸收天地元气,自行提升境界,他却从开始修行那一刻起,就是完全主观也是完全主动地去吸收天地间的元气,心神从未放松过,从来都是靠着无比细微的操纵能力掌控全盘的他,这一次发了狠!
从前的他是废材,经脉破损,还身具死脉,尤其是血脉之力又强大得不可思议,压榨得他根本喘不过气来——他完全没有修行的空间和余力。
但前些日子,死脉已经打通,也隐隐看见了那条破境的缝隙,若是再给他一个月,不,哪怕十五天,他都有足够的信心冲击玄骨境成功。
可是他没时间了。
方才那一刻,他已经完全看见了玄骨境在向自己招手,那种如臂使指的感觉让他感觉无比亲切,内心处隐隐觉得,这才是自己的道。
他的修行之道,和别人的道,从来都不在一条路上。
随着大量真元和天地元气的输入,丹田处变得越来越烫——这是血脉之力的作用,它们似乎找到了宣泄口,眼见那片丹田的区域不能被自己同化,愤怒着,咆哮着,全身的血脉之力竟然一股脑朝着丹田涌去!
暴戾如同洪荒猛兽,挥爪便是天崩地裂!
但——
廉尺靠着先前那一刻所得的神志清明,理智得近乎冷酷,好似又变成从前那个机器人一样,一丝不苟地控制着体内每一分能量,甚至每一条经脉,每一根神经,都被他利用上了,急剧痛感的刺激也再不是无所谓了,倒像是一种强力的催化剂,促使他的神志更加清明,操纵更加细微精准。
这一刻,他操控身体的能力,竟是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陡然间,眼前一亮,仿佛出现了另一方世界……
世人传说,有些修士在破境之时,会看见一片天地,或是小溪,或是河流,或是长江,或是大海,又或是土坡丘陵高山乃至险峰……这种情况发生的个体并不固定,不是每个人身上都会出现;发生的阶段也并不固定,大多是在昆海境甚至朝迎风境才能看到,极端些的晚如承暗境早如幻血境之时有所感悟,并没有什么规律;甚至发生的频率都不一样,大多数人一生只能感悟一次,极少数人却能看见两次甚至三次……
没有人知道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也没有人能解释得清,所有人只是知道,那是一片天地,或者是山,或者是水,或者是山水,仅此而已。
廉尺看见的却并不是山水,他看见的,是砂砾和水珠,那些细小的物体在他眼前缓缓变幻形状,砂砾组合成石块,石块堆积成高山,水珠聚合成流,水流汇集成江,然后高山屹立,大江奔腾……这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立体而形象的在他面前演化出了沧海桑田,然而他却好像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恍惚间,眼前又变了形状。
一片熟悉的血红再一次在眼前荡漾开来。
血脉天赋不死印,第一重,栖桐鸣九天!
心中一动,所有情形,顿时明了无误。
原来如此……
不死印既是功法,又是血脉天赋,栖桐鸣九天算是真正觉醒的血脉天赋第一重,能明心见性,在某种程度上加快修炼速度,也能杜绝心魔,还可以唤醒旁人心神。用法很多,但最让廉尺惊讶的是,在战斗中使用此天赋,能乱敌心神,若是修至大成,甚至能让人就此沉迷幻境,不再醒来。
明明是唤醒别人心神的,还能给人制造幻境?可见用法之妙,存乎一心了。
一直以来,廉尺心中都觉得那不死印有些名不副实,看起来根本没什么用,没想到现在才算是真正的觉醒,而仅仅是这第一重的血脉天赋,就带给他如此多的惊喜。
大概是太过峰回路转,连他都有点懵了。
就连廉甲也发现了他的异状,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那声音再无之前的中气十足,已经很虚弱了。
第六十章 惟愿在剩余光线面前
忽然回过神来,看着对方关切的目光,廉尺缓缓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难得我精神好,咱们父子今夜聊个通宵吧,就不睡了……我怕再醒不过来……”
廉甲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声音嘶哑之极,也无力之极,甚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廉尺心中一黯——他就快要不行了……
其实有很多征兆的。
之前的廉甲说话中气十足,现在却虚弱之极,廉尺强吸天地元气,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也没能察觉到,甚至一直没能发现对方的动作……
回光返照,终究只是返照,返照过后,便要回去了……
不会再有光。
想到此处,廉尺有些心慌,忽然心中一动,赶紧内视自身,顿时吃了一惊!
方才血脉天赋的出现太过骇人听闻,以至于他居然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竟已突破至玄骨境了!
最为标志性的,喉间那块横骨,虽然无形,但却一直存在,就像是喉咙里卡了块什么东西,阻止自己的发声,廉尺之前曾试过无数次,尝试用自己强悍的身体控制能力去操控声带发声,却始终不能成功,原因就是那块看不见摸不着,玄之又玄却又真实存在的横骨。
但现在,廉尺却分明感觉到,横骨已经不见了。
其实在他突破至玄骨境的时候,血脉天赋第一重被唤醒,在那一刻,喉间的横骨就已经被炼化了。
廉尺平复了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去开口。
但他心里却忽然有些犹豫了……
开口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他并不是廉甲真正的儿子,虽然廉甲再次赋予了他全新的生命体验,无形中已将那人当作父亲看待,但……终究不是真的。
他忽然陷入了矛盾中……
恍惚间,眼前的情形豁然映入眼帘,此时此刻,看着那个衰败得不成样子的老人,他就要走了……廉尺心中不再犹豫,狠狠吐了一口气,慢慢张开了嘴,嘴唇微微发颤,就像是一个渴望自由的孩童在逃学前的眼神,充满希冀又隐藏着矛盾……
此时的廉甲,虽仍是在说话,但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只是唇齿间有嘶嘶的进出气声,昭示他还活着。
他的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慢慢天旋地转,眼前逐渐黑了下来——那是他实在撑不住,眼皮开始慢慢合拢了。
合拢,便是离去。
他心里一阵悲哀,我这就要走了吗?
正在这时候,一道古怪的声音传入耳中,听起来就像是手指敲击桌面发出的声音,发声极轻,也极别扭,意识模糊间,他听着也极飘渺,好似云端飘过来的……
却如同晴天霹雳,响彻耳边。
“弟……弟……”
心中猛地一颤,廉甲用力睁开合拢一半的眼皮,震惊地看着眼前之人。
他已经油尽灯枯,瞳孔也已然有些发散,眼前只能见到个大概的影子,于是他试着瞪大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昏暗的小屋内点着油灯,如今光影竟似全部移动到了廉尺的身上,随着他的身子,放着毫光。
他终于看清了,那是廉尺。
他的儿子竟然开口说话了?
虽然穿越到这世界一年多都没说过话,加上横骨初被炼化,大概也会有些后遗症,旁人或许是掌握不好发音。但廉尺的身体控制能力何等强大,横骨已去,掌握声带发声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大概就像旁人吃饭喝水那般简单,但他却偏偏……讲不出来。
他就像一个初学会说话的孩子一样,努力想要掌握声带去发声,却心乱如麻,似乎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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